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山上玄门天潢贵胄的龙虎山天师,张明堂今天是第一次明白了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
说出去恐怕都没有人信,他一个龙虎山天师,和七个二郎堂年轻一代的翘楚弟子,竟然被几个府衙看门衙役给堵在了门外。
当李诚敬和宋招官来到府衙大门的时候,就看见张明堂和梅山七怪,就面对着府衙大门,蹲在对面墙边,排排蹲着。
看的李诚敬和宋招官哭笑不得。
“呀,宋师叔!”梅山七怪难得的异口同声,比张明堂还要快的动作,起身冲到衙门口,对着宋招官一拜。
张明堂紧随其后,拱手见礼:“弓长明见过宋前辈!”
宋招官看到梅山七怪,白眼一翻,叫道:“儿啊,儿啊,怎么是你们几个晦气玩意,趁老子没发火,赶快给我滚蛋!”
梅山七怪听后,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齐齐调头消失在街头。
张明堂神色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放松。
“儿啊,儿啊,你就是龙虎山的牛逼子?”
张明堂脸瞬间就黑了下去,站直身子怒道:“宋前辈为何张口就辱人,真当我龙虎山修士都是好脾气?”
“噗嗤!”
宋招官还没有说话,周围的守门衙役就已经齐齐笑了出来。
其中有人站出来,笑道:“老道士,这可不是我们宋招官侮辱你,他是侮辱所有人,那是他的口头禅!”
“儿啊,儿啊,是极是极!”宋招官不咸不淡地说道,脸上丝毫没有愧疚的样子。
这让张明堂恨都牙痒痒。
但听到周围衙役称这人为宋招官,就明白了对方就是二郎堂在此任职招官之人。
于是强压心中怒火,指着李诚敬说道:“既然宋前辈乃是洪城招官,为何放任此獠招摇过市!你可知,此人残杀数十人,手段酷烈,人神共愤。若是不知,现在在下告知招官,还请招官将其拿下。”
听到张明堂的话,周围的衙役齐齐转头看向李诚敬,一脸的不可思议。
一个义庄看门的人,竟然还是个嗜杀的江洋大盗?
几乎下意识的,衙役们就齐齐拔出了兵刃,不过却被宋招官眼睛一瞪,喝道:“干嘛呢,收起来!儿啊,儿啊,一群鼠辈!”
而后,宋招官才重新打量了一遍李诚敬,双目隐隐有神光流转,显然是用了法眼观瞧。
可是李诚敬身上带着披煞遮阴符,别说李诚敬的功法不沾因果,就算是业力缠身,宋招官也休想看出一点端倪。
很快,宋招官就想到了这一点,收回了法眼,毕竟他也从李诚敬这里换到了两张披煞遮阴符,深知此符妙用,只是没有想到,以他八门境的修为,竟然也没有看透。
宋招官皱眉看向张明堂,淡淡问道:“你说他杀了几十人,杀的是什么人,在何处杀的,可有人证物证?其他府衙招官的行事令牌可有?”
张明堂胸有成竹,开口说道:“招官令牌自然没有,此人害命之时,是在下追拿其他要案是遇到。此人所杀之人,乃是黑风寨数十名山匪,在下发现后,以追踪法术一路追索,后被他逃脱至此。”
“黑风寨?那是什么地方?”宋招官疑惑问道。
一旁的衙役不是很肯定的说道:“回招官,应该是峡陵道那边的,下差曾从往来商人口中听闻一二,据说作恶多端,极为狡猾,官府数次围剿都无功而返,事后更是被那群山匪报复,许多商队都被其所害。”
宋招官点了点头,而后笑道:“儿啊,儿啊,你这牛鼻子道士,峡陵道的事情关我们洪城什么关系!更何况李兄弟杀的还是山匪,怎么也算是行侠仗义,铲奸除恶,就算不褒奖,也不能是非不分,还要拿其下狱。”
“就是,你这道人好分不清好坏,刚才听你的话,还以为他杀了几十个良善百姓,原来是杀人害命的恶徒山匪,你竟然还要我们抓好人!”
“如此是非不分,你莫不是那山匪的同伙吧!”
“大人,咱们将其拿下,大刑伺候,我就不信,咱们的杀威棒下,还敲不开真相!”
几个守门衙役都怒了。
虽然大家吃皇粮,混日子,让他们去和穷凶极恶的山匪拼命那是万万不愿意干的,可是他们也不会对如此做的人下绊子。
这世道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好人还要被冤枉。
一群衙役骂骂咧咧,很快就引来了大批围观的百姓。
事情也从衙役的口中传了出去,张明堂一脸懵逼的很快就成为了众矢之的,甚至有人直接丢来了鸡蛋菜叶,打向张明堂。
张明堂有苦说不出,他一边躲闪,一边对着看笑话的宋招官怒道:“你身为招官,知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难道非要逼在下将山上山下的事情告诉这些凡人吗?”
宋招官一乐呵,笑道:“儿啊,儿啊,你愿意讲随你,反正又不是出自我口!”
李诚敬一直默不作声,看着张明堂如此凄惨的下场,也是心中有种大仇得报的爽快,但李诚敬也明白,眼前这点苦头也就是苦头,是不能将他的麻烦彻底解决的。
于是开口说道:“请大家先住手!先听在下一言!”
见到杀匪英雄开口,百姓在衙役的呵斥下,终于停手。
李诚敬拱手,郎朗说道:“诸位,莫要错怪了这位道长。在下明白道长并非那个意思。在道长眼中,天道之下,众生平等,山匪固然恶贯满盈,但是也应该由官府审判,处刑。在下擅自动用私刑,铲除了他们,可是于国无利。道长的苦心在下是明白的。”
“啊,原来道长是这个意思!”
“英雄都这么说了,看来是咱们错怪道长了!”
……
一群百姓窃窃私语,对张明堂投去抱歉的眼神,甚至有人要上前帮忙收拾。
此时,张明堂的内心是五味杂陈的,万万没有想到,李诚敬竟然会帮自己说话,甚至说的极入他心,正是他所想所认为的。
心中对李诚敬的观感大为改观,想想自己之前的行为,是不是太过于极端。
竟然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丝愧疚之心。
可就在张明堂准备说点心里话的时候。
李诚敬又转向他,躬身一拜,一脸真诚,语重心沉地说道:“可是道长啊,你的想法虽然是好的,可是你却忘记了一件事!”
“嗯?什么事?”张明堂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说完就有些后悔了,没有原因,只是心湖之中,那一瞬间起了波澜。
李诚敬重重叹了口气,说道:“道长,你却忘记了,对方可是有半百之数,那可都是杀人如麻,穷凶极恶之人,而在下,虽然身有武艺,却也只是一个人。若是在下为了顾忌国发纲常,想要将他们生擒,势必束手束脚,到时候死的人可能就不是他们,而是在下了。况且,道长觉得,在下一介凡人,如何能够生擒对方数十人。这些人但凡有一人得意脱逃,日后定然还会继续作恶,到时候被他们所害之人,又有谁来为他们做主。敢问道长,难道是您吗?”
“我……”张明堂瞠目结舌,怎么也没有想到,李诚敬竟然信口雌黄到了这种境地,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的胡说八道。
什么一介凡人,你可是能够在他和几个修士手下逃脱的奸诈魔修。
可是这话他能说嘛?
若是一个山野散修甚至一些年轻的玄门修士,说了也就说了。
可是他可是堂堂的龙虎山天师道人,如果他再此将山上的事情抖搂出去,不说师门责罚,这脸丢的都不是只有他张明堂的脸,还有他们龙虎山的脸面。
张明堂简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果然,随着李诚敬这话一出,周围的百姓顿时就群情激奋起来。
刚刚帮助张明堂从身上摘下菜叶的百姓,更是一脸晦气的将手中的菜叶又一次砸了回去。
“呸!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东西!”
“你一个出家人,为何如此苛责好人啊!”
“英雄做件好事,你还要处处刁难,你这道人,良心可是被狗吃了!”
“这世道,好人难做,英雄莫要伤心,我等理解你!”
……
张明堂索性也不躲了,砸就砸吧,反正也伤不到他,正好也可以趁机哭上一把。
宋招官看的早就乐开了花。
他们二郎堂被山上玄门修士成为天下三大邪宗之一,各种诽谤与骂名从来不少,可是何曾如此大义凛然地奚落一位道家祖庭的弟子,还让对方哑口无言。
“儿啊,儿啊!爽死老子了!”宋招官心中大笑,若不是顾忌自己的身份,早就抱着肚子放声大笑了。
正在宋招官准备再多看看热闹,看看这张明堂的狼狈样子,手臂就感觉到有人碰了碰。
转头看去,正好看到李诚敬给他使眼色,耳中听到李诚敬的传音。
“好戏也看够了,招官还请不要我忘了正事!”
宋招官这才想起他们出来寻这张明堂是为了什么。
甚是可惜的轻咳一声,指挥衙役驱散百姓。
然后说道:“府衙重地,岂可如此喧闹,你随本官进来吧,其他人散了,散了。大家放心,官府是不会让英雄寒心的。”
听到这话,百姓们才在衙役的驱赶下,不甘的离开。
看了眼仿佛丢了魂的张明堂,宋招官强忍着笑意,说道:“儿啊,儿啊,还愣着干什么,随本官进来。有事情要招你去做!”
张明堂幽幽地抬起头,看了眼宋招官,心若死灰般说道:“累了,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