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过去的清晨一般,许桓在大街上买了两个馒头,便匆匆朝着杂货铺走去。
“完了,又睡过头了。”许桓暗叫不好。
这是这个月第几次睡过头了许桓自己有点数不清了,是第五还是第六次早知道当初就不那么信心满满地和二叔打那个赌了。
上个月月末,偶然比许忠德来得早的许桓信心满满地接下了许忠德的赌约,只要这个月三十天有二十天能比在每天都在杂货铺对面叫卖的小贩早,许桓就能拿到许忠德十五枚铜币,不然许桓就要给许忠德十五枚铜币。
然而许桓没想到那一次早起只是概率低到忽略不计的偶然事件,这个月刚开始十天,便已经有好几次比那个小贩晚了。
只是说不定这次那个小贩也睡晚了呢开始赌约之前,许桓还特意去考察了一番,发现那个小贩平时来摆摊的时间也不早,这不正代表那个人和自己一样都很有睡懒觉的潜质吗想到这,许桓的步伐又快了几分。
可惜许桓不知道的是,为了赢下许桓十五枚铜币,二叔许忠德已经偷偷用七枚铜币买通了那名小贩让他早些来,许桓更不知道的是那名小贩并非是喜欢睡懒觉,只是每天都被一些家中琐事困扰,浪费不少时间。如今遇到这稳赚不亏的买卖,无非是比平时早起些,就能拿到钱,看许忠德跟看白痴似得,没有犹豫直接答应了。
许桓虽然早知道许忠德道德低下到令人堪忧,但恐怕是没想到他为了赢下自己竟会如此不择手段。若是被许桓知道,不知道会何等的痛心疾首怒斥许忠德浪费钱财,怒斥他没有道德。
天色说早也不算早,一日之计在于晨,大街满是忙碌的身影。叫卖声、议论声、笑声、骂声拧成一片,虽还没到一天内人流量的高峰时期,但嘈杂的声音已一浪接一浪地朝着许桓的耳朵袭来。
开始有些烦躁的许桓伸出一只脚,兴许是匆忙赶路,又或许是脑子杂念纷飞,没有看到地上那条不知有意无意伸出的腿,脚刚抵上去,差点被绊了一跤。许桓及时反应过来,只踉跄了几下,免于在地上打滚的结局。
许桓不满地回头,看到那件熟悉的沾满泥土的棕色斗篷,还有那一头蓬乱的头发,后悔刚刚应该一脚踩上去,咬牙切齿道:“这位大叔,这么巧啊。”
男人慵懒地扒开头发瞥了一眼许桓,不满道:“怎么又是你。还有最后再说一遍,老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今年刚过二十五。”
许桓笑了:“这条街人来人往,行者过,负者至,那我自然也能走。”
男人略一琢磨,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许桓见他扒开头发后,露出的脸色白得发青,嘴唇上毫无血色,原本的不爽情绪转变为夹杂着好奇的关怀,问道:“大叔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
男子翻了翻白眼,不耐烦道:“小爷我衣服单薄,在秋风中磨砺意志,自然脸色苍白。”
许桓稍微凑近些,疑惑道:“你白得倒是有些可怕,为什么还要坐在这里”
男人打了个哈欠:“以天为铺,以地为席,此乃天地一大快事。”
“难道你在这里睡了一个晚上”
“不然”
难道是流浪到了云烟镇还是家中破产无家可去许桓暗自思忖,既然不是乞丐,他的脑海中只能想出这些答案。
想起一些过往的经历,感同身受的许桓语气再度温和了几分:“大叔,我身上还有点钱,如果不嫌弃,我借你一些。”
男人正欲说什么,突然皱眉着眯起眼睛。由于凑得太近,许桓明显看到他的眼角不停地抽动,连脸上的青筋都根根突起了。
许桓吞了吞唾沫,有些紧张道:“大叔,你怎么了”
男人睁开眼睛,瞟了许桓一眼后晃晃脑袋,让头发遮住脸庞,疲倦地挥挥手:“小爷累了,你该干嘛干嘛去,不要打扰我的美梦。”
“可是”许桓说到一半便住了嘴,因为男人已经双手环抱在胸前,将头倚靠在墙壁上,瞧这个架势,看来无论许桓说什么都不会理会许桓了。
许桓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忍住了满肚子的疑问,深深看了他一眼后便收回目光。
这才想起自己迟到的事实。
许桓叹了口气,不放心地在看了男人一眼,便再次加快步伐。在这里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还能及时赶到吗
许桓前脚刚走,一个在云烟镇绕得头晕目眩的道袍少年便站在了他刚刚的所在地。
低头看了坐在地上似睡非睡的乞丐状貌的男人,李玄空在腰间轻轻一抹,变戏法般地拿出了一张银票。
这些天在云烟镇见到了数不胜数的乞丐,让李玄空更加深刻地了解了此地的物质条件到底有多差。虽然他很想施舍,不过在施舍时却犯了难,不知道要给多少钱合适。
虽然自己携带的钱财够用一段时间,但是给多的话,让他们养成好吃懒做的习惯可就不好了,给少的话,又不能让他们连生存都难以做到。
这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在旅店思考了好久,最终敲定了一个自认为合理的数字。
历史总是出奇的相似。出于某种相同的目的,两个毫无关联的人往往会重演出极其相似的举动。
李玄空俯下身子,直到与男人齐高,拿出那张价值五十铜币的银票,却因为找不到存放物品,只好轻轻塞进男人的腿下。
察觉到动静的男人将头发撩开,伸头到李玄空面前,几乎贴了上去,眯眼怒道:“小爷很像乞丐吗”
李玄空一怔,拿着银票的手突然停止住了。
不满被多次当成乞丐的男人在李玄空呆滞的眼神前伸手晃了晃,奇怪道:“怎么不说话呢。”
李玄空讪讪收回了手,不确定地问道:“你你不是乞丐”
“为什么我是乞丐”
李玄空认真回答道:“因为很像。”
王潜将头发撩开,露出一只眼睛后挑了挑眉,问道:“道长不是云烟镇人吧”
李玄空老实回答道:“不是。”
“原来如此。”男人嘿嘿笑了两声,说道:“道长,这就是你不懂了吧。”
“懂什么”李玄空二丈和尚摸不到脑袋。
“来来来,道长靠近些。”李玄空招了招手,示意李玄空靠近:“这我们云烟镇呐,有几十种禁忌,我只讲常见的十几种,你可要仔细听了”
“不要灰心,现在才迟到第六次呢。”许忠德见许桓姗姗来迟,忍着笑容拍了拍许桓的肩膀以示鼓励。
但许忠德向来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看似假装安慰,实则趁机提醒了许桓已经是第六次,胜券在握地许忠德已经盘算起十五枚铜币该怎么花了,盘算一半又可惜起给那小贩的七枚铜币,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拿回来而且许桓这厮每天都起这么晚,这不是浪费我钱吗许忠德不禁犯了愁。
许桓面无表情道:“那真是多谢二叔了。”
“应该的应该的,毕竟是你长辈嘛。”许忠德笑得真是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许桓想了想,突然问道:“二叔,最近云烟镇有人破产了吗”
“每天世界上都有那么多人破产,谁会关心这个你问这个做什么”
“说来话长,我遇到了一个人”
许桓将遇到男人的事情详略得当地讲述了一遍。
“我怎么从来没遇到这号人”听完许桓讲述的许忠德惊奇道。
“二叔你又不是会施舍的人,就算遇到了也被你错过了。”许桓想到许忠德平时的作风,放弃了提问。
许忠德顿时不乐意了:“施舍那叫败家!我哪来这么多闲钱”
“对了,许桓呐,那个赌约是你答应的,可不能说话不算数啊。”一提到钱,许忠德又记起那个赌约,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
“二叔,书上有句话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会就是你写的吧。”许桓冷笑一声。
“你这孩子,怎么总说些稀奇古怪的话诶呀,有客人来了,快点给我去招待。”许忠德恼羞成怒,直接将许桓轰出柜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