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义勇的突袭,爆炸过后,交织在江水和火焰之中的,是不可避免的混乱。清军舰队的船速陡然下降,缺乏大规模水战经验的清军在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自然也无法与长期在海上搏杀的郑氏集团相比,甚至就连半年前在林察面前断尾求生的红旗海盗也比不上。
不可否认,他们确实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解除混乱、应对变化、挽回损失、乃至是重新进入到战斗状态。但这也无疑的给予了陈凯以时间,而时间女神在蔡巧的那一声惊呼过后,陈凯已经意识到了,她重新向明军露出了笑意。
“陈奇策,终于还是来了,老子没看错人!”
总兵官陈奇策,广州南海县人士,本为小吏,受与邝露、陈邦彦并称岭南前三大家的赠兵部尚书黎遂球的举荐入军中为书记,后屡立战功,响应张家玉起兵,至李成栋反正时已升迁为总兵官,负责镇守羚羊峡口。尚可喜围城广州,陈奇策所部奉命至三水接受大学士何吾驺节制,于三水一战为清军击溃,被迫入海,往下川岛驻扎。
陈凯前往澳门前,曾派人给他送过一封书信,约定十一月初一抵达南沙岛与林察汇合,以防万一。结果路上遭遇风暴,延误了时辰,但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待他抵达南沙之际,先是逐退了徐国隆所部红旗海盗,随后扬帆逆流而上,恰恰的堵在了许龙和盛登科所部水师的退路上。
“鞑子水师就在前面,将士们,一雪前耻的时候到了。”
两侧的船桨在号子声中陡然加速,前面的陷入混乱,速度锐减,后面的则发了疯的追击上面。未过片刻,陈奇策水师的船首炮纷纷作响,水战在不断拉近中再度展开。
清军的前队是许龙所部水师,后面的则是盛登科带领的那些尚可喜打造的新船,相比许龙,盛登科上次参与水战似乎还是在辽东的时候,手艺早已生疏,一旦遭逢明军舰队的进攻,其混乱程度,更要不堪许多。
明军的战舰还在不断的接近,许龙和盛登科却已经出现在了前后失据,无法并力一向的问题。时间就在犹豫和慌乱之中不断消逝,很快,陈奇策的水师就追上了清军的尾巴,一声“跳梆”的暴喝响起,随即便是一个又一个的明军水手抄着腰刀便跳上了清军的战船,紧接着便是几乎一边倒的砍杀。
既要一雪前耻,陈奇策也没有打算就对着些小鱼小虾下手,座舰穿梭于江面,战斗不断的在两侧展开。未及片刻,他便发现了盛登科的座舰,随即炮声响起,舰船靠了过去,一跃而起,便径直的跳到了盛登科的座舰上。
“某乃三水总兵陈奇策,杀鞑子啊!”
主帅如此,明军更是踊跃的跳上来与清军搏杀,陈奇策挥舞着宝剑,奋力的砍杀着所见之处的每一个清军。很快,他便在靠近船尾的方位发现了一个头戴“避雷针”,盔甲鲜明的武将正在往下扒身上的衣甲,看样子似乎是打算褪去了衣甲后跳水逃生的样子。
“狗鞑子,别跑!”
陈奇策撞开了一个正在与明军搏斗的清军,随即一个箭步追了上去,当下就是一剑。长剑洞穿了清军军官刚刚褪下衣甲的小腹,只待一扭,那军官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血液就从口中涌了出来,随后没等握到剑刃,便双手虚握着倒在了甲板上。
“死啦,大帅死啦,大帅死啦……”
珠江的江面上,清军水师乱成一团,甚至用各船各自为战来说已经都是抬高了他们的表现。清军的混乱源于水师的新建,更源于盛登科所部水手基本上都是广州本地招募的,本身士气就不怎么高涨,到了现在这个份上就更是士无战心。
陈奇策没有纵火,更多的还是寄希望于能够多俘虏些船只,好补充三水一战的损失。但是舰队的前部,许龙那里却是很多烈火已经开始在吞噬着船体,混乱更是无以复加。
许龙的座舰,破开的缝隙在水压下变成了口子,随后越来越大,涌入的江水中漂浮着燃烧着的桐油,很快便点燃了船舱内更多的易燃物,连带着船身也开始熊熊燃烧起来。经验太少导致反应迟钝,可是在战场上任何一秒的迟疑都会造成致命的损害。
座舰的火势配合涌入的江水,手忙脚乱的许氏族人已经想不出改如何救援了。眼见于此,几个亲信子弟连忙帮许龙脱下了衣甲,随后纵身一跃……
下饺子一样的不断有清军在两面夹攻之下选择了泅水逃生,许龙座舰的远处,美人鱼破出了江面,随即一把将面上的江水擦下了不少,一边浮在水中,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并极力的向着清军舰队处眺望。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冒头出来了,前两次在水下没有摸准了方位,一度游到了清军舰船的旁边,随后连忙又潜水游开。此刻身在这么远的地方,却也是暂时安全了,但是那边的战斗却远远还没有结束,很多广州义勇更是在水中与落水的清军搏杀着,哪怕他们手中甚至连一把匕首也无。
随着江水的浪潮起伏,此番潜水所消耗的氧气似乎没有完全补回来。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不住观望,却很快就看都了那个在船上一直持着门板为她遮挡箭矢的汉子正在与一个清军搏杀。到了下一妙,更是被那清军一刀了断了性命。
“狗鞑子,老娘跟你拼了。”
深吸了一口气,身体上蹿,转而一个弯腰,便钻进了水中。美人鱼重新消失在江面,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但是等到片刻之后,当许龙自船上跳下,年纪见老,身体尚未适应江水的起伏,这条美人鱼竟直接从许龙身旁蹿起,随即将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木刺径直的插进了他的嗓子眼。
许龙尖叫着捂着脖子上的创口,却依旧没办法阻止鲜血喷溅了那女子一脸,美人鱼当即便愣在了当场,只是机械性的还扑腾着江水,试图保持着漂浮。与此同时,一声尖叫响起,她身旁不远的一个许家族人便持着腰刀游来。只是没等他真的游了过来,却很快被一个广州义勇从身后勒住了脖子,强压着入了水,很快便消失在了江水之中。
远处的珠江,战斗尚在继续,但是形势已经明了。陈凯暗道庆幸的同时,却也不得不连忙往河南岛那边赶回去,因为码头上的转运任务已经接近完成,但更大的问题在于,广州南城墙已经失守,大队的清军正在疯一般的向新城城墙发起进攻。或许,广州右卫在下一刻就会全军覆没,随后大门洞开,清军冲进码头肆意砍杀尚未逃上船的百姓。
陈凯很清楚,他即便是回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需要他坐镇此地来稳定人心。
船桨翻飞,小船疾驰而归,陈凯大声宣布着明军水师援兵已到,正在与广州义勇夹击清军舰队,当即便引起了一阵不断蔓延开来的欢呼。但是与此同时,战斗也已经在新城城墙上爆发。
与正南门那里一般无二,登上城墙的楼梯已经被杂物堵死,清军没办法从那里登城,就只能设法攀爬上去。广州后卫与广州左卫一般,兵员已不足千人,面对优势清军很快就出现了捉襟见肘的情况。
白刃战在先登的同时爆发,越来越多的清军涌上城头,明军的锐减也同样是越来越快。直到最后,广州右卫世袭达官指挥使马承祖看了看身旁已经倒在了地上的撒之浮,又看了看那些已经被钉入了铁钉的火炮,大喝一声,便冲向了越围越紧的清军。
“要报仇啊!”
城下,载着最后一批百姓的船只正在缓缓驶向河南岛。临终泣血,撕心裂肺,隐隐约约的飘了过来,在这些广州百姓以及明军之中口口相传,直到陈凯的耳中。
“会的,一定会的。”
远处的城墙上,清军无可奈何的眺望着远去的明军和百姓。陈凯透过望远镜,依稀的看到了最后一个明军倒下,随即丢下了望远镜,双手紧握,拼尽了全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喊去。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一人怒吼,万人景从。片刻之间,愤怒的嚎叫,响彻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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