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自己手头有钱了,这样那样的好东西还是给村支书送了不少的,那些烂账自己也从来没有怪过他老人家。
要是村支书不说那些糊涂话,自己也还会继续把他当自己的半个老看顾着。
村支书打开酒壶,给文从胜倒了一杯,“来,你先坐下,咱们爷儿俩个先喝几杯。”
这酒是在村里打的,农家自制的包谷烧,度数不是很高。
文从胜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村支书则把那一杯都喝完了,“胜大啊,你现在不像以前了,往常都是先喝了酒再说事儿的。不过这是好事儿,你现在在外面做大生意了,少喝点酒免得别人哄你。”
文从胜给村支书夹了一筷子菜,“您也别光顾着喝酒,先吃点菜垫垫。”
村支书把碗里的菜吃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人老了,身体跟不上了,都半截进了黄土了,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
文从胜往炖锅里煮了一点白菜,“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您现在还老当益壮的,以后少沾点烟酒,保准你活得比谁都久。”
村支书又是半杯酒下肚,“这两个老朋友都陪了我大半辈子了,现在离不得了。胜大,我今天来呢,确实是想找你说点事情。就是这张老脸不知道怎么开口。”
文从胜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面上不显,问道,“您有什么事情就直说,我能做到的绝对不会推辞。”
村支书把剩下的半杯酒喝完,看着文从胜的眼睛,说道,“那我真说了啊。你要是能做到,就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要是做不到,你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
我这次来是想你出点钱,把村里的路修一下,这钱不让你白出,以后村里给你分红。你也知道,咱们村产橘子,但是没有什么销路,那挨着镇上的那个村,橘子的味道还没有咱们这里的好,但是这几年,年年都有大车去他们那里拖橘子。
所以我就想啊,肯定是因为我们村的路太烂了,所以大车不愿意过来。我们村里现在就你一个人混出头了,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有这个能力了。”
文从胜听完,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然后把炖好的白菜夹出来吃了,没有说话。
村支书还想再说什么,被文从胜打断,“支书,您吃菜。”
村支书知道他这是不想花这个钱了,菜也吃不下了,给自己倒了第三杯酒。
文从胜放下自己手里的碗筷,把村支书面前的杯子移开,“叔,我现在叫您一声叔,您就听我这个晚辈给您说几句真心话。
我知道要修路这事儿您也是为了村里人着想,您是一片好心,大公无私。可您想过没有,橘子您卖给谁?收橘子的大货车又不是收垃圾的,走哪儿收哪儿,人家都是有买家了才过来运货的。
再者,现在也不是吃大锅饭那会儿了,您说给我分红,谁分给我?我就是一个小商人,到时候花那么多钱出去连个响儿都听不到,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是吧?”
文从胜还有一个理由没有说出来——村支书那做烂账的本事,就算赚钱了也看不到多在哪儿去了!
村支书把酒杯拿回来,又闷了一口酒,“是我没想那么多,胜大,你就当我今天没来过,我先回去了。”
村支书放下杯子,起身就要离开。
佝偻的背影竟然有一些英雄迟暮的萧瑟感。nt
这是当年带着全村人吃饱饭的老人啊!现在的他仿佛是被这个时代抛弃了一样,想再发挥一点余热却无处使劲。
鬼使神差般,文从胜对着走到门口的村支书说道,“要是我当年那些账能要回来一些,我可以捐一半出来。剩下的我就无能为力了。另外,修路这件事,您可以和村长多跑跑镇政府。光靠村里想要修路还是不太现实的。”
老支书转过身来,眼神里有了亮光,“诶,等政府上班了我就坐到他们门口去。”
村支书离开之后,文从胜一个人就着小酒把桌上的菜收尾了。
这个决定他当时就是一个冲动,虽然很有可能会被杨秋芝骂,但是他还是不后悔说出来。
这个村子,生他养他的家乡,实在是太落后了。
他从吃大锅饭、挣工分的那个年代走出来,经历了太多的变革,现在已经可以算是跟得上这个时代了,可这个村子还呆在原地。
那些钱就当是给当年的自己的担保金吧。
把桌子和厨房收拾好,文从胜坐在堂屋的火炉旁边,趴在桌子上打了一个盹儿。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杨秋芝带着女儿们还没有回来。
他打了个电话给文慧敏,得知她们已经开到村口了。
文从胜这会儿坐不住,把电炉子关掉,拿着手电筒出了门。
在半道上就碰上了迎面开来的车。
杨秋芝第一次开夜路,速度可以用“龟速”来形容。
见到文从胜站在路边,杨秋芝停下来问他,“你这么大晚上的还要去哪里?”
文从胜拉开后面的车门,一屁股坐了上来,“不去哪里,就过来接你们。”
杨秋芝笑他,“这到家才几步路,有啥好接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开车。”
文从胜也笑道,“就是在家坐不住了,顺便出来透透气。”
杨秋芝知道他这是有心事呢,也不知道老支书下午来家跟他说了些啥。
到家之后,文从胜主动坦白。
杨秋芝淡然说道,“就这事儿啊?那些钱我都已经当成是打水漂了的,到时候能收回来一半就不错了,还有一半你要修路就修路了吧,就当是为慧敏和小满积德了。”
文慧敏笑着说道,“我之前还想着等我学成归来,我去帮你把那本烂账解决了呢。”
文小满有些意外,文从胜那么一个抠门的人竟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