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些乞丐,然后不甘心的问了一句“尔等,当真是来上课的?”
“上课?”这几个墨者面面相觑。
这个词有点新,是刚刚流行起来的。不过这几个墨者经常看报纸,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了。
于是其中一个极为谦卑的说道“是,我等是来聆听竹姑娘教诲的。”
这些墨者不知道这几个达官贵人是干什么的,但是在商君别院,放低姿态肯定是没错了。
权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皱着眉头走了。
他们没有当场办月卡,但是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回头让家人来办一个了。
至于这几个墨者,通报了姓名之后,有人去告诉相里竹了。
很快,相里竹将他们接了进去。
墨者们看到商君别院杂乱中不失秩序,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不由得大为羡慕。
很快,他们见到了相里竹。
看到相里竹之后,这几个墨者都愣了一下。
相里竹,他们自然是认识的。只是……眼前的相里竹,和印象中有点不一样。
相里竹没有戴首饰,甚至一头长发都只是挽了一个发髻,盘在头上。
她身上也没有穿繁琐的裙裳,而是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
这衣服没有任何花纹,而且布料看起来很厚实很粗糙,绝非丝绸……
这……这难道是王侯的礼服?不应该啊。
相里竹似乎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这是为了研究细菌,专门制作的。如果有脏东西,白色可以立刻显露出来。而这布十分厚实,也便于清洗。”
解释完了之后,相里竹朝他们笑了笑“诸位,别来无恙。”
墨者们互相看了看,都有点自卑,然后深深的拜了几拜“多谢竹姑娘宽宏大量。”
谢过了相里竹之后,墨者们忽然又想起来,相里竹被封为丰田候。
于是他们又开始别别扭扭的行拜见侯爵之礼。
相里竹做了个手势,把他们拦住了,她有点不耐烦这种繁文缛节。
她叫来了一个匠户带着几个墨者去洗澡换衣服了。
等墨者们清理干净之后,有人带着他们先游览了一遍商君别院,熟悉熟悉环境。
墨者算是大开眼界了。
传说中的磨面厂、造纸厂、印刷厂。
这些就不用说了,如雷贯耳。虽然神奇,但是至少有心理准备。
最让他们惊奇的,莫过于浣衣厂。
墨者们本以为,浣衣厂应该是有很多妇人,不停地搓洗衣服。但是眼前的一切,让他们有点茫然。
他们在这里看到了很多大桶,每一个大桶旁边站着一个妇人。
这些妇人用手摇动一个曲柄,桶里面的水就迅速的转动起来,搅动里面的衣服。
不到一刻钟而已,一桶衣服便洗好了,然后晾了起来。
墨者们很疑惑的问道“这……这样便洗好了吗?”
有个妇人走过来,微微一笑,说道“自然是洗好了。诸位看到的,便是我发明的浣衣桶了。”
墨者们很谦虚的请教。
妇人指着其中一个桶说“诸位请看,这桶下面,装了一个木轮。转动曲柄,木轮也会跟着转动。搅动桶里面的水和衣服。”
“这是上次看了章门的蒸汽车之后,我突发奇想,做出来的东西,没想到专利室居然通过了。紧接着,有商贾愿意投资。”
妇人有些骄傲的说道“前几日,我还是贫苦人,现在已经不愁吃穿了。”
墨者好奇的问道“然而,这样洗,衣服可以洗干净吗?”
妇人说道“自然是可以洗干净的。自从有了洗衣桶,洗衣服省力了很多。一件衣服,不等穿得脏臭不堪,便丢进去洗了。所以洗下来也很简单。”
墨者们点了点头,一副很赞赏的样子。
妇人说道“不过,如今这浣衣桶,大多还是用在商君别院,专门给实验室的人洗衣服。平民百姓……他们舍不得洗衣服,因为一件衣服得来不易,总是清洗,难免会洗坏。”
“不过不要紧,如今化肥推广,天下人不缺粮了。可以种植桑麻,很快也就不缺少衣服了。”
妇人微微一笑“听闻几位是大名鼎鼎的墨者,我这浣衣桶还有没有要改进的地方?请指点指点。”
几个墨者张口结舌,只能赞美了一番溜走了。
他们忽然发现,商君别院里的东西,他们能勉强理解已经不容易了,更不用说提出改进意见了。
墨者的身份,在这里并不怎么好使。
他们最后的那一丝骄傲,也彻底被磨平了。
实验室,相里竹正在聚精会神的操作显微镜。
旁边一个匠户走过来,说道“竹姑娘。”
相里竹连忙伸手止住他“你的口水都要喷过来了,污染了我的样本。”
匠户尴尬的笑了笑,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相里竹想了想,对匠户说“传我的令,以后进入实验室,任何人都要用布捂住口鼻。”
匠户点了点头。
相里竹问“怎么?”
匠户说道“我已经带着几个墨者四处参观过了,看样子,他们心中十分震撼,甚至有些颓丧,或许是觉得自己平日所学,有些落伍了。”
相里竹微微一笑,说道“如此看来,火候差不多了。带他们去培训吧,让他们尽快了解最新的发明。想必现在他们绝对不会拒绝。”
匠户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相里竹微微一笑,继续观察样本。
墨者的学识跟不上商君别院,没有关系,只要学上一两个月就可以了。相里竹真正看中的,是他们的头脑。
这些人当年能加入墨者,无一不是聪明绝顶的人。只要他们了解了最新的技术,不出几个月,一定可以有所成就。
…………
万里之外,孔雀王朝。
珈蓝寺中,僧众们正在收拾细软。
孔雀王给出的期限越来越近了,已经没有时间拖延下去了。
寺主不忍心害了王贲,又不忍心害了寺中弟子。
因此下令,命他们速速离开珈蓝寺。
逃吧,逃吧,逃得性命,佛法还能在别的地方开枝散叶。
珈蓝寺立寺百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在佛经的熏陶中长大的。但是,房舍毕竟是死物。
寺庙毁了,只要僧众还在,总有一天能建起来。
王贲有些纳闷的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僧众。
他找到寺主,有些好奇的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寺主稍微犹豫了一会,坦诚说道“孔雀王认为你奇货可居,想要将你抓走,作为一件利器,将来攻打大秦。”
“我不想讲你交出去,又担心孔雀王报复我们,因此决定连夜离开。”
寺主本以为王贲听了之后会害怕,或者会愤怒。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王贲竟然仰天大笑。
寺主有些愣神“你这是……”
王贲幽幽的说道“孔雀王以为得到王某,便可以攻打大秦?殊不知大秦带甲之士百万,钱粮无数,猛将如云。孔雀王何来如此自信?”
寺主苦笑着摇了摇头。
王贲接着说道“孔雀国,看起来雄踞一方,其实不过是运气比较好罢了。周围没有强敌,因此称雄一方。若放到中原,不消我大秦出手,便是当年的齐楚,也足以灭掉它了。”
寺主叹了口气,对王贲说道“这番言语,万万不能当着孔雀王的面说啊。若我所料不错,明日孔雀王的人便来要人了,你随我走吧。”
王贲想了想,说道“也罢,反正我打算游历诸寺,那就同你一道离开。”
当天晚上,寺庙中的人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随着寺主一声令下,这些人乘着月色,向远方行去。
当他们离开寺庙十余里路的时候,前面出现了大团的火把。
王贲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立刻反应过来,对寺主说道“前面有大批军士,应当是孔雀王提前到了。我们换条路走。”
寺主惊魂未定,点了点头“快走,快走。”
僧人们换了一条路,然后紧张兮兮的走到了天亮。
结果天亮之后,他们发现自己依然没有走出孔雀王的包围圈。
四面八方都是马蹄声,呼和声。
很显然,孔雀王连夜到了珈蓝寺,发现寺中没有人之后,立刻向附近搜索。
寺主问王贲“如何是好?”
王贲想了想,对百余僧众说道“散开,各自逃命吧。聚在一块,目标太大。”
僧众们看着寺主,有些六神无主。
寺主想了想,对僧众说道“我一直有个心愿,要弘扬佛法。如今听说大秦乃繁盛之地,不如你们便去大秦吧。”
僧众们有些犹豫“大秦?我等从未去过,这一路上千山万水……”
寺主说道“学佛之人,还要畏惧艰险吗?”
僧众们愣了一下,然后纷纷答应了。
随后,他们互相告别,向四面八方奔去,打算分头突围。
只可惜,用了没有一刻钟,就全都被赶回来了。
孔雀王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根本无路可走。
最后,王贲连同这些僧众全都被抓了,然后押送到了孔雀王面前。
王贲走到了孔雀王的营帐之中,看到孔雀王身材高大,肤色发白,高鼻深目,与往日见到的一些民众迥异。
王贲知道,孔雀国有些特别,贫贱之间不通婚,以至于他们的相貌都十分不同。
孔雀王看到王贲之后,哈哈大笑,用梵语说道“这便是从大秦来的贵客吗?”
王贲微微一笑“大王的待客之道,倒是有些特别。”
孔雀王笑了笑,说道“本王求贤若渴,因此就有些不拘小节了。请。”
营帐之中,已经摆好了酒宴。
王贲坐下之后,微微一笑“如今王贲已经为大王所获,外面的僧众,是不是可以放走了?”
孔雀王沉默不语。
他心中其实是有些恼火的,这个寺主竟然不听号令,要把王贲放走。孔雀王恨不得将那些僧人全都给杀了。
不过……现在已经抓到了王贲,杀不杀僧人,已经无所谓了。
孔雀王虽然对佛法有些不以为然,但是他也知道,无论是贵族还是百姓,都是倾心向佛的。如果真的杀了那些人,恐怕会有些麻烦。
于是他微微一笑,说道“本王本就无意为难这些僧众,他们来去自如,不加限制,何来放走?”
孔雀王对身边的一个侍卫说道“去,给外面的僧众一些饭菜,他们或去或留,不得为难。”
侍卫应了一声,走了。
等在外面的僧众忐忑不安。他们虽然整日讲经说法,可是屠刀悬在自己头顶上,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等侍卫宣布了孔雀王的命令之后,这些僧人顿时如释重负。
至于什么吃饭,那就不必了,万一孔雀王改了主意,这条命都要丢掉了。
于是他们纷纷离开。
在回去的路上,有僧众开心的说道“如此一来,我们可以回到珈蓝寺了。”
寺主微微摇了摇头,对僧众说道“不可。你们要继续向大秦去。”
僧众都傻眼了,问道“为何啊。”
寺主说道“当今孔雀王,并不尊崇佛法啊。未来的事,有谁知道呢?万一有一天,出了变故,佛法就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你们去大秦吧,传播佛法,救助众生。”
僧众人们都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回到珈蓝寺,开始做远行的准备。
而孔雀王的营帐之中,孔雀王正在询问王贲,问她大秦的山川地理,关隘兵马。
对此王贲一概不答,只是微微摇头,说道“王贲已经放下仇恨,不想再谈论刀兵了。”
孔雀王皱了皱眉头,问道“难道你不想复仇?”
王贲笑了笑“你杀我,我杀你。我复完仇,别人也来复仇。那杀戮就永远不会停止了。既然如此,不如从我这里开始,放下仇恨。”
孔雀王有些不快,然后幽幽的说道“若本王想要攻打大秦,让你提供一些消息呢?”
王贲说道“断无可能。”
孔雀王忽然猛地抽出刀来,架在王贲脖子上。
王贲微微一笑,伸手将孔雀王的刀推开了“大王这等阵势,王贲在大秦见的多了。已经不新鲜了。虚言恐吓,岂能让我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