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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病痊愈了。
整个人变得更瘦,但眼里的怯懦隐去,换成了冷淡疏离。
这一日他到皇后宫中来请安,皇后看着他说:“瞧你瘦的,得叫他们给你好好补一补。”
“儿臣已无大碍,况且身子不是一天就能补起来的,母后也不必过于担心了。”太子语气恭敬,但并不亲热。
皇后却格外为此而欣喜,语气倒比平常更加殷勤:“是啊,你刚刚恢复,脾胃还不能承受太多,得徐徐图之。
叫跟着你的那些人都用心些,想要吃什么用什么,尽管到我宫里来拿,一定要用最好的。”
“儿臣那边什么都不缺,母后就先别叫人再送了。何况我现在不吃肉,只觉得膻腥气太重。”太子直截了当地回绝,“我已经让跟前的人都吃素了,吃荤的人一旦靠近我便要作呕。”
“好好,吃素也是好事,陛下便是终年吃素。”皇后一面点头说好,却不自觉地把身体向后靠了靠,“回头我叫他们备一桌素斋来,你就在这里用膳吧。”
“儿臣还有功课未完,要向少保等人请教。”太子说着已经站起了身,“母后就不必赐饭了,儿臣和师父们一起吃完饭,还要继续攻读呢!”
皇后本想劝他别太劳累,可对上太子的目光后却改成了:“你如此用功,母后甚是欣慰。陛下知道了也一定高兴。”
“母后高兴就好。”太子似乎笑了一下,“儿臣告退了。”
太子离开后,皇后沉默了许久,方才幽幽叹息一声。
“娘娘想是有些累了,要不歪一会儿吧?”梁景在一旁说。
“唉,这孩子真不知什么时候就长大了。”皇后的语气三分怅然六分欣慰,还有一分难以置信,“先前我只是忧心他软弱贪玩,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
如今看着他这样子,倒又觉得心疼了。”
“娘娘的苦心,太子始终都明白。”梁景道,“这一场病,也算是太子渡了一劫吧!”
“唉,我也是被逼得没了办法才下了这副猛药。书上不是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吗?”皇后说,“他将来是要做皇帝的,心慈面软怎么成呢?他如今心里或许会怪我,可是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一定会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生在帝王家最要紧的就得学会无情,否则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娘娘对太子是大爱,绝不是一般母亲只顾一味心疼。”杜鹃在一旁说道,“您不光是在养儿子,更是为大夏培养未来的国君。这样的重担不是一般人能挑得起的,也就是娘娘您这样有胸怀,有眼界的人才能有这般远见。”
“我的心思也只有你们几个跟前人能明白罢了。”皇后苦笑,“我也不求谁能明白我,只要将来史册上记载我的儿子不是个昏君,我也就知足了。”
“娘娘也太自谦了,我朝太宗十五岁即位,做了七十年的皇帝,还不是因为孝敏太后苦心孤诣,才有了弘泰盛世。”雪鸽也从旁逞能,生怕有好处落下了自己,“娘娘,您比起孝敏太后只怕有过之无不及。”
“成了,你们可就别再奉承我了!本宫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没办法同先贤相比,只尽自己的力,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皇后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还是很高兴。
皇后还感动于自己的一片苦心,太子却已经冷着脸从荣华宫走了出来。
他的脚步很快,目视前方,不像以前那样左顾右盼。
跟着的人也都低眉顺手,不敢有一丝怠慢。
太子自从病愈之后,变了一个人。
再不像以前那样随和好侍奉,已经亲自斥退了几个不得力的下人。
其中有几个还是颇有脸面的老人儿,太子都一点儿情面没留。
往东宫去要经过太液池,一路上太监宫女们都纷纷向太子行礼,太子理也不理。
这时一只黑猫从旁边的树丛里窜了出来,直扑到太子脚下。
跟随的人连忙发出呵斥之声,生怕这只猫抓伤了太子。
而那只猫丝毫没有行凶的意思,而是在太子脚边蹭来蹭去,很是亲昵。
有两个小宫女连忙赶过来跪下,那黑猫便朝其中一个跑去。
“是给十公主抱猫的丫头吧?”太子身边的人问,“把猫看好了,万一惊着殿下怎么办?”
林扶菲低着头,把猫抱在怀里:“是奴婢失职了,请殿下赎罪。”
她知道太子病了,自然很担心。可是她不够身份,也没有机会去探病。
甚至她都不敢主动去打听,只能从马才人等人的口中听说太子的情况。
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偶遇太子,看来太子的病真的已经好了。
太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冷冷地说道:“不过是个带毛的畜生罢了,哪里就至于吓到了我。
不过以后记得叫这些不相干的人离我远些,免得挡了本殿下的路。”
林扶菲等人被驱赶到一边,直到太子和随行的人都消失不见,才慢慢站起身。
“咱们以后躲着些吧!现在咱们主子的身份太低微,可别再有事儿没事儿找晦气了。”同行的小宫女对林扶菲说。
林扶菲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你觉着没有,如今的太子和以前似乎不大一样了。”小宫女看了看前后无人,小声对林扶菲说,“先前他见了咱们都是有说有笑的,还不叫咱们跪呢。现在可真是拿出太子的谱儿来了,怪吓人的。”
林扶菲还是没有说话,她只是微微侧头看向不远处的假山。
不久前她还和太子悄悄躲在里头说话吃东西,他还许诺以后自己登了基一定给林家翻案。
一阵风吹过,假山上的藤萝叶子簌簌颤动,像是彼时亲昵的耳语。
她心中并没有丝毫不平,本来就是嘛,人家是太子,自己只是个罪臣之女小小宫婢。
但她心里还是很难过,且不是为着自己。
她不信一场病就能让太子变了个人,她确信那个良善温厚的太子还在,只是不得已戴上了一张难以除下的面具。(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