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沟旁,碧湖边,大石上。
柳夭夭正在给那个投湖的女子做急救。
她神色肃然,浑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
梅姐儿便是不明所以,也被她这个样子吓得不敢擅动。
只傻呆呆的挂着满头的汗看着柳夭夭一次次重复着动作。
不知看了多久
“噗……咳咳……”
梅姐儿一双柳叶眼生生瞪成了杏眼:
“活……活了!”
柳夭夭一屁股软倒在地上,也不管那投湖的女子,自顾自呼哧呼哧喘粗气。
“没死,就是水喝多了闭过气儿罢了。”
她说的轻巧,却让梅姐儿如坠梦中。
“夭夭,我幼时有一个玩儿的好的好姐妹。”
“她……她被她的弟弟推下了河。”
“她在上游,那年雨水多河水急,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的肚子涨的很大。你说……”
“别想了。”
柳夭夭说着,伸手捂住了梅姐儿的眼睛。
“她此时该是已经投胎往生了。”
梅姐儿眨眨眼,不知何时绷紧的身体突然松懈。
“是啊,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她又能重活一场了。”
柳夭夭抿唇,没说话。
那边儿被柳夭夭救醒的女子咳嗽够了,躺在草地上静静的听着。
“可是夭夭,咱们女子活着好难啊,我那小姐妹自小就被她那弟弟欺负,爹也瞧不上她是个姑娘家。”
“无所谓他稀罕不稀罕。”
柳夭夭冷冷打断:
“你瞧我,我就是个姑娘,我如今自己有厂子,有铺子,你看谁敢瞧不起我?”
梅姐儿静静的瞧着柳夭夭,听见了足以改变她一声的话:
“只要我们自己瞧的起自己,自己强大了,就不会在乎别人的目光了。”
“到时候,那些瞧不起你女儿身的,也会匍匐在你脚下巴结你。”
“性别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强大与否!”
总是笑吟吟的梅姐儿像是被那个投湖女刺激到了,
嘴里喋喋不休的说着从前想说又不敢说的话:
“可是好难呐。”
“我见过最能干的女人就是镇子上的布庄女掌柜。”
梅姐儿看着柳夭夭,又执拗又认真:
“她是寡妇,带着一个闺女,守着的是夫家的家业。”
“一边儿要防着夫家的人欺凌他们孤儿寡母,一边儿还要想法子打发走想靠过继孩子巴上门的兄嫂。”
“她每天穿的鲜亮,那些同样做生意的都会拿她的相貌穿戴说事儿。”
“说她不守妇道,连她的女儿也受附近小孩儿的欺负。”
“后来她的铺子不开门了,听说是回乡嫁人了……”
柳夭夭仰头看天,勉强压下心底涌上的暴戾。
“梅姐,我们若是看不到可以追随的意志,那就自己去成为这个意志。”
梅姐儿似懂非懂的看她。
“我不信早有注定,也不信自古有之,你等着瞧,不说别处,只说在这边城,我早晚让女人们挺直腰杆做人。”
梅姐儿想象不出来那样的场景,歪着脑袋苦思。
柳夭夭朝她伸手:
“现在说什么都是虚的,你且等着看吧。”
梅姐儿乖巧应声,将手递给柳夭夭,虚虚的借着力站起身。
“你一个小孩儿,哪儿来的底气说出这样的话?”
梅姐儿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
柳夭夭安抚的捏了捏她的手,转身看向草地上那个浑身湿透的女人。
“女人生来就命苦,就算是光鲜亮丽的高门贵妇,也得笑着帮自家夫君往家里纳妾,若是生妒,就是犯了七出之条。”
那女人脸色惨白,眸中幽暗,翘着嘴角光看着柳夭夭。
梅姐儿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挡住了柳夭夭。
“那又如何呢?”
稚嫩的声音在梅姐儿身后响起:
“就算犯了七出之条,就算被休,就不能活下去了吗?”
“凭什么不能活?为什么不能活呢?没手没脚吗?”
女人噶的沉默:
“是女人把自己圈在一方小天地里,明明同样可以胸怀天下。”
女人轻笑,好似自嘲:
“有用吗?”
“为什么没用?”
柳夭夭看了看天色,瞧了瞧身上皱巴巴的衣服:
“你已投过一次湖,何不当自己死了,重新生活呢。”
柳夭夭的话让女人身子猛然一颤。
“我身边只有一个梅姐,你可暂居我家,再做决断。”
梅姐儿嘴唇动了动,想说不能随便带人回家。
可看着浑身湿透,比起人更像鬼的女人还是忍住了。
女人躺在地上。
瞧了瞧柳夭夭,又看了看将心思都写在脸上的梅姐儿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了。”
女人哆嗦着起身,单薄孱弱的身躯显露无疑。
梅姐儿瞳孔微缩。
她见过遭灾的人们,最难熬的时候约莫就是这样了。
可这个女人分明是生在没有遭过灾的边城。
梅姐儿这般想着,默默脱下外裳递向她。
“披着些吧。”
她还是个半大丫头。
回村的路没什么外人,也不怕有人说闲话,但这女人就不一样了。
李艳看着衣服,冰冷的心多了些温度。
“谢谢你小姑娘。”
梅姐儿摇了摇头,主动上前扶她。
“先送你回村,我们东家还得进城呢。”
李艳听出了她这话的催促,踩着湿漉漉的布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沟上爬。
巧的是,打头的柳夭夭刚爬上去就看见了正抻着脑袋往下瞧的常百庆父子。
看见柳夭夭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常百庆脸上的笑逐渐消失:
“怎么回事儿这是?”
总不能是把牛车停在路边,自己跳湖游水去了吧。
现在可不是盛夏十分。
梅姐儿扶着人,落在后面。正要开口,就被李艳截了:
“对不住,小东家是为了救我弄成这样的。”
皱着眉头的常老大只瞧了一眼就忙不迭低头。
常百庆扫了一眼,麻利的将外衫一脱罩在了柳夭夭身上。
“老大,去赶车。”
……
牛车吱吱呀呀走在乡道上。
柳夭夭已经哆哆嗦嗦的打起了寒战。
常百庆默默的将父子俩的外衫又裹得的紧了些,狠狠给了自家大儿子屁股一脚。
于是,牛车更慢了……
凤虽然没有了,但柳夭夭依旧冷的很。。
她心里清楚,自己必然是受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