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化妆室里,克雷顿很快找到了一本笔记。
笔记中的字迹用的还是花体,这里的妓女显然接受过不低的教育,只是在种种不可大肆宣扬的原因下沦落至此。
在笔记中,他找到了阿西娜为这里留下的影响。
在那几页,纸面的边缘卷起,有留下手指捏揉的痕迹,显然被翻阅的次数极多。
上面有几个不同的笔迹,比起日记,更像是备忘录。
他整理了一下舞女们在阿西娜安排下所要做的事,它们具有相当的宗教意义,且目的性明确——在观众面前隐瞒自己。
舞女们给这段流程标注的标题是“净化”。
“准备纯净蜡烛、盐、圣油、香茅草,含银的装饰品一件。”
“实时晚六点,月见时,点亮室内所有蜡烛,在舞台上燃烧香茅草,在烟雾中熏浴身躯,香茅草烧尽后,用盐搓磨裸露在外的皮肤。最后以圣油点额,同时涂抹饰品。”
“在熏浴的过程中祈祷天父赐予自信,抹盐时向天父祈祷获得勇气,以圣油点额时向天父祈求幸运。”
“祈祷在室内,但需要面朝常月的位置。”
“祈祷后沿舞台边缘顺时针绕行四周,点亮舞台灯光。”
“间隔半个小时,开门营业。”
这些只是笔记中的主要步骤,旁边还有对细节的标注,例如蜡烛只能用白色,圣油怎么调配的方法,还有祈祷时该用什么姿势。
克雷顿的眼神稍微掠过这些条件,很快发现自己不用多费心思。
他在化妆室的桌上找到了剩余的材料,舞女们准备的材料并没有用完。
只有含银的饰品不在,它们都被带走了,但克雷顿有一枚银扣子可以代替。
他对着笔记摸了摸扣子,下定决心。
想要知道舞女们的转变缘由,依步照做是个好办法。
既然狼人对精神控制有更强的抗性,加之舞女们在圣母院也没有表现出受控制的征兆,他认为按照笔记来做应该没有风险。
至于之血仪式会改变什么,他倒不在乎。
他已经是一个狼人了,难道还能变成另一种怪物吗?
克雷顿几乎是诚心诚意地点亮了所有房间和观众席两侧的灯台灯架。
这项工作理应是多人完成,只靠他一个人花费了更多时间,他做完前置工作后常月的位置发生明显变化,需要最后再出门进行校对。
仓库里有半捆香茅草竖在墙角,他把它们塞进一个空桶,搬到舞台上点燃。
因为水分太多,火势不大,烟倒是很多。
克雷顿在白色的烟雾中张开双臂,尽量让烟雾触碰到所有位置。
带有香气的烟雾少见的没有让他的鼻子不适。
虽然不信教,但克雷顿同样是在香茅草的烟雾中诞生的。
抛开象征意义,这种植物的药用功效非常广泛,在医学领域可以说比烟草还受欢迎。
不过也广泛用于处理食材。
这导致克雷顿在往自己身上抹盐的时候很不自在,总感觉自己好像在制作腌肉。
他尽量排空心思,去按照笔记上的想。
那些祈祷直通神明。
克雷顿不信神,但又隐隐期待着,渴望得到上位者的回应。
他不相信神的仁慈,但他相信神的智慧,相信那非人的智慧能解决一些问题。
在三重祈祷之后,他沿着舞台慢慢行走,听着脚下木板的挤压声在回响。
俱乐部的舞台是凹陷型,深色帷幕的拉起给人以封闭感。舞台就像一个盒子,克雷顿在里面,观众席是另外一个世界。而舞台上的光线只源于中心燃烧的香茅草和蜡烛,香气和仪式的行为更衬托出这个小地方神圣无比。
在这个过程中,克雷顿的思维渐渐放松。
他隐隐能理解教徒们为什么热衷于祷告了。
当人把自己的所有都托付给另一个存在,责任和压力也就都消失了。
沿着舞台行走四圈之后,克雷顿停了下来,惊疑不定地向上看,但只能看到天花板。
就像时钟指针一样精准,做完这些步骤,他的心里彷佛响了一声,一种有别于运动后的躁动感在血液里流淌,但是很轻微。
有什么在呼唤他。
一种冥冥中的联系出现了。
克雷顿低头看手,他的掌心颜色有些发黑,这是往常满月夜下才会有的狼人化前兆。
他能感到那种力量来自天空,温暖而甜蜜,令他下意识地渴望更多。
但如果有心抑制,这点躁动很快又能平息。
是常月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克雷顿的本能告诉他,如果是彻底的狼人形态,他可以更清晰地体验那种感觉。
他认为值得一试。
但是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他回到后台,通过梯子上到头顶的铁架上,操控那个镜面装置为舞台打光。
那个复杂的装置使用了类似宝石切割工艺中的镜面设计,只要一根蜡烛就能将舞台照亮。
回到舞台上,他做了点准备,然后在一片亮光中释放了自己。
流畅矫健的狼人躯干在烟雾中拔高。
随着黑亮的毛发刺破皮肤,人眼转化作兽眼,他越发感受到自己的灵魂飘向高处,这是之前的变身中从来没有过的体验。
那种感觉无比安心。
他脱离家乡巴特努后多年没有感受过了。
盖利德曾说,一些暗裔会认为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又在神秘学中被称为仙境,克雷顿原本不信,但现在相信了。
这比在自己家乡更令人舒适,彷佛婴儿在母体中那样自然而然。
他躺倒在地上,几乎要沉醉在这氤氲的幸福感中。
他甚至想,就算今天什么线索都找不到,在这里睡一觉也是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陌生的气味分子闯进嗅觉发达的鼻腔。
狼人从美梦中惊醒过来,愤怒地追索着气味的源头。
舞台前帷幕紧闭,但他竖起的耳朵却听见稀稀拉拉的行动声。
谁在那儿?
带着惊醒的愤怒,狼人扯开帷幕,将头探了出去。
观众席上,面目看不清的男人们有条不紊地从前门涌进,落座到前排,居高临下地看着舞台的方向,后面还有一些人探头探脑,看见没有查票的工作人员,竟也大摇大摆进来,跟着前面的人落座。
克雷顿的理智又回来了。
他想起来自己进门时破坏了正门,之前受到阿西娜和这里布置影响的人终于能进来了,还有那些会逃票的人。
真是个可怕的失误!
他现在还是狼人状态,要是被普通人看到
他迅速缩了回去,但他也知道这个动作很明显,当务之急是恢复人形,穿上衣服想办法熘走。
隔着帷幕,克雷顿的耳朵抖弹一下。
他突然听到了奇怪的议论声。
“老巴克,你也在啊。这个俱乐部怎么最近不卖票了,我都以为她们关门了,结果今天才发现是改了。”
“大概是生意不景气,想更加直入正题吧。”
“哈哈哈哈不过说真的,这里的姑娘怎么样?我还是第一次到里面来,不过刚才那位黑发美人还真是不错,不知道要价怎么样。”
“我这阵子没钱来,也是第一次见到她,她可能是新人吧,看我们一眼就缩回去了,嘿嘿嘿,真是娇羞。”
“”
克雷顿他捕捉到了一个信息,离开的想法又搁置了。
“黑发的姑娘,哪儿有这样一个人?”
这里已经被他搜了个遍,根本就没有找到别的活人,那些舞女可都搬走了。
难道有人避过了他的侦查?
可视之不见,又闻不到气味,就算是阿西娜也没法同时做到两项,这才需要时刻转移真身。
还是说又是一个类似幽灵的受诅咒者?
她是敌人吗?
顾不上穿衣服的狼人在帷幕后困惑地思考着,锋利地兽爪无意识地抚按着吻部,理顺毛发,在这种安心的气氛中,他突然灵光一现。
“等等,那个黑发姑娘说的不会是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