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何腾蛟、金声桓和李成栋的先后身死,一年的回光返照过后,永历朝廷再度迎来了天崩地裂式的局面。
湖广、江西战场还好,虽然清军在此前的几个月里占据了大片的地区,已经将明军挤都了角落之中,但起码堵胤锡和揭重熙还拥有着对该战区范围内众将的管辖权力和足够的权威,无论是大顺军余部改编的忠贞营,还是曹大镐、张自盛、洪国玉等众将,对朝廷的任命以及这二人的军令都还能够做到令行禁止。哪怕局势再过不利,起码他们还在浴血奋战。
但是,并非处于八旗军主力的直接威胁下的广东,伴随着杜永和窃取两广总督的职务,广东的局势从此逆转。
诚如陈凯和施琅的看法那般,杜永和重金贿赂诸将推自己为留后,实际上又节制不了原先同自己地位相仿的将领,就只能化作一盘散沙。再兼众将毫无远志,一味麇集于广州等富庶之区,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原本可以迸发出更大力量的广东就彻底变成了一块名义上的占领区了。
关于这件事情,当时的翰林院编修钱秉镫后来曾提及过,按照他的看法:“当时诸将惟成栋子元胤可用。使闻变之时,即令李元胤驰入其军,摄行帅事,而召杜永和入代元胤禁旅之任。彼即拒朝命,无以拒元胤也。元胤果断有智略,又其诸弟李元泰、李建捷皆军府要职,最称骁健。元胤至,诸将即有异志,元胤亦足以制之矣。于是移军府于南龙,宿重兵于岭上,北师虽锐未可长驱而入也”。
钱秉镫所言虽有事后诸葛之嫌,但也明确的展现出了当时永历朝廷内部的重要弊端——朝廷内部,自皇帝朱由榔、首辅大臣瞿式耜以下,当权人士既昧于洞察形势的能力,又缺乏知人之明,以为趁李成栋溺水而死的机会可以通过任命刘远生为总督把广东一省军政大权收归朝廷,结果事与愿违,徒增奈何。
当然,广东的巨变,于郑成功所部而言,其实际影响算不得多大,起码就现在这个阶段而言,确是如此。
“如今杜永和无法有效的节制众将,广东方面就是一盘散沙,除了武涉伯阎可义尚且坐镇梅岭以外,其他众将早就回返广州了,无有半点儿进取之意。甚至假设刘远生真的接掌了两广总督的职务,江西战场的全面崩溃,他们的注意力也更多会集中在南赣方向,而非是我军所处的潮州府。或者说,朝廷以及杜永和等人现在还在仰仗着我军为他们挡住福建方向的鞑子呢。”
陈凯详尽的诠释了在这场巨变下郑成功所部的当前战略环境,并且明确的提出了当清军真的翻越梅岭南下,广东明军只怕也一样是没有办法击退清军的入侵,其区别无非是抵抗多久才会彻底沦陷而已。
情势不容乐观,因为清军什么时候南下,这是谁也不知道的,甚至就连陈凯也记不清楚了。但无论是对于未知的恐惧,还是自身的发展,抓紧一切时间来扩大占领区,进而扩充实力,才是当前最应该去做的。
有了这么一个大前提,陈凯的提议很快就得到了通过,甚至就连那些原本在陈凯返回前就已经被施琅倡议过的东西,由于陈凯站在大局上的讲述更加详尽,也尽数成了陈凯的功劳,施琅能够收获到的赞誉微乎其微。
时不我待,大军很快就动员了起来,郑鸿逵率部攻取河婆镇,郑成功则分兵占领丰顺营,与此同时,黄廷、柯宸枢、甘辉三将率领援剿左镇、中冲镇和右冲镇南下,配合负责澄海地方防务的陈辉夺取鸥汀寨,确保潮州南部的稳定。
鸥汀寨的问题,郑成功早就有意,不光只是因为陈君谔不肯降顺,拒绝向明军缴纳税赋,更重要的还是在于,郑成功已经接到了多次关于“鸥汀贝恃其土城险固,聚众剽掠,海上商船多被擒截,抽肠刳腹,惨酷非常”的报告,其攻击对象已经不仅限于海商,就连郑家的商船也不可避免的会遭到攻击。
陈君谔名为秀才,实际上行的却是劫掠商客、割据自重的盗匪作风,其人手段酷烈,便是许龙、吴六奇这般人物,也无法与之相比。
大军出动,就是要拔掉这颗钉子,确保海贸路线的安全。只是这一遭,郑成功是暂且没有那个精神去理会此间了,倒是陈凯却主动表示想要随军观摩。
“既然竟成想要去看看,那便随军出征好了。”
陈凯莫名其妙的不顾着刚刚从郑鸿逵那里拉来的军服订单,反倒是突然对这鸥汀寨起了兴致,施琅出言反对,借口无非是为防事权不一,奈何黄廷、甘辉不做附和,柯宸枢更是支持陈凯的打算,再兼着陈凯一再表示风闻鸥汀寨易守难攻,所以想要亲眼见见,对攻城之事绝不插手,这件事情就没费什么气力便定了下来。
三镇自揭阳县出,顺榕江而下,待近出海口,大军登岸,步行抵近鸥汀寨,行围城之势。
鸥汀寨,又称鸥汀背寨,位于韩江三角洲的南部,因长年有成群的海鸥在此栖息觅食繁殖,天地人鸟和谐,共同绘就美丽景色,故名鸥汀坝,且因闽南方言“坝”与“背”谐音,故当地人称鸥汀背;久而久之鸥汀便成为“鸥汀背寨”。
其寨始建于元末明初的乱世,因海盗袭扰而村民修寨自守。至明一朝,已是寨墙固若金汤,护寨河、河桥、寨门完整稳固,寨内巷道交错有序、生活设施齐全,故此陈君谔方能持险自固,无视郑成功的强大实力和赫赫声威。
陈凯随军抵近,极目眺望,黄廷更是派人寻了周遭的百姓,再加上早前得到的那些情报,对于这座城寨他们也是有着比较详尽的了解。
城寨长约450丈,宽约100丈,周围均挖有护城河,凭四门四桥与外界交通。再兼周遭大范围内都是海滩淤泥,形如沼泽,入之难脱,可谓易守难攻之所在。
“鸥汀四门,曰南熏、曰北定、曰西宁、曰北平。门外四桥,一称龟桥、一称西宁桥、一称辅彩桥,还有一桥则位于南熏门外,与其他三座石桥不同的是,这座桥是一座木桥。”
说到此处,黄廷见陈凯点了点头,继而言道:“本帅派人调查过了,鸥汀是一块蛇地,鸥汀寨亦是一座蛇形寨。这四门四桥,就仿佛是这条蛇的四脚。蛇生四脚就要化蛟,不过很可惜,四脚之中有一个是木制的,反倒是坏了整体的风水。”
黄廷是郑家的郑氏集团的老部将,地位比不得那些侯爷、伯爷,但是在作战经验丰富之余,亦是饱读兵书之辈,而古代兵书战册中便多有讲解风水学以及玄学的东西,此番倒也是秀了一把知识面。
陈凯不知道,这风水的东西到底有没有用,或者其中蕴含着兵学的大道理,但是既然黄廷提及了这是个蛇形寨,那么打七寸,想来还是对的。
“无错,就是要找到它的七寸之地,破开口子,这寨子就算是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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