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神殿里还有病人等着。”
莫格雷女士第一个转过身,牵起马匹向镇门走去。
“嗯……”
方秋灵也转过而去,走的时候也没忘记让拉起身边那个茫然的孩童。
“你要带上他?”
艾德牧师看了一眼手中还捏着圣水瓶子的孩童。
孩童瘦瘦小小的,脸上黑漆漆的满是尘土,看不清本来的模样。他身上的衣物更是破烂不堪,随处可见补丁和破洞。他茫然的看着倒地不起的中年妇人,小脸上很快就多了两道泪痕。
“对。”方秋灵点点头,“她留下了心愿,我答应了的。”
“你……”
“信守承诺、言出必行是吾辈立身之本。老艾德,你不会是不知道我是个贵族吧?贵族就要有贵族的担当。”
“不……”
“……莫非,你希望代劳?”方秋灵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一点,“没问题,我年纪还轻,也没带孩子的经验。小孩子跟着我确实不太好,说不定我就把他给教坏了。老艾德,你没结婚吧?你这辈子还打算结婚吗?我觉得你可以收养他,以后也可以老有所依、老有所养。而且你还是牧师,以后他能继承你的衣钵也不错。”
这轻快的话语落入艾德牧师耳中,让他露出了犹如便秘一般的神情。
——你吖个死贵族,忒麻烦了!路上随便一个陌生人说的心愿都会履行……你吖个言出必行,你吖的怎么不去逆天啊!
艾德牧师恶狠狠的瞪了方秋灵一眼,转身也去牵马。
老汤姆则是在方秋灵拔剑而出的时候就先走了。他妹妹的情况与眼前这位中年妇人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触景生情,中年妇人的遭遇让他不由自主的有所联想,心情随即变得更糟。
三言两语挤兑走了艾德牧师,方秋灵蹲下身子平视着孩童。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威尔……”
孩童的声音柔软,带着明显的害怕。
“你好,威尔。我是修利克·维·诺恩,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临时的监护人。”方秋灵从储物袋中摸出一个小巧的挂坠给小威尔带上,“所以我没有教育小孩的经验,不过希望我们能相处的愉快。”
小威尔微微抬起头,杂乱的棕色短发下露出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不过这双眼睛没什么神彩,显得非常暗淡。
方秋灵默默在心中叹气。也就那么前后十分钟的功夫,感觉叹气的次数比之前一个月还多。
“跟我来。你肚子饿不饿?我找点东西给你吃……”
方秋灵很自然的牵起小威尔的手,拉着小威尔向镇门走去。不过还没等他走出几步,数个身体拦住了他的去路。
五个古铜色肤色的男子拦住了方秋灵的去路。似乎是因为有了带头的榜样,更多的难民们站了起来沉默的加入其中。他们默不作声,但组成的人墙很快把方秋灵包围了起来。
方秋灵的目光闪了闪,立刻认出了这五个领头的男子,刚刚泼水救人的时候他们五个人最为积极,来来回回的跑了好几趟。
“……诸位,有何贵干?”
难民们气势汹汹,一看就知道来着不善。不过方秋灵自认没做什么错事,所以全然不惧。
五名男子中的一人上前一步,用低沉的声音喝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带走这个孩子?”
“对!你是谁!”
“为什么要带走这个孩子!”
“贵族都不是好东西!”
“带走这个孩子,你想做什么!”
随着男子的话音,周围的难民纷纷鼓噪起来。
方秋灵环视着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孔。回想一下刚刚所发生的事情,他很快理解了难民们愤怒的原因。
——虽然确实问心无愧,不过处置的方式和方法确实不怎么妥当。
“诸位、诸位!安静一下,安静一下……”
方秋灵摆动着手示意难民们安静,不过他的举动没能安抚难民,反而让现场变得更加鼓噪。
愤怒已经在人群中传开,越来越多的难民站了起来,大声声讨着刚刚的暴行。
无论是摆事实还是讲道理,方秋灵都无所畏惧。中年妇人的事情很容易就能说清楚,尤其是她手里还握着装圣水的瓶子,这个瓶子可是湖泉镇的“限定款包装”,能看出来的人着实不少。但让方秋灵略微有些无奈的是,现在比谁的声音大、谁叫的响。这方面上他还真的落在了下风,毕竟他才一张嘴,只能发出一个声音,周围叫嚷的声音层出不穷,完全盖住了他的话语。
就在方秋灵略微有些头痛的思考着如何脱身时,难民之中有几个声音在喊“打死他”、“要他偿命”之类的话语。这立刻引起了他的警觉。
若是一脚把中年妇人踹倒然后抢走小孩,难民们固然会愤怒,不过多半是敢怒不敢言。甚至在眼前这个特殊的关头,被贵族看中带走反而比较幸运也说不定。但先放火烧人,然后拔剑将人刺死,随后再抢走小孩,这样的操作一套下来,看到的人必然是义愤填膺,同仇敌忾的站出来找贵族要个说法也就很正常了。
不过难民们的诉求多半也就是找个说法,甚至让贵族出个丑什么的。再进一步的想法基本不会有了。要知道死个平民根本没人会关注,但若是死了个贵族,而且还是被平民一拥而上打死的,那可是绝对的大事件!严重的直接定义为叛乱都没问题!
方秋灵的目光很快在人群中扫过,立刻就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同样是中年妇人打扮的女性,有好几个!她们混迹在人群之中,高声叫嚷几句就换个地方,然后继续叫嚷。
——很好,你们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记住你们了!
不理解这两个中年妇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这不妨碍方秋灵在小本本上记一笔,方便以后算账!不过还没等他将混迹在人群中的身影全部找出来,身旁的另一个小家伙受不了。
“太挤了、太挤了……太挤了!”
米尔迪斯的个子矮,站在小威尔身边都矮了一个头。人墙一围上来,方秋灵个子高,还能看着脸说话,而小侏儒看到的只有一只只脚!
“让一下!让一下!让一下啊!”
逃难而来的难民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脚丫子一多,气味就不会好,米尔迪斯的脸孔很快就憋成了猪肝色,随即不满的大声叫嚷起来。但他个子矮,又尖又细的叫声完全被盖住了。别说是周围的难民了,就连方秋灵也没注意到。
片刻之后,小侏儒果断选择了发彪!
“嗡”的一声轻响。声音不大,但频率很高。极高的频率让所有人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紧接着的是伴随着晕眩感一同袭来的干呕和恶心。其中有不少人摇摇晃晃的一头摔倒在地,少数人耳朵中还有些许的鲜红流出。
——音爆术!
标准法术列表中位于第二能级的法术。从法术名上就能看出法术的作用,在人群中忽然炸开的高频声波会对耳前庭造成强烈的刺激,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短时间的身体失衡。
方秋灵也同样猝不及防。不过他的体质好,一个踉跄后很快就恢复了过来。恢复过来后随即就听见米尔迪斯怒气冲冲的声音。
“你们吵什么吵!是不是比谁的声音大啊!都踩了我好几脚了,米尔迪斯叫了那么多次都没人理睬!没人理睬!你们想要做什么!想要干什么!米尔迪斯觉得大个子没做错……”
一开始米尔迪斯用的还是卡尔萨斯通用语,不过叫着叫着,他家乡的土话都冒出来了。
骤然爆开的高频音波让现场的叫嚷的人全部闭上了嘴巴,只剩下小侏儒尖细的声音在回荡。
方秋灵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米尔迪斯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激烈了,不过考虑到他是侏儒一族,侏儒在待人接物上总是表现的比较“夸张”,所以也不足为奇。方秋灵又喘了几口气,让脑海中的晕眩和耳朵里的刺痛平复,这才着手安抚小侏儒。
不过还没等他抬起手,安抚的话也还在喉咙口转悠,忽然眼角里闪过了几个瞄着腰偷偷而行的身影。
他们弯着腰,以东倒西歪的难民为掩护,不动声色的占据了四周。其中半数的身影似乎有点眼熟。方秋灵很快辨认了一下,得到结果立刻让他提高了警惕。
刚刚叫嚷着“打死他”、“要他偿命”的那几个中年夫人全部都有份。其中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尤为显眼。
方秋灵不动声色的落下手,看似在安抚米尔迪斯,实则是偷偷打起了手语。
米尔迪斯是位幻术师,系统的学习过学院派巫师所推崇的标准法术课程。所以古代语、上位古代语、精灵语、龙语等等的语言课程他都上过,而且还学的相当不错。除了施法过程中需要用到的语言,巫师彼此之间交流的隐语、手语他也很熟悉。
只是把手下垂,然后简单的做了一个手势,米尔迪斯立刻就看明白了。他心领神会的提高了嗓音,叫嚷的更大声了。而随着方秋灵随后的几个手势,小侏儒的眼睛变得雪亮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