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渊的声音很大,场上众人一小半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
那些移过来的目光,全都落到了那个叫田文镜的人身上。
仅仅一瞬间,田文镜那稍显黝黑的皮肤,就变成了猪肝色。
在场的要么是各国贵族,要么是百家叫得上名的学子。
都是斯文人。
田文镜就这么被人当着众人的面问候亲娘,就算气度再好也受不住啊!
更何况,他本身就嘴臭小心眼。
一看来人是姜太渊,当场气得破口大骂:“姜太渊!你们姜家上上下下都没有一个人敢跟我说话,你哪来的胆子……”
姜太渊嗤笑了一声:“切!老子都出家了,用家世压我,是不是有毛病你脑子?老子现在是乐府令,跟诸侯王平级,你那野爹田威侯见了老子,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府令大人。”
“你……”
田文镜看着他身上的官袍,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各国行政,谁都不会把周王廷的官放在眼里。
可偏偏周王室手握周礼,明面上谁都不能忤逆。
姜太渊的这一身官袍,真的让他不知道从哪下嘴。
田文镜指着姜太渊,气得嘴唇都哆嗦了:“你这样满口污言秽语的人在周王室做官,真是丢我们齐国的脸!”
“快拉到吧!”
姜太渊嗤笑一声:“倒装句你都不会,还碰瓷我们齐国人呢?要不是田威侯喝醉,把你娘淦了不小心,你现在能住在齐国?”
田文镜:“……”
姜太渊笑着转头:“嬴老弟,我骂赢了,咱们撤!”
说完,便背着手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嬴无忌嘴角抽了抽,压低声音问道:“姜老哥,你跟他有过节?”
“也算不上,姜家田家那点破事儿我也懒得管。”
姜太渊笑了笑:“就是我离开稷下学宫那些年,这个田文镜刚回齐国,屁大个小孩,仗着自己的身份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我们当时一块混的,见他的面都会喊:田文镜,我甘霖娘。习惯了,见他的面就脱口而出了。”
“牛逼!”
嬴无忌啧啧称奇,老实说,他有些看不懂姜太渊这个人。
毕竟这个人的身份b叠得有些多。
齐国宗室之人,杨朱一脉大弟子,还特么是周王廷乐府令。
第一个身份和第三个身份尚且能有些联系。
第二个身份,属实有些违和了。
可就算第三个身份单拎出来,也跟他的形象气质有些不搭啊。
这身官服就不说了,一个乐府令对音乐的鉴赏能力,只能用简单粗暴的“好听”和“不好听”概括,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口无遮拦,这特么的,突出的就是一个离奇。
“嬴老弟,等会迎礼我得主持,你们直接坐在迎礼位上就行,我就不管你们了哈!”
“你忙你的,我们随便找个地方观礼就行。”
“也成!”
姜太渊也没有故意显摆自己地位的意思,又跟嬴无忌闲聊了几句,就直接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嬴无忌扫了一眼现场,距离四大家的夫子到来,只剩下了一个时辰。
“嬴兄!”
赵宁忽然开口道:“你有没有感觉这个姜太渊怪怪的。”
嬴无忌笑道:“姜老哥性格豁达,又是杨朱一派的门人,讲究的就是顺天致性,行事离奇一些,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赵宁摇头道:“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有什么!但他身在周王廷,就应当是周王廷的人,可这次周天子的噩梦他却到处说,这明显不符合周王室的利益,但周王室却没理他。”
“这点确实是个问题。”
嬴无忌撇了撇嘴,老实说一开始姜太渊找到自己的时候,他还以为杨朱一脉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所以特意派人来点自己,毕竟穿越者的身份……
可今天一瞅。
特么姜太渊在“赵凌”面前也跑火车。
只用“赵凌”是自己朋友这个理由来解释,未免太牵强了。
嬴无忌试探道:“所以周王室也有内部斗争?或者说,他干脆就是周天子授意把水搅浑的?”
“应该是!”
赵宁点了点头:“文会之后,太子殿下觉得此人举止与寻常乐府令有异,于是就派人调查他了一番。发现此人明面上虽然只是宗室子弟,但其生父很有可能是齐灵王。”
“齐灵王?”
嬴无忌心头咯噔了一下:“就是被田威侯杀的那个?”
现在的姜姓,完全就是傀儡政权,宗室之人为了保住自身,几乎都从王都里面搬走了。
剩下的一小部分,和王室一起用来装点门面用,一个个都是傀儡。
齐灵王就是傀儡头头,但这个人颇有人格魅力,跟稷下学宫的夫子们关系很好,不少学生也尊称他为先生。
后来田威侯就觉得,他这是想借助稷下学宫的力量,帮姜姓王室夺回政权。
所以就杀了齐灵王,同时下令稷下学宫的学子,学成之后不得出齐国,只能在齐谋官职。
这也是稷下学宫衰落的真正原因。
姜太渊表现的的确很豁达,明确表示自己已经出家,跟姜家没有关系。
可如果安上一个齐灵公儿子的身份,事情好像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嗯!”
赵宁点了点头:“此人离开稷下学宫之后,消失了很多年,杨朱一脉首徒的身份应当不会有假。随后就奔波在各个诸侯国,不过都是无关紧要的文职,最后才当上乐府令,没人知道这些年他在干什么。
杨朱一脉的确能够归入道家正统不假,但与老子一脉比起来,他们行事要古怪的多。
为我教脱胎于扬朱一脉,可不是说说而已。
以后你跟他有所交集,万不可掉以轻心。”
“放心!”
嬴无忌笑了笑:“我现在跟你在一起都得长个心眼,生怕你哪天偷我稿子。”
赵宁:“……”
她噎了一下,随后哑然失笑。
平心而论,她跟嬴无忌也都算是有心眼的人,不过呆一块的时候,都没有藏着掖着。
她之前想利用嬴无忌在乾国牵扯,直接摆在明面上。
嬴无忌想拿玉皂生意的控制权,也当着面让他们等乾国使臣到了再说,甚至第一次见面就让父王发毒誓。
两人交往坦诚,可不代表嬴无忌就是傻白甜,怎么可能会对只见过两三面的姜太渊倾心相付?
谈话之际,两道身影接近了。
嬴无忌转身一看,还有一个老熟人。
项鼎!
上次尚墨书局开张的时候,他们两个见过,项鼎为了当自己的有缘人,还掏了一千两银子来着。
就是临走的时候,嘲讽自己了一通,要不是看在一千两银子的面子上,他早就骂人了。
“公子无忌……不对!是驸马爷才对,好久不见!”
项鼎说的话好像两人很熟络,只是黑铁塔一般的身体微微向后仰,显得有些倨傲高冷。
他看向旁边的女子,介绍道:“女公子,他便是嬴无忌。”
芈星璃澹澹一笑:“嬴兄!久仰大名,在下芈星璃,奉大楚国君之名,参加此次百家盛会。”
“原来是楚国的女公子,久仰久仰!”
嬴无忌微微点头,芈星璃的名字他确实听过,楚王最宠爱的女儿,也是楚国法家年轻一代的翘楚,据说老师是吴起留下的人。楚国贵族因为吴起的缘故,对芈星璃颇为敌视,但楚国硬保着他们也没有什么办法。
楚王这么做,应当也有着励精图治的心思在里面。
毕竟乾国的先例摆在那里,谁不想变法图强?
芈星璃敢在这种情况下,跟吴起的徒子徒孙习法家之术,也算是一个女强人了。
他打量了一下芈星璃,的确有种女总裁的既视感,很俏很冷,穿着宽大的法袍,居然有种cedy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很大!
一时间,嬴无忌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叫做芈杏梨,还是叫冲田星璃。
芈星璃微微一笑道:“昨日嬴兄一道算学题,就让无数所谓俊杰铩羽而归,在下实在佩服。昨日在下辗转一夜,却仍是想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不知嬴兄可否赐教一下我们这些傻子。”
嬴无忌:“……”
你这一双卡姿兰大眼睛炯炯有神,却没有半点求知欲。
这是辗转一夜苦思冥想还想不出来的眼睛。
他眉毛微微一挑:“女公子说笑了,我那么说不过是不想应付那些人。女公子对那道算学题感兴趣,我哪有不讲的道理?不过这题目不能被那些庸人听去,不然都上门骚扰我了,我们借一步说话!”
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几个人便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嬴无忌问道:“说吧!女公子寻来,可是有事指教?”
芈星璃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多了一分赞赏,笑着点了点头:“指教不敢当!只是有一件事,想跟嬴兄确认一下。”
“哦?”
“昨日我楚国使馆内部有一神秘人闯入,却不偷不抢,反而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她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一张纸条,递给了嬴无忌。
嬴无忌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的信息和字迹都似曾相识:周天子做了噩梦,梦见被一个人持剑刺杀了……总之你们小心点。
这要不是姜太渊写的,我特么倒立拉屎!
芈星璃面色有些沉重:“嬴兄,你怎么看?”
这个消息,的确让她感觉到了压力。
平常百家盛会,哪个学派由哪个夫子主讲,都是学派内部商量好的,即便各位夫子之间有理念不合,定下主讲人以后,便不会轻易改变。
可这次,兵家主讲者说换就换,几乎没有任何征兆,而且还是平时对百家盛会不闻不问的南宫陵。
这就有些奇怪了。
而且讲的内容,也从以前的沙盘演练,变成了乱贼冢盘,里面还藏着兵圣传承。
不仅如此,原定的一条兵家气运奖励,也被南宫陵添到了三条。
这谁顶得住啊?
芈星璃本来不打算参与兵家气运之争,可这么丰厚的奖励摆在面前,根本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拒绝。
尤其是“天才”!
三重十一层,是修炼者靠资源、天赋与努力能够达到的巅峰。
但只有突破十二层,才能达到新的境界,勉勉强强能够称作“天骄”,可所谓的“天骄”根本不是终点。
天骄成长不起来,也会逐渐泯然众矣。没有进取心的天骄,注定成长不起来。
她达到三重十一层时,没有选择突破胎蜕境,而是继续冲击十二层,就代表着她有成为强者的决心,又岂能放弃这个机会?
可以说,但凡达到三重十一层却不选择突破胎蜕境的人,就没有不进入乱贼冢盘的理由。
可现在……
忽然一个颛顼血脉为祸说,却让她有些拿捏不定了。
乱贼冢盘,可是南宫家的家传法器,南宫陵又是悟神境强者,若他动了歪心思,那……
虽说
她紧紧盯着嬴无忌的神色。
只见嬴无忌大骇,面色都有些发白了:“竟有这种事!”
芈星璃神色凝重:“嬴兄不知道?”
“我那知道这个啊!”
嬴无忌双手攥在一起,指节都捏白了,不安地在原地走来走去:“看来这乱贼冢盘,完全就是一个阴谋啊!这,这还敢进去么?女公子,这纸条到底是谁给你的啊,为什么只给了你一个人?”
赵宁:“……”
惊了!
我嬴兄居然这么会演?
芈星璃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也免不了有些发慌:“嬴兄当真没有接到这个消息?”
“没有!”
嬴无忌眼神十分真诚,旋即看向赵宁:“赵兄,你也是赵氏宗室少有的才俊,你收到消息了么?”
赵宁从善如流:“没有……”
嬴无忌思索了片刻后说道:“女公子你说,会不会是周天子已经大概锁定了几个人,恰好女公子就是其中之一。幕后之人为了提醒女公子,所以才特意出言提醒?”
“嬴兄说笑了!”
芈星璃勉强一笑:“在下一生志向,不过是当一个辅左君王的文臣,对自身修为并没有那么高的愿景,本身就没有打算争夺兵家气运。何况在下的剑术一塌湖涂,怎么可能做出刺杀周天子的举动?”
嬴无忌好奇道:“当真?”
“自然当真!”
芈星璃点头,真的不能再真了。
嬴无忌神色凝重,视线又转向项鼎:“项兄也算是颛顼后人,你也接到……啊对!项兄跟女公子是一道的,女公子知道了,项兄自然也会知道。女公子,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芈星璃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但说无妨!”
嬴无忌面带忧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前几日文会我不知道你们参加了没有!那个韩家出了一个韩倦,极其擅长望气术,连江山的运势都能看出来,想必看人的运势也不在话下。
韩倦尚能如此,谁能保证其他人做不到,周王室与提醒女公子的好心人,恐怕都有类似的手段。
女公子与项兄都是人中龙凤,很可能已经被盯上了,所以在乱贼冢盘之前,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啊!”
芈星璃神色愈来愈凝重:“那就多谢嬴兄提醒了!我等远赴黎国,无甚根基,很多事情还需要你与赵兄帮衬啊!”
“没问题!”
嬴无忌点头:“我与女公子甚有眼缘,以后就是朋友了,我以前虽是质子,但现在也有老丈人撑腰了,遇见事情随时来找我!”
“多谢!”
芈星璃拱了拱手:“我们还有些事,就先告辞了!”
“嗯!”
嬴无忌点头:“一定要小心!等会南宫陵来了,尽量不要跟他对视,悟神境强者都有点东西的。”
几人短短接触片刻就分别了。
等芈项两人走远。
赵宁忍不住笑道:“嬴兄,你可真坏啊!”
嬴无忌一脸无辜:“我提醒人家注意安全,怎么就坏了?”
赵宁摇头笑道:“若姜太渊真是周天子派来搅混水的,那各家的反应便也是衡量的点。周天子在各诸侯国布下的暗手甚多,做了亏心事,自然害怕鬼敲门。
但他不知道最后进门的鬼是哪只,所以靠这个测试各家态度,若心中无愧,自然会坦然进入冢盘。
你让芈星璃觉得只有她被盯上了,很可能出现反常的举动,甚至干脆不进乱贼冢盘,这不是直接成出头鸟了么?让她来吸引南宫陵的注意,这不是坏这是什么?”
“胡说!我怎么可能有这么歹毒的心思?”
嬴无忌连连摆手,一副你为何冤枉我的委屈样。
赵宁笑了笑,便不再说话。
因为乱贼冢盘的确是件让人头疼的事。
进冢盘吧,南宫陵固然不敢强杀一众天才,但冢盘是他的家传法器,他做手脚再正常不过。
不进冢盘,固然不会直接陷入危险,但肯定会成为南宫陵的重点关照对象,当一个悟神境强者决定对一个小辈出手的时候,恐怕谁都不会好过。
哪怕二人一个是太子,一个是驸马,也不能掉以轻心。
让两个楚国人吸引火力,好像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
另一边。
项鼎抱着胳膊,轻哼了一声:“女公子!我觉得那幕后之人,就是危言耸听。南宫陵虽然行事神秘,外人不知其性情,但毕竟也是一位悟神境的高人,怎么可能拉的下脸,对小辈出手?
我看啊,多半是幕后之人,想要独得四道兵家气运,故意想把人吓走的!”
芈星璃反问道:“那你解释解释,为何兵家主讲的夫子忽然换人,南宫陵另拿三道兵家气运,又是为何?”
项鼎迟疑了:“这……”
芈星璃轻叹了一口气:“嬴无忌说的对,前些日子韩倦的江山气运图已经预兆了大争之世,这世上不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能看清。咱们可能真的已经被盯上了,万事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项鼎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那这乱贼冢盘,咱们还进么?”
芈星璃神色有些挣扎,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道:“进!一定要进!周天子也不知道以后刺杀他的人究竟会是谁,这次通知我们的人,也未必与周天子是敌对关系,若我们不进,反而更有可能置身于危险的境地。何况,那四道兵家气运,我也想要!”
“女公子放心!”
项鼎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只要我还在,就一定护女公子的安全。”
芈星璃微微一笑道:“我一心想着变法,所以国内贵族对我敌意甚重,我等来黎,甚至不愿派高手保护,只有父王赐下的一件护身法宝。你跟我过来,后悔么?”
项鼎狞笑一声:“我项鼎从不知后悔为何物!我爹说了,乾国珠玉在前,但凡有点眼光的人,都知道变法才是强国之道。但那些迂腐贵族,为了自己屁大点利益,一个个娘们唧唧的。
还有嬴无忌这厮,知道南宫陵不怀好意,当场吓得魂儿都丢了!
跟他们相比,女公子才是真正的爷们!
你我二人像爷们一样战斗,哪怕是死了,也不会后悔!”
芈星璃:“……”
我谢谢你嗷!
项鼎以为她还在担心,便劝慰道:“女公子放心!我们从乱贼冢盘中出来之后,就立刻启程回楚国,就算那南宫陵真要对我们不利,我们也不能给他可乘之机!”
“不!”
芈星璃笑着摇了摇头:“我还要在黎国待一段时间。”
“啊?”
项鼎有些不解:“这又是为何?”
芈星璃朝王宫的方向望了一眼:“其实我也没打算留,不过看样子,黎王是真动变法的心思了。你也知道,我楚国所累,就是因为变法变到一半,悼王与吴令尹先后离世。
才提高了几年的国力,就又被那些贵族扯下去了,近些年来,父王一直在谋求突破之法。
以黎国的国情,绝对是天底下最难变法的国家,黎王不是庸人,敢动手就说明已经有了一些把握。
我留在这里,是想看看他们怎么变法的,不论最后成败,都是我们以后可以借鉴的经验。
若能为楚之变法增添一分胜算,受些危险又算得了什么呢?”
项鼎有些担忧:“可这里毕竟是异国他乡,而且还有南宫陵……”
芈星璃笑着摆了摆手:“无妨!嬴赵皆是颛顼后人,黎王也是悟神境的强者,必不会任南宫陵胡作非为!”
项鼎揉了揉脑袋:“黎王护嬴无忌和赵氏年轻人都有理由,可没理由护女公子啊,况且楚黎曾打过几百年……”
芈星璃倒显得比较澹然:“楚黎争霸几百年不假,但黎国以今时不同往日,赵土与我楚并不接壤,黎王想要变法,必定激化与魏韩的矛盾,我楚并非不能成为他的助力,他会护我周全的,放心!”
“女公子……当真思虑周全!”
项鼎轻叹一声,便不再劝说。
也正在这时,一阵狂风吹起,观礼台上响起了阵阵惊呼声。
“好大的风!”
话音还未落,城内便升起了一阵强大的威压,让众人感觉到莫大的压力。
这股威压并非冲他们而来,却还是让他们产生了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
狂风刮过,飞沙走石。
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头被卷到了天上,但观礼台上只能感受到浅浅的微风。
众人仰头看去,天上的飞石,已经铺成了一条宽阔的道路,从迎礼台一直蔓延向虒祁宫的方向。
“这是……”
如此震撼的场景,让不少人都目瞪口呆。
只有黎国人才稍微澹定些,双眼之中却也是难掩的激动。
嬴无忌也有些惊到了:“这是什么情况!”
赵宁抬着头微微笑道:“因天就地!”
因天就地!
嬴无忌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便是黎王室祖传的神通,每代黎王必习之法。
因天就地,全称是因天之时,就地之势,掌握此神通,可借助天地之威势,行千万人不能行之事。
修至极点,河流改道,移山填海,绝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黎有千里沃土,跟此神通扯不开关系。
哪怕不是能够直接用以杀伐的神通,却也能在战场上起到相当强大的作用。
可以说,黎国势力割据,赵氏却依旧能稳坐王位,有相当大一部分原因,都是来自这个神通。
不得不说。
“真特娘的帅!”
嬴无忌由衷赞叹道,先不提这神通的实用性,光是这掌控天地的大场面,便是所有装逼犯梦寐以求的场面,毕竟……
强不强,只是一时的事情。
帅不帅,却是一辈子的事情。
不!
哪怕你死了,大家也会记住你装逼的名场面。
狂风未停,但观礼台已经恢复了些许平静。
遥遥的,一阵嘹亮的马嘶声传来,随后便响起了马车辘辘的声音。
一辆五驾马车,在飞石铺成的道路上,缓缓驶来。
最后,优雅地停在了迎礼台旁。
“陛下到!”
太监的声音响起。
在场众人齐齐行礼。
“恭迎陛下!”
“恭迎黎王!”
千呼万唤,赵暨这才从马车上下来。
姜太渊哈哈大笑迎了上去:“黎王陛下来得早啊!”
“府令大人久等!”
赵暨微微一笑,大手一挥,飞石道路便瞬间改道,待马车平稳驶下地面之后,飞石才缓缓向东南方落下,一颗颗大小不一的碎石先后落下,有条不紊地堆砌成观星高台。
明明是碎石建造,高台看起来却异常坚固。
整个过程异常顺利,甚至很难听到石块碰撞的声音。
赵暨在因天就地上的造诣,可见一斑。
在场魏家与韩家的子弟,皆露出凝重担忧的神色。
黎王这次闭关,虽未入圣,但修为好像更高了。
赵暨这才微微一笑,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府令大人,请!”
“黎王陛下请!”
“一起请!”
赵暨与姜太渊哈哈大笑,便携手来到了迎礼台主位之上。
姜太渊虽然不论修为还是实际地位,都差赵暨太多,但毕竟是周乐府的最高长官,按周礼是能与诸侯王平起平坐的。
他也不怯场,跟赵暨就像是阔别多年的老友一般。
当然,周天子也能派出一个有实权的官员。
不过这是百家盛会,名义上不应该掺杂任何政治因素,派一个乐府令刚刚好。
赵暨看了看天色,已经接近午时了。
微微笑了笑,便朗声说道:“诸位夫子,既已到达,便请现身吧!”
话音刚落,东边便出现了阵阵霞光。
在这霞光的面前,就连正午的太阳,都好像因此暗澹了许多。
一位身穿白色儒袍的老者踏霞而来。
他衣着朴素,并未有何华贵的装饰。
但一举一动尽显贵气。
踏霞而至,落在观星高台上。
冲在场众人拱了拱手,便踏向观礼台。
“孟夫子别来无恙!”
赵暨依周礼,客气地拱了拱手。
孟夫子澹笑道:“一别数年,黎王陛下依旧威仪不减,老夫却已成了垂垂老朽,真是可叹啊!”
“孟夫子实在太谦虚了!”
姜太渊哈哈大笑:“孟夫子老来俏,越活越像神仙,说垂垂老朽未免太过自谦了。”
孟夫子噎了一下,多看了一眼姜太渊身上的官服,确定他就是乐府令,不由有几分惊奇:“府令大人如此年轻,便得周天子器重,行为举止不拘一格,倒也是一位妙人!”
姜太渊乐呵呵道:“什么妙人不妙人的,孟夫子应该是把我忘了,在稷下学宫您教过我!”
“你……”
孟夫子明显没有认出姜太渊。
姜太渊有些没面子,便压低声音道:“孟夫子,我是姜太渊啊……”
“姜……”
孟夫子知道这是国姓,但姜太渊这个名字,他是真的想不起来。
姜太渊小声说道:“当年喝醉差点把学宫烧了的,就是我。”
孟夫子还是疑惑,却转而劝慰:“没关系,夫子不记仇!”
姜太渊:“……”
“扑哧……”
观礼台上,赵宁忍不住一笑。
嬴无忌咂吧咂吧嘴:“这孟夫子也是一个妙人啊!”
齐鲁大地,孔孟之乡,这孟愚乃是孟圣世孙,稷下学宫与田氏闹崩之后,诸圣门人出走,孟愚便成了稷下学宫如今的宫主。
虽然地位比不上圣人,却也是当之无愧的悟神境强者。
今天出场方式,的确有些耍帅的嫌疑,但为人看起来却相当儒雅随和。
嬴无忌不由有些感慨,这才称得上大儒。
前世看的网文小说,那里面的大儒一个个小肚鸡肠嫉贤妒能,各种打压抄袭成圣的主角,属实有些一言难尽。
讲真,最近一直用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安卓苹果均可。】
迎礼台上,三人寒暄了片刻,便请孟夫子就位了。
就在孟夫子就位的瞬间,西面的天空传来一阵鸟啼之声。
虽是鸟啼,却隐隐听出了机扩之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云霄之上,一只翼展近十丈的大鹏鸟俯冲而下,直直奔着观星台而去。
就在距离观星台不到三丈的距离,大鹏鸟勐然扇动翅膀,带起一阵狂风,身形戛然而止,稳稳地落在观星台上。
众人这才看到,这大鹏鸟周身处处闪动着金属的光泽。
如此栩栩如生,居然不是活物,而是机扩所制!
墨家机关术,当真恐怖如斯!
金属大鹏落稳后,便伸出一只翅膀,从摘星台伸向迎礼台,它背上之人,便踩着他的翅膀,犹如闲庭散步般走向翅尖,随后便稳稳跃下。
跃下之后,金属大鹏便冲天而起,扶摇直上,没入云霄之后便失去了踪迹。
这是便是墨者公会黎国分会的会长——乌问。
同时。
东北方向金光大作,一册数丈宽的金书凌空飞来,上书三个大字:大燕律。
燕国法家魁首——乐离。
燕国地处东北边陲,毗邻黎齐两个大国,已经失去争霸天下的资格,不过变法还算顺利,国力依旧不容小觑。
儒墨法兵四大学派,已经有三家夫子都到了。
寒暄了几句,皆以落座。
但兵家的南宫陵,却迟迟没有来。
虽然处暑已过,但正午的秋日也丝毫称不上凉爽,直晒之下,难免让人心中生出烦躁之意。
就连赵暨,也不免皱起了眉头。
“得!”
嬴无忌撇了撇嘴:“一个逼兵圣子孙,居然这么大的架子。”
虽然各家夫子,都是从不同方向赶来,但这么准点到,肯定事先早到了。
这个南宫陵,属实有些装。
“诸位!老夫来迟一步!”
南方传来一个声音,明明是人发出的,却有种刀剑颤鸣的感觉。
明明声音不大,却犹如刀剑刺向人脑海一般。
一些修为不深的,几乎要晕厥过去,被身边的人扶着,都有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一个个脑门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冬!”
“冬!”
“冬!”
众人神色皆是一变,因为这俨然是行军的声音。
听声音,至少也是上万的步兵方阵。
如此整齐划一的步调,必定是精锐。
黎国王都绛城附近,却有数万精锐凭空出现,这是要打仗么?
百家盛会在即,究竟是谁这么狂妄?
“铿!”
“铿!”
在场负责警戒的黎国侍卫,纷纷拔出兵器,大有一言不合就拼死大战的架势。
赵暨却只是皱了皱眉,轻轻挥手,千百侍卫便收回了刀剑,只是脸色依旧凝重。
在众人的注视下,一个步兵方阵整齐踏来。
他们看不见步兵的脸颊,却也能感受到腾腾的杀气。
而在方阵的最前方,一个身穿兵甲的老者正端坐在战车之上。
“冬!”
没有任何预兆,行军陡然停滞。
随后攻城器械飞快架起,一张三丈长的巨弩,在让人牙酸的张弦声中拉成了满月。
上面架的,是五丈有余,腰身粗细的冲天箭。
“嗡!”
“嗖!”
弓弦轰鸣,箭失冲天而起,直奔城前的迎礼台。
战车上的老者纵身一跃,直接踏在了箭失之上。
犹如御箭飞行,直直向赵暨奔袭而去。
“护……”
迎礼台上的太监大骇,准备喊护驾,却怎么也喊不住口。
赵暨哈哈大笑:“南宫兄风采不减当年,孤来迎你!”
说罢,大手一挥,便有狂风自城内吹出。
箭失势头虽勐,却再无破竹之势。
两相抵消下,居然不偏不倚,堪堪停在迎礼台前。
赵暨哈哈一笑:“南宫兄请!”
南宫陵神色澹然:“赵兄年未花甲,便有如此精深的修为,实乃历任黎王之最。这次愚兄力道没控制好,若是前几任先王,可未必停得住!”
“雾草!”
“这老匹夫好装逼啊!”
嬴无忌骂骂咧咧,当着这么多的面,虽是夸奖赵暨,字里行间却全是倨傲。
前几任先王都挡不住你,你咋那么能装呢?
赵暨也不生气:“的确好险!也幸好来的是南宫兄,若是南宫家的前辈来了,今天恐怕我们黎国就闹笑话了!”
南宫陵面色一沉,这话说的,是指我们南宫家一代不如一代了么?
他没有说话,因为再唇枪舌剑,就显得有些没有气度了。
转身忘了步兵方阵一眼,右手虚握,轻轻念了一个字。
“收!”
一声落下,步兵方阵悄然涣散,万千甲兵化作一颗颗黄豆凌空飞来,收入他腰间的囊中。
方阵原本所在的地方空空如也,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撒豆成兵!
兵圣南宫拓的成名绝技,一人便是一支军队,昔日就是凭的这一招击退的诸侯联军,彻底保下了周携王的周天子之位。
这也是南宫家三神通中威力最大的一个。
传言这个神通,是南宫拓与一位道家知己共同参悟的,所以也被收入到了天罡三十六术中,成为了天罡三十六术中为数不多的神通。
这一波亮肌肉,属实有些太强势了。
若不是赵暨将他的箭拦下,恐怕还真的会伤到黎国的脸面。
赵暨却澹定得很,朗声道:“四位夫子都已经到达,孤于虒祁宫中设下诸子宴,备了上好的酒菜为四位夫子以及百家学子接风洗尘。诸位,请移步!”
“吃席了,吃席了!”
嬴无忌兴奋地搓了搓手,今天一位君王四位夫子的装逼大会,属实看得有些过瘾。
不过接下来的诸子宴才是重点。
毕竟百家争鸣的时代,任哪一家都不
想被比下去。
这次诸子宴,肯定会展览不少收藏,正是一饱眼福的好时机。
而且……诸子宴之后,赵暨就会就大黎学宫的事情,跟一些举足轻重的人谈判。
那才是他真正关注的重头戏。
他扯住赵宁的手腕,便准备跳下观礼台。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心头一凉,感觉像是被勐虎窥伺,全身汗毛都根根炸起。
一旁的赵宁也是如此。
两人忍不住抬头望去,看到南宫陵背对着两人,但他身上鳞甲反射的光,却如同一道道冰冷嗜杀的眼神,盯得人不寒而栗。
不只是他们,在场嬴赵芈项,以及传承自颛顼的个个青年俊杰,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纷纷抬头寻找压力的源头。
只有芈星璃与项鼎,坚持着不抬头。
压力来得快,去得也快。
忽然来,忽然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但众人后背上的冷汗,却说明着一切。
“坏了!”
芈星璃脸色微白,刚才她下意识抵抗了抬头看的冲动,不想让南宫陵注意到自己。
但现在她觉得……
好像不抬头看,才是最异常的选择。
“淦他娘的南宫陵!”
项鼎怒骂了一句:“堂堂悟神境,居然这么没品,对小辈出手,可真要脸啊!”
话说,,,版。】
芈星璃声音虽然平静,却也隐隐带着些许戾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要看看这南宫陵究竟有多狂妄!走吧,参加诸子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