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的嘴脸,让在座的众将无不联想起了他们各自家乡最负盛名的奸商,但是仔细想想,好像这股子大有打算把广州城的金银珠宝掏空的疯狂劲儿,那些家伙怕是加在一起也是要相形见绌的。
自杜永和以下,众将无不汗颜于陈凯对于商业、对于贸易的这股子劲头。但是转念一想,这也是一桩好事,这些商品,运到广州,也是一笔不小的税金。有钱,就能招兵,更何况陈凯还出售武器,在这个有兵就是草头王的时代,怎么看都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杜永和没费什么力气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好处,甚至就连郑成功会因此同样得到海贸的大笔利润以及陈凯借此功劳在郑成功的集团中地位更加稳固这些都能已经想到了。至于弊端,也就是郑成功所部对广州和珠江口的情况更加了解,大抵也就这么多了。
“潮州和广州之间还有一个惠州呢!”
杜永和心思已动,可饶是如此,却始终不肯做出回答,干脆聊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东西,直到端茶送客,才安排了人请陈凯移居驿馆,等待消息。
陈凯走后,众将凑在了杜永和跟前,一个个目光炯炯,显然是如其一般,想明白了这里面的好处。这其中,李建捷更是一张口便是“我就说皇明的读书人哪有骗潮州的魄力,这厮分明就是个奸商,他那童生八CD是使银钱买来的”的话来。
李建捷是李成栋的义子,排行第五,又称李五,乃是李成栋义子之首的李元胤留在广州城里监视杜永和以及范承恩、吴文献等将的亲信。
对此,杜永和心知肚明,但却没必要点破。此间听了李建捷这话,亦是点头示意,表示了对此观点的赞同。
不过,众将一个个翘首以待,就等着他拿一个主意,这份感觉还是让杜永和很是享受,待估摸着众将的耐心快消耗干净了的时候,他才轻咳了一声,开口说道:“本总督想过了,这事情确是好事。不过嘛,银子不能都让那些奸商赚了去,只有放在咱们这些忠勇将士们的手里,才能更好的为朝廷守住这广州城。”
“制军这话有理!”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要说还是制军的心向着咱们这些为朝廷浴血奋战的将士!”
“……”
群起响应之中,杜永和自觉着他在众将之中的地位也更高了一层。李成栋死后,杜永和不惜重金贿赂众将,借此获得留后的地位来接掌两广总督印信,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借着朝廷的威信来接手李成栋的地位。然则时至今日,众将依旧是各行其是,甚至随着杨大甫、罗承耀先后被杀、黄应杰和张道澄先后降清,这股子一度雄踞广东的军政势力也越来越弱小,这让他无不感到痛心疾首。
所幸,这契机到来,守住了广州城,乃至是击退虏师,便可以威信大增。现在又来了陈凯这么个散财童子,有了银钱和武器,想招多少兵都行,总算是看到了关于未来的希望。
“晾那个姓陈的奸商几天,再与他谈条件!”
“制军明见万里啊。”
接下来的几天,杜永和都没有再召见陈凯,反倒是把心思都扑在了水师的重建以及城防的守御上面。
杜永和不来请,陈凯也没兴趣找上门去。每天一早,从驿馆出来,在驿馆官员的陪同下,在广州城里闲逛了起来。这其中,风景名胜有之,但陈凯更关注的却还是民生百态。换上寻常士人的衣衫,徜徉于广州城的街巷之中,别有一番滋味。
比之曾在书中看到过苏州、杭州、扬州以及南北两京的街巷,广州城毫不逊色。如同时期的大城市那般,动辄便是二三层的楼房矗立于大街两侧。待一旦步入其间,“屋内通常白如奶,像光滑的纸张,铺有方石板,沿一拃左右的地面涂成朱红色或几乎黑色。楝木光滑而平整,构制精美,安置适当。好像擦亮的,或者涂上色,要么白色,有的白色美观悦目,像锦缎闪光,差不多像金色,光亮到似乎应在上色时给它褪点色……”
“门口房间的后面有一个院,内有小树、亭子供休息之用,还有一股小清泉。再往后,在妇女退入的房门前,是一条有顶盖的过道,面朝院子敞开,那里摆着精致的大柜,作为房子的间壁……”(注)
屋内装潢精美,屋后小院亦是别有洞天,小门小户已是如此,莫说是那些大户人家族群聚居的庭院。只可惜陈凯只是穷极无聊的闲逛,于此间最多是购置些土特产才会进到那些沿街的小铺面,于广州士绅富户,无有交集,就更没有观赏一番的机会了。
数日之后,陈凯有幸登城一览,城内坊巷在横平竖直的道路的分割下,如棋盘一般整齐。城内如此,城外亦是这般,甚至极目远眺,似乎城外的占地面积比城内还要大上一些。
“只可惜,如此恢弘的城市,到了明年就再难观其气象万一了。”
陈凯下了城,没有如平日里那般步行,反倒是坐上了马车。城内熙熙攘攘,商贾聚集,货物堆积,行人摩肩接踵,用明人叶权的话说——虽小巷亦喧阗,固不减吴阊门、杭清河坊一带也!
苏州的阊门大街和杭州的清河坊,乃是这个时代苏杭二城最为繁华富庶的商业街,能够与此二者相比,虽有夸张,但也足显广州作为对外贸易口岸之繁华。
只可惜,眼中所见,由于清军掳掠,城外百姓多有避居城内者,有亲戚的投亲戚,有朋友的投朋友,有银钱的则住进了客栈,可是那些要什么没什么的寻常百姓,则多有在街巷里打地铺,做些零散活计来维持一家生计,但源于周遭地区为明清两军拉锯,商业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萎靡,以至于他们往往只能忍饥挨饿,甚至是卖儿鬻女。
繁华开始变得畸形了起来,陈凯便有些看不下去了。所幸的是,回返驿馆,杜永和大抵也是没耐心再继续耗下去了,直接便接到了杜永和在镇海楼设宴的请帖。
“劳烦回去告知杜制军,下官沐浴更衣后便启程出发。”
注:这段文字出自葡萄牙传教士克鲁士的《中国志》,克鲁士是明嘉靖年间来华,记述下的广州市井民生。当时的广州,由于隆庆开海和万历新政尚未开始,还远没有进入到全盛期,但广州富庶,在其文字之中其实已经有了些许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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