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诚敬一脸的笑容,大袖摇摆好似一对翅膀。
“主人心情很好?”六月好奇问道。
李诚敬点了点头,说道:“聊的很尽兴,没有想到世间竟然有如此奇特的鬼。比之活人夫子不遑多让!”
李诚敬已经憋闷很久。
有很多对学问上的疑惑,解析,道理只能在自己的心头不停地打转,无人分享,无人开解。
久而久之,整个人看似无碍,实则负重前行。
昨夜一吐为快,并不求对方真的能够听懂,只求一舒心中快意。
毕竟没有什么,比一个鬼更适合听自己那些大逆不道的话。
想想,高莛楹一个女子鬼物,听到李诚敬的问题,都脸色大变,觉得天翻地覆。
若是他的那套学问被人间大儒听到,怕是要和他拼命。
不过李诚敬却从不认为自己是错的。
就如他自己所说,儒家的格局还是小了。
无论儒家说再多的豪杰言语,三不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类的话说的再漂亮,都不能掩盖一件事。
那就是儒家将天下事都归于读书人的责任。
且不说天下的读书人有几个人能够扛起这个责任,又有几个人真的能够为万世开太平。
人间是属于每个人的人间。
天下百姓何其多,而读书人又有几人。
纵使读书人各个修成三不朽,人人可比至圣先师在世,想要推动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就好似一群骡马拖拽这一亮没有轮子的货车,十分力量能有一成的作用就已经是侥幸了。
如果天下间所有人都能够读书,即便不需要他们有多高深的学问,只需要让每个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做这些是为了什么,怎么样才能让日子变得更好,遇到灾难时,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更快的摆脱危险。
这样才能如人之五指,齐心同力握成一个拳头,一分力就可成十成功。
这并不只是儒家的问题,而是所有学问教宗都有的问题。
总是将其他人想的过于愚蠢。
就好似儒家总喜欢说仓廪足而知礼仪这种蠢话。
有时候李诚敬在想,如果当初他的家乡中的百姓,都是读过书的,知道该怎么自救,如何自救,齐心同力,他们又何至于举族迁徙,自己又怎么会落难,让自己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
从那时候起,李诚敬就开始对儒家,甚至百家的疑问起了怀疑。
为什么这个世界,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和圣人书中所写的道理,那么不一样?
难道是现在的世道比不上圣人在世时的世道,是人心变坏了,还是人本就是这样?
所以,李诚敬在不知道何时会死掉的压力下,自己总结出了这个一个怀疑的学问。
他的目的,自然也不是要颠覆谁家的道理,在李诚敬看来,百家学问互相倾轧是一件相当愚蠢的事情。
任何一家的学问都有其可取之处,为何不择适而用之,不适则弃之。
可说的简单,想要做到却难如登天。
现如今的儒家学子大多固步自封,即便有些开明的大儒会吸收别家的学问,可做的人太少了,吸收的也小心翼翼。
他们却早就忘了,至圣先师的那句,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而李诚敬的怀疑,就是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学习任何学问,都要问上一句,为什么,凭什么?
然后在根据这个问题,追根溯源去解答这个问题,从而彻底让学问扎根在心中,了解其中的脉络。
这并不是什么大学问,但却是把双刃剑,用得好,学问精进,用不好,掉入深渊泥潭,永世不得翻身。
这是李诚敬自己的求道问心的方法,也是做学问,做人的方法。
就想李诚敬问高莛楹的问题。
凭什么同样是人,就要听从皇帝的命令?
这个问题,平庸者会以权利,势力,天子受命于天等角度来解答。
小知者,会以文脉,历史,人性等来回答。
但是却都站不住脚。
李诚敬还是那句话,帝王之力,不过三拳两脚,可敌者万万人。如果所有人都蔑视阶级的存在,否定权利,金钱,每个人都是独立,完全的个体,不再听从所谓的高人一等的命令,到时候帝王不过只是一个凡人,声不过百米,力不过一人,人人可诛之,何谈号令天下?
可是这些话,那个人敢听?那个人敢讨论。
世界很大,天下很大,江山很大,但可谈之人,唯一女鬼尔。
可惜吗?不甘吗?
李诚敬并不觉得,谁说鬼神不配论江山。
此时的李诚敬就仿佛卸下了身上所有的包袱与负担,修养精神,此刻龙精虎猛,轻装上路。
心情怎么能够不美好,不快乐。
也难怪六月惊奇。
自从跟在李诚敬身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开心放松的主人。
“主人,主人!”六月见李诚敬不理自己,有些伤心地喊了两声。
李诚敬回过神来,哈哈一笑,说道:“一吐胸中百万兵,无声之处响雷霆。”
六月抿嘴轻笑,问道:“既然主人那么喜欢那两个小鬼,为何不将她们收在身边,留着平日里聊天解闷。毕竟六月只是一个歌女,不懂那么多学问,想要疏解主人愁思,也做不到。”
“况且,鬼物之属,日夜受那天地罡风摧残,生不如死,主人若是收留了她们,对她们来说,不也是一桩天大的福缘。若是哪日见了阴府鬼城,将她们交给阴司,也是让她们解脱了。”
李诚敬随手接过天空中飘落的树叶,指尖撵动,树叶飞快旋转。
李诚敬摇了摇头,说道:“那里也算是一处小型的山水福地,况且她们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我又何必戳破她们的美梦。道者,有一成必有一毁。谁又能确定,那里就不是她们的福德所在。况且,我可不认为她们会愿意跟在我身边。”
六月一脸震惊,说道:“世界上竟然还有不愿意跟在主人身边伺候的鬼?”
“你啊!”李诚敬被逗笑,说道:“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神虽王,不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