这个新年还没有开始,就十分热闹了。
文从胜自从那天下午去了信用社,和镇政府的小王一起办好了捐款事宜之后,这件事就被宣扬了开来。
家里这两天从早到晚都有怀着各样心思的人来家里小坐。
有的是来感谢这一家子的“大善人”的,村里能早日翻新公路,他们也就能早日享受到新路带来的便利;有的就是纯粹好奇,想知道他们到底在外面做什么,能那么赚钱。
还有的就是过来打秋风的了。
文从胜以前还会顾及面子,现在一心装着沪市和京城的房子,那叫一个铁公鸡本鸡。
反正又没在老家过日子,面子什么的都是虚的嘛。
没有从铁公鸡身上薅下来一根毛,有的人回去之后满嘴怨言。
被旁人听见了,看不惯的就会怼两句,“人家又不欠你的,幸好没给你这种人借钱。有本事人家修的新路你莫走啊。”
骂骂咧咧的话语和不远处的鞭炮声夹杂在一起,成了新年的序曲。
于是新年延续了这几天的热闹,一家子每天都过得无比“充实”。
年三十的早上,按照习俗吃过年早饭之后不久,本想补补觉的一家四口被叫去了文爷爷家里。
打电话的是文从胜的一个远房大哥,文小满她们应该喊大伯的,他特意强调了要一家子都过去。
杨秋芝不知道现在过去要做什么,但是肯定是跟捐款的事情有关,“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走的时候再去办这个事儿呢。”
文从胜也有点头大,这些天的被动社交实在是太密集了。
文小满也犯困,但是脑子还在转动,“年后人家都放假了。走吧,那边听着人还挺多的,去看看到底什么事儿。”
到了那边之后才发现,堂屋里已经坐了十来个人了,大多数都是村里的老人家,还有几个叔叔伯伯,老支书也在。
杨秋芝捂嘴扯了一个呵欠,暗暗想着:这些人家里还真是在过赶年啊!估计半夜就开始做饭了吧?
唐秀拎着热水壶,穿梭在其中给他们添茶倒水。
文从德看到大哥一家四口来了,急忙站起身,对他们的态度那是前所未有的热情,“大哥,嫂子,慧敏小满,你们来了,快来坐。唐秀,再拿四个干净的杯子出来,给大哥他们倒茶。”
唐秀也一改往日的计较,顺着文从德的话应承下来,“你们是要多点茶叶还是少点茶叶?”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杨秋芝不知道今天这阵仗是什么意思,也客气地先回应,“都少装点茶叶。”
文爷爷和文奶奶两老穿着文从胜给他们买的新衣服,坐在里面,面上的表情也是和蔼可亲。
文小伟不在人群中,估计是边看电视边补觉。
老支书旁边的老人家比其他老人都要年长一些,或许是没有住在这边的缘故,文小满平时很少见到过他。
文从胜倒是猜测到今天叫他们过来是要干什么了。
来的这些人都是姓文的,中间那个老人家是目前村里文姓老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家里的人丁也是最兴旺的,族谱都是摆在他家的。
换句话说,这是所谓的文氏家族在开会,中间那个老人家就类似于“族长”。
随着经济和社会的发展,组成社会的细胞变成了小家庭,大家族的存在感削弱了很多。
平时几乎意识不到他们的存在,只有给已故的长辈立碑,或者是有什么其他大事的时候才会把族谱请出来。
文从胜端着茶杯,跟堂屋里的人都一一打了招呼,文小满跟着姐姐一起也展示了自己的礼貌。
还没寒暄几句,大爷爷家的伯伯们也到了。
文老族长拄着拐杖站起来,走到堂屋中间,在提前准备好的桌子上铺上一张红纸,然后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红色皮的长方形旧本子,平整地摆在了桌子上。
旁边的一位胖胖的伯伯从包里拿出墨汁和一支新毛笔,也摆在了桌子的角落。
接着,又跟文族长把椅子搬了过去。
“咳,今天,我们文氏族人欢聚在一堂,是为了宣布一个好消息。大家现在都知道了,文氏旁支文昌梓长子文从胜,携妻杨秋芝,女文慧敏、文小满,向政府捐赠了十万元修路善款。
这不仅仅是文从胜一家脸上有光的好事,更是我们文氏一族的光辉事迹。所以,为了表彰文从胜一家的贡献,我今天特意请出族谱,把文家两位优秀的女儿,也加到族谱上来。
这个决定,不是我一个人做的,是我们几个文家的老头子,在一起商量之后拍板的。好,我就说到这里,大家都是文氏族里的人,有意见的话现在就提,没意见我就开笔了。”
文老族长时不时地要出席一下这样的场合,所以讲起话来非常咬文嚼字,好以此来凸显他的水平。
话音刚落,大家就鼓起了掌来。
文从胜才捐出了十万块钱,为村里谋了福利,这时候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当面提这个意见。
文小满站起来,“我有意见。”
文慧敏紧随其后,“我也有意见。”
杨秋芝镇定自若地喝了一口茶,没有阻拦两个女儿。
文从胜从头听到尾,内心有些复杂。
文氏族谱上,是一直没有女孩子的。这也是他此前为什么那么想生儿子的原因,因为在传统的观念里,他这种情况属于“绝后”了。
随着认知和思想的转变,他知道这些都属于封建糟粕。自家女儿自己疼,什么儿子不儿子的,就得个好听而已。
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面前,可以打脸那些的说他“绝后”了的人,可以让女儿们的名字一直传下去。
不得不说,文从胜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的,毕竟他以前是一直想着要“光宗耀祖”的人。
可除了那一瞬间的一点点心动,他心里更多的是不舒服。
他看着站起来的女儿,明白了自己不舒服的原因,“我也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