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祖琯再次愣了一下神,他问道:“给孤童教书?却没想到六爷还做这事呢。六爷虽是好心,但却妄费钱财了。读书之事非是用功即可,即使有所家学,但想要在举业上有所成就亦非易事,要不然满朝文武何故世家居多?读书读的非是书本,乃是银钱呀。”
杜祖琯觉得刘永铭作为一个王爷可能不解读书人的那些事情。
于是杜祖琯接着解释道:“笔墨纸砚这四样就不是一般农户能常备得了的。贫户想要在举业上面有所成就,就那一手字,他就练不出来。大户人家就算是能读得上书,也不过只是读过书而已。经义之深奥非是一般人所能闻之,那得到书院里与那老学究们请教。”ωω
刘永铭轻笑了一下,听着杜祖琯接着说:“就算是有银子能离家去到如同嵩山书院那样的地方读书,就一定能考中吗?考不中一次两次三次,十年光景也就过去了!家贫者谁不想多赚一些,哪里还有心思读书?六爷就算是将那些孤童教会了认字,他们之中又有几人能考中进士?不能进入官场于六爷您无益,又何必费此心思呢?”
“那杜家公子的意思呢?”
“还不如多收买一些已有所成的学子呢!”
刘永铭笑道:“本王若是说,从未想过让他们将来如何在官场里报答我,只是想教他们读书识字、明理处事而已呢?”
“嗯?”
刘永铭笑道:“农人耕田,知其生长而不知其理。若是天下农人皆从书本中知生长之利,运用相应工具,何愁灾年不丰呢?”
“我没懂六爷的意思。”
“一心只想着盈利的商贾,将来必因蝇头小利贪心不足而被人所算计。书生若是只以做官为功利,他这书是读不好的。官更是当不好。功利之心定会害死你。我只是想教他们读书。至于他们将来能不能用到,却是与我无关。秦王府里的管事非有一技之长我却是不会重用的。这些孩子因家境贫寒,将来未必会有成就,亦是帮我不到,我也用不到他们!”
杜祖琯愣了愣神的功夫,刘永铭又道:“说到这读书,朝廷给你们杜家的圣旨里有没有说要给你们一个恩典?让你们出一个人来朝廷里做事?”
杜祖琯轻笑一声说道:“圣旨里没提,但有司却是另外送了一份皇上口谕过来说了此事。”
刘永铭又问道:“那你们家打算派谁来做这个官?”
“我。”
刘永铭乐道:“不可能!你爷爷有意让你接这个班,他不可能会让你去做这个官的,且你也不懂官道。”
“官道与商道一样,皆讲人情。我只要讲得好人情,官道之上自然无险。”
“你年轻气盛,虽知收敛却也只在别人对你好的时候收敛一下。你平日不知自收锋芒,无意之中是会得罪人的。你若入官场,不出两个月就能被人整得问斩不可!到时候可别连累了杜家呀。”
杜祖琯连忙说道:“我若入官道,什么事都不做,也会被问斩?”
“会!”
“不可能。”
“你小看程天官了。”
“吏部程天官?我与他无怨无仇,言之好话,他自不会害我。”
“你们杜家每年给东宫送多少银子?你们杜家人若是入仕,除了太子党你们还能入谁家门院?谁又能信得过按时按量给东宫送银子的别派生人?进了太子党,那你可就身不由己了。程天官正寻着机会找曹相的茬呢,你又不通官场,极好拿捏。不弄你弄谁?”
杜祖琯脸色微微有些变色,商场、战场、官场,好似都不那么简单。
刘永铭接着笑道:“即是朝廷管你们要的银子你们无法拒绝,那便只有接下来了。朝廷要赏个官给你们做,你们如果不接着,想想都觉得吃亏。所以,你爹绝对会派出一个人出来当官,而且是一个极稳重之人!你们杜家算来算去,能算得上稳重的,好像只有你爹了。”
杜祖琯此时才苦笑着承认道:“如六爷所料,我爷爷的意思即是如此。”
刘永铭接着说:“你爹因为早此年被逼婚之事与你爷爷闹得有些不可开交。他无心经营家业,也算是在这段日子里读了些书,以学才来讲,即使是七品、六品的官,怕他也不能胜任,其间怕是会出点什么事情呀!”
“没那么高的官位。就是个八品的小官,蓝田县县丞。”
“这也不错了。也不远,一天的路程就能回家。说到这里……杜老爷子让你来找我不会是为了你爹官职之事吧?”
“实话说吧,我爷爷不想让我爹离得太远,就在长安城里就行。但我爹他……您知道的,我爹与我爷爷的关系有些不太好。但这事我却是听我爷爷的,如果六爷有办法将我爹调迁至长安城里当官,银子不可问题。”
刘永铭笑道:“别的事情本王都能帮上忙,唯独朝廷人事任命,本王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呀。杜春琦找错人了!不过好像除了我,你们也找不着别人。你们杜家算是半个太子党,而吏部却是程天官看着的。看来程天官也是有意地把你爹调离长安城,让你爹没人与之相谋,而后看着你爹犯错误呀!”
“我爷爷就是这么说的。但我有一点不懂,经纬票号虽说有所亏空,但我们家还不至于会去贪人钱财,即是不贪又不作为,那又有什么错误可犯?”
刘永铭笑道:“官道里并不讲究你做没做什么,讲的是你屁股是坐的哪条板凳之上!没事也能给你弄点事情出来。即使是那原户部侍郎魏文政,最后不也打发到河道去了吗?至于这官职之事……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
“吏部郎中裴展元,那也是位太子党。他姐姐就是太子妃,你若是有问题,可以问问他去。”
杜祖琯两眼一亮,连忙问道:“可否能让我联系上他?还请……还请六爷引荐一下。”
刘永铭笑道:“这个不难,本王与裴小子的关系很好,比亲兄弟还亲呢。他张嘴就叫我六哥,就是……”
“就是什么?”
刘永铭笑道:“本王想做一些关外的生意,也想让你帮我引荐一个人。其实你们也是可以自己去找裴小子的,这小子虽然不怎么喜欢帮别人的忙,但他却极喜欢书画,再找一个他的近身说说情,也许还有点办法。而本王呢,也能自己去找那个人,就是麻烦了一些,本王最怕的也就是麻烦事。还是简单一些为好,相互引荐即是。”
“六爷想见谁?”
“你爹正妻是汜水高氏吧?杜家与高氏应该没有断绝往来吧?”
杜祖琯听得刘永铭的话,突然警觉了起来。
她带着警惕的微笑说道:“果然如我爷爷所料。你这条件藏得是挺深的呀。”
“嗯?”
“没什么。高家由于地处汜水要地,知通关之要,故而在汜水本地有些生意。为了银钱往来方便,是有派了一个人在长安城这里料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六爷想见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六爷您得交待个实话,您到底是有什么东西要出关?”
刘永铭笑道:“不,我不动东西出关,是入关。”
“入关?”
“本王只是想找个买办而已,让他帮本王去齐国那里运些便宜的生丝进来。注意,是便宜的生丝。纱支也可以!”
“从齐国运进来?那可就不便宜了呀!齐国之物价可比关中高多了,成品丝绸是一匹也进不来关中更别说生丝与纱支了。六爷何故舍近求远呢?汉国之内亦是有许多桑农的呀。”
刘永铭笑道:“最近汉国桑农因为出了点事情产量并不见高,所以就想着从齐国弄一些来,主要还是便宜。”
“说了,齐国那边的货不便宜的!”
“这我就管不着了,想来他们高家是有办法给我便宜生丝的。至于他们怎么做到,我却是不管。你回去后这么回即是了。你们杜家不吃亏,能把银票用到齐国那里去,那可减轻了你们许多负担!对你们杜家来说这可是一桩好买卖呀!你回吧。今日言尽于此,改日再见!”
刘永铭不再说些别的。
杜祖琯见得如此,却是一下子有些不舍起来。
她想了想说道:“六爷生性诙谐,亦是有些肚量,只是他人不知而已。我与你有一见如固之缘。却不知何时能有幸与你再叙些话才是。”
“怎么?这还舍不得了?如何像是女子见了心仪的心上人一般不肯移步?别做这等女儿情态!都在长安城里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里会没有机会呢。”
杜祖琯不知怎么得,愣了一下神,却是笑道:“说的也是呀!”
杜祖琯刚想要走,那刘永铭却是突然问道:“你酒量如何?”
“恩?六爷为何这般发问?”
刘永铭笑道:“即是相互引荐,那不是得出来吃两杯花酒聊一聊么?酒喝不好,生意可做不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