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克雷顿来到热沃,每当他想要做什么的时候,总是有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令他分心。
但这件事不能不管。
虎克侦探们找到了被他抛下的尸体,还声称这是个狼人干的,但凡克雷顿有那么一点儿理智,都不该选择置身事外,将这具尸体的处置权让于他人。
要是他们真的查出来凶手是谁就不妙了。
虎克侦探们将尸体停到了镇外一点的大路上,引来了一些人围在旁边。
巡逻队的人也来了,克雷顿看见了自己刚来热沃时遇到的山羊胡子,那个老家伙看着尸体,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芭芭拉和她的丈夫佩罗也站在一边,后者的表情不太好看。
唐娜的身高太矮,没法越过人群看到地上的尸体,便跑去和女吸血鬼一家说话。
他们刚刚从侦探那里了解过了,芭芭拉女士和他们一同发现了尸体。
克雷顿觉得唐娜或许能从她那儿获得第一手的消息,便没有管唐娜,自己径直走向人群中心。
“治安官在这儿!”
他一边高举银星徽章一边大喊,人群很快分开,为他和朱利尔斯让出一条道来,古董商人得以一眼见到路面上躺着的尸体。
这位确实是死在他手里的驯兽师,一点不错。
不过,驯兽师的样貌和上次分别时不太一样了。有人用细铁条将他的两扇躯体串了起来,胸口还塞了一个圆盘。
他掏出手帕走上前去,半蹲着检查尸体。
另一边,老佩罗瞪着朱利尔斯,因为早前的愚弄而愤愤不平。
“你们怎么不早说自己是治安官?我还以为你们是黑帮。”
朱利尔斯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但什么也没说。
要是这老人知道萨沙市治安署有三分之一的常驻治安官都由长老会和其他教区理事会成员的私人干系所摆弄,他的精神世界一定会遭到剧烈的创伤的。
教区民选治安官为治安署带来了大量的名望、信用,而常驻治安官则负责挥霍这些虚拟资产。
在他们的身边,芭芭拉和唐娜的悄悄话时间也逐渐走入尾声。
少女心满意足地离开芭芭拉,转身要去叔叔身边看尸体,朱利尔斯将她一把拉住。
唐娜瞪着眼睛看他:“我可不怕死人。”
男巫挑起眉毛,手指从她的肩膀上松开了,他没有给小姑娘做保姆的义务。
唐娜穿过人群走到正在检查尸体的克雷顿身边,然而她只看了一眼死者,那可怖的伤痕和脸部的空洞就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母论剖开的腹腔和铁条穿刺,铁片镶嵌的亵渎情景了。
少女从心底涌起一阵无力和恐慌,她的手撑着叔叔的背,自己的腰也弯下去,随着胃部不适的移动,她的眼里泛出泪花。
被杀害的死者和自然死亡的尸体是不一样的,她高估自己了。
巡逻队的山羊胡子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反应,他用手杖勐击地面,同时吼叫起来:
“谁让这个小姑娘来的?”
这个突然的举动救了唐娜,她被吓住了,呕吐的戛然而止。
没等克雷顿说话,山羊胡子就瞪着她:“这可不是小姑娘该看的东西,你该回到你的父母那里去练习针线,而不是留在这里看热闹。”
针线一词又让唐娜联想到了尸体的惨状,她又想吐了。
克雷顿站起来扶住她:“她是我的女儿。”他转过头,呼叫芭芭拉过来将唐娜搀扶走,山羊胡才满意地点点头。
“怎样?贝略先生,您看到现在有什么收获吗?”侦探艾斯问他。
“没看出来有狼人爪牙造成的伤痕。”
克雷顿如实回答,因为他是用斧子把驯兽师噼死的。
马戏团中唯一身上留下狼人咬痕的死者是小丑,他为了抹除痕迹,将尸体的整颗脑袋都打碎了。
尹恩追问道:“那么除了狼人,还有什么生物能轻易地把细铁条扭弯,做出这样的效果呢?”
“这样细的铁条,如果一个成年男性将一端插进地面,用体重去胁迫它,那么造成这样的弯曲轻而易举。而且,要是狼人杀了他,那么它是为了什么呢?食物吗?我想不是。”
中尉稍微抬手指了下尸体,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你们看,他柔软的内脏上只有鸟啄的痕迹,富含脂肪的大腿上一点伤口也没有。浑身上下丢掉的只有眼睛和衣服,真正的重点该是随着衣服一起消失的财物。我断定是个体格发达的强盗杀了他,并且这个强盗知道镇上有着狼人的传闻,因此伪造了这样的伤口来凸显死者的不平凡,这一切其实都只是掩盖自己杀人夺财的真相而已。”
“这个将他一分为二的伤口,看起来似乎很平滑,是普通人做不到的。但是又有谁听说过狼人会这么做的?它们的爪子能够办到这样的事吗?”
狼人的爪子当然办不到这样的事,但是一把长柄双刃斧能办到。
“我这么说可不是和你有私人恩怨,但我记得你带了一把很大的斧子,倘若是那样宽、那样长的斧子,由一个像你这样身强力壮的男人全力噼下,说不定就能造成这样的伤势。”山羊胡说。
这是很合理的质疑,克雷顿扛斧子上街的时候没瞒过任何人。
侦探们和巡逻队员都盯着他,不过倒没有立刻认定他是凶手。因为他们想不出克雷顿杀死驯兽师的理由,也不觉得真的有人会拿那样大的斧子做武器。
克雷顿很清楚他们的想法,他也有进一步说服他们、排除自身嫌疑的方法。
这些人还并不了解蚊群屠戮者】的特性。
“即使假设我能办到这样的事,那么,一个被噼成两半的人岂不是要血流满地。可这具尸体看起来可是干净得很,甚至还有在生前就被放血的迹象。”克雷顿再次蹲下来,向围观者展示尸体略显干燥的创口部位。
动物死后,血液会很快凝固在血管里,看起来不会这么干净,这是常识。
“各位可以想想看,究竟是用斧子去噼一个可能会乱动的活人容易,还是将这个活人放血至死,再来加工他缺乏弹性的尸首简单?”
这个辩解理由充分,人们很快相信了这个说法。
“可怜的马赫特”山羊胡摇头叹气,他是热沃最熟练的猎人,因此才会在六十岁还能当上巡逻队的领导者,所有人都相信他即使不能捉住“野兽”,也能减少野兽的侵扰频率,但这段时间他不仅一无所获,“野兽”对马厩的袭击也让人们渐渐失去希望,不再指望他做出成绩。
现在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想抓出什么来,“野兽”也好,伪装成狼人的“强盗”也好,他只要一个就行。
巡逻队里的一个年轻人在胸口画着十字,为死者叹惋。
“他隶属的马戏团就在镇外不远处,我们的人已经去通知他们了,希望他们能过来给同伴收尸吧。要是他们不愿意带走他,我们的墓地也还有空位。”
克雷顿暂时摆脱了嫌疑,但他不觉得高兴。
为了拖延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他们可是把尸体藏得好好的,如果这样还被人翻找出来进行二次加工,那么只能说明他们杀人的过程被某些存在完全看在眼里。
他真正的结论和虎克侦探相当,那个破坏驯兽师尸体的家伙必然和死者生前结仇,否则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事。
破坏者会是那个具备邪眼的人吗?
周围的人已经不再关注尸体本身了,他们开始讨论尸体处理的后续,比如在汇报给长老和教士后,如何用这件事警示天黑后不回家的孩子
克雷顿此刻却重新萌发了探索的想法,他再次于尸体边蹲下,第二遍检查尸体。
第一次检查的时候,他因为一直在想撇清自己的嫌疑,花了更多的力气在编织谎言上,并没有投入多少精力在工作中,而这一次,他发现了异样之处。
尸体左右部分被铁条穿刺,一轮圆形的铁片则插入尸体的胸腔。
这个情景初看确实无法理解,但如果将这些外物从尸体中剥离出来,一件件地排开,在地上摆放整齐,那么它们的形象便很清晰了。
这些铁条和圆片拼凑在一起,正好能够组成一个铁笼。
克雷顿用手指拨数着尸体身上的铁条数量,一共有二十六根,长短和粗细都符合一般的铁笼规格。他把圆铁片从尸体的胸腔里拔出来,甚至还看到了熟悉的痕迹。
他在杀死驯兽师后还吃掉了他的豹子,当时的豹子正是关在这笼子中的,
为了不被狼人拖出来,这可怜的动物在笼子锈红的底座上留下了许多白色的趾甲刻痕。
现在这些刻痕都还存在,一条也没差——这圆铁片正是笼子的底座。
这意味着破坏尸体的人不仅绕远路去翻找出了驯兽师的尸体,还在这之前就于镇子旁边马戏团营帐里将笼子也带了出来。
克雷顿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这个手法或许属于一个邪恶的仪式,就像罪犯的手能做成光荣之手】一样,他需要让自己的法师顾问了解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