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神道:“青依姐姐,我哪里说了半句假话,句句肺腑之言。”
青依动了动嘴唇,忽地低下头,叹息一声,细声道:“你这人口头不对心头,说出的话儿会转弯,它进了耳朵,却不来到心里,终不知去了哪里。”嘴上虽如此说,心中却是信了。
夏无神是直性男儿,哪里晓得那些男女之事,只道青依仍是不信,急道:“我说的确是真话,若有半句虚言,便教我……”
正想赌咒立誓,嘴巴忽被一个温暖的事物堵住,却是青依的手掌,听得她道:“我不许你发誓。倘使真有那一日,也不须你赶我,我自己走了便是。”
语意之中,竟隐有一股愁怨。
夏无神听得她这话,心头突然一凛。他虽率直,却不是傻瓜,青依话中的酸苦,如何听不出来,按说她尸毒得治,又与自己定下终身,该当十分欢喜才是,怎地说起话来这般凄楚。
又想起与她相遇之时,正独自一人走在官道之上,须知官道之上并不太平,便是寻常人家,也不会放心子女独自出门,莫非她家里或有甚么变故。
后来得知她竟是姜国公主,只因身负奇症,故而私自离宫,远走东方,寻找医治之法。
他想到此处,正要出言相询,青依却道:“你方才说,我对你好,你便对我好,愿意娶我为妻。倘使他日又有个美貌女子,也对你好,比我对你更加的好,你是不是也对她好,也愿意娶她为妻?”想了一下,道,“便像慕容妹妹那般地对你好。”
夏无神点头道:“人家对我好,我当然也对人家好。常言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青依听到这里,心中恚怒难当,一双美目直勾勾瞪着他,便要发作。
又听他续道,“只是与我对你好,却是不同。别人始终是外人,便是对她再好,总有限定。你是我妻子,怜你、疼你,都是理所应当,无需什么缘由。你说小妹子,在我心底,只当他是亲妹子那般看待,又怎会有儿女之情?”
青依听到此处,又觉芳心大慰,搂着他的手更加紧了。
夏无神心中挂念她的伤势,道:“青依姑娘,你伤势好些了罢,伤口还疼不疼?”
青依点了点头,正要答允,忽地嗔道:“你叫我什么,我是你什么人,怎地还姐姐、姐姐的叫我?我们两个倘使假扮戏文,你便叫我爹爹也好,叫我妈妈也罢,都是无碍。但此番你我已是夫妻,称呼之事半点也错不得,这话若教旁人听了去,只被人笑话。”
夏无神给她说了一通,无言以对,只得点头称是,但陡然之间叫她娘子,却又不惯,此时见她轻嗔薄怒,心神一荡,柔声道:“青依!”
青依听他言语中真情流露,心情大好,道:“嗯。我便叫你无神如何?”
也不管夏无神是否答应,柔声道,“无神,我的伤势倒是已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浑身乏力。”
夏无神回想方才之事,与青依可谓生死一线,不禁叹道:“我知古鱼国之事,乃是僵尸所为。只是此处乃是姜国与楚国接壤之地,与背面古鱼国穷极近乎十万里,竟也有僵尸作祟。僵尸之祸,牵连之广,竟至如斯,当真令人发指。”
青依偎在他怀中,笑嘻嘻地,并不以为然,心道:“倘使不是那僵尸,我又怎知你的心意,只怕出了这龙门客栈,你我各奔东西,便再难相见。”
想起危难之时,他不顾自身安危,挡在自己身前,更觉心满意足,柔声道:“无神,你以真心待我,我很是欢喜。我这一生,能与你结为夫妻,也是不枉了。”
夏无神给她伏在身上,脸颊贴着额头,双手环着纤腰,触手温软,神魂飘荡,低头往她唇上吻去。
他生平第一次亲吻女子,只觉她气若兰香,久久不愿舍去。直吻得青依气咽声丝,方才止住,抬起头,痴痴的瞧着她美丽的脸庞。
青依给他一吻之后,芳心乱跳,顿时娇羞无限,本来苍白的脸上更增三分艳丽。
她此时心中柔情蜜意,又见夏无神深情款款地望着自己,心中一荡,暗生,伸手抱住他的脖颈,闭上眼睛,将嘴唇凑了上去。
夏无神也是意乱情迷,以口相就,一面亲吻她的面颊,一面替她宽衣解带。
青依伤后失血过多,本就全身乏力,只得任他所为,心中却又是惊喜,又是紧张,直到一阵疼痛之感遍及全身,二人合而为一之时,才化身柔情似水。
彻夜无言,春光消逝。
青依软绵绵的趴在夏无神身上,道:“无神,我如此轻易的便给了你。你会不会当我是那种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下贱女子?”
夏无神道:“不会。我昨日不是便已说过,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决计不是丧德败行之人。只是我现今落魄江湖,让你受委屈了。”心想:“青依姐姐,待我功成名就之时,必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转念又想,“她是姜国公主,我得到什么境地,才能将她娶回家?”
青依虽听不到他心中所想,但只须那一句“你是我的妻子”,已是心满意足,摇头道:“我们江湖儿女,哪有这许多繁文缛节。只须你心中有我,便足够了。”
正说话间,忽听楼下砰地传来几声响动。
夏无神一惊,将神念释放出来。他现今已是聚灵巅峰的修为,控制神念更收放自如,只一念之间,神念便已回归。
夏无神察觉到来的只有一人,全无修为,心念一动,道:“青依,我听得下面有人,想是师兄寻了草药回来。你累是不累,还是先休息一阵,再才下去。”
青依打了个哈欠,道:“身子是有些疲倦,只是人家为了我的伤,出去寻药,彻夜未归。此番回来,总不好教人长久等待。”
说罢,便要起身,才支起身子,浑身一酸,又趴了下来,无奈道,“无神,我浑身无力,你给我穿衣吧!”
夏无神心想:“我师兄哪是出去寻药,分明是去避嫌。”
只是这话却说不得,见她内外衣服都有破损,已不能再穿,从背囊之中新拿了衣服给她换上。这才扶着青依,缓缓从楼上走了下来。
两人下到楼下,见果是姚广道回来。他拿了些草药,正兀自捣烂,见夏无神扶着青依下来,青依虽面上苍白,然娇羞无限,双腿走路之时颇不自然,便知二人昨晚已成好事,笑道:“姚广道恭喜小师弟,双喜临门。”
夏无神奇道:“师兄这话什么意思,哪里来的双喜临门?”
姚广道道:“青依姑娘尸毒得治,终于幸免于难,此一喜也。小师弟与青依姑娘喜结连理,自此白首相携,此二喜也。小师弟本领高强,青依姑娘美貌绝伦,真是一对璧人。师兄适逢其会,不知可讨得一杯喜酒吃?”
青依闻言,轻呼一声,满脸飞红,低头埋在夏无神肩膀之上。
夏无神却是哈哈大笑,道:“我们夫妻正愁没有祝贺的宾客,师兄,你来的正是时候,只可惜自昨日之事后,这客栈已是人去楼空,无人为咱们准备酒菜。”
青依道:“你们且先坐着,我虽不会炒菜做饭,但想客栈之中凉菜熟食总是有的,我为你们归拢一些,便当下酒菜罢。”
夏无神道:“如此甚好。”
姚广道拱手道:“不敢劳烦弟妹。”
青依闻言,微觉一愣,立时回过神来,登时满面通红,飞也似的走了。
夏无神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中尽是怜爱之色,摇了摇头,叹道:“我这妻子,初见之时,行事古灵精怪。此番定下终身,怎地竟害起羞来。”
姚广道笑道:“小师弟性情豪迈,女儿家的心事又是百转千回,自是不知。”
夏无神点头称是,邀他席上坐下,自行打了一坛酒,倒了两碗,道:“我夏无神只是个乡野少年,蒙师傅不弃,收为弟子,传道受业解惑。现今遇见师兄,实乃万千之喜。师兄,小弟在此敬你一碗。以后还请多加指点。”
姚广道暗忖:“难怪师尊如此盛赞小师弟,果有异于常人之处。”也不与他客气,端起酒来,一饮而尽,道:“小师弟既如此谦逊,师兄若是拘谨,便显得生分了。”
二人正说话,青依端了一盘熟牛肉、一碗酱肘子、一小碟花生放在桌上,坐在夏无神身旁,道:“我四处都看过,就只这些了啦。你们将就将就罢。这家店的掌柜、酒保却是去了哪里,偌大的家业,说不要便不要啦。”
姚广道摇头道:“弟妹有所不知,这姜、楚两国边陲之地僵尸为祸,历时久矣。僵尸不图钱财,不要珍宝,只吃活人血,是以国中百姓但凡遇见僵尸,俱都弃财丢物,孤身逃命。待过得三两日,僵尸离去之后,再回到原地,将财物拾回。”
夏无神点头道:“正该如此,钱财乃身外之物,怎及得性命重要。姜国百姓能路不拾遗,不贪他人财务,足见秉性纯良。”
姚广道却叹道:“哎,只是世俗之人,目光浅薄,只看得眼前,却不思将来之事。终有一日,必亡于僵尸之手。”
夏无神与青依对望一眼,俱各一愣,奇道:“这话从何说起?”
姚广道道:“且不说当今诸国并立,只道姜国一国,地域之辽阔,横跨数十万里,人口之多,不下数千万之众,只边界镇守边关的将士,就以百万计。如此人多势众,比之僵尸一族,多上万倍,乃至于十万倍。咱们一万个打他一个,焉有不胜之理?我便不信,他僵尸一族皆是能以一敌万的无敌强者。”
夏无神听得此言,心中激愤难当,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只拍得碗筷尽皆跳将起来,才倒满的一碗酒洒了大半,恶狠狠地道:“正是如此。只恨国民不齐心,不能同仇敌忾。”
青依身为姜国公主,自幼成长于皇宫之中,国家大事略有听闻,知姚广道所言不假,也是唏嘘不已。
姚广道将桌上的酒添满,与夏无神对饮一碗,道:“只恨我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僵尸当真来到之时,也只能抱头鼠窜,徒有一腔热血。小师弟大好男儿,本领更是高强,正是一展抱负之时。”
夏无神心念一动,暗忖:“他得师傅之令,专程在此候我,却不知所为何事?今日好容易聚首,又不直言相告,只喋喋不休说了许多僵尸之事。难不成师傅交待之事,与僵尸一族竟有莫大关联?”
只听姚广道续道:“小师弟可知当今之世,诸国称霸,咱们人族有几个霸主。又有多少诸侯国?
夏无神摇了摇头,道:“还请师兄解惑。”
姚广道道:“当今之世,咱们人族有六强,为姜、楚、魏、韩、燕、唐,还有百余个诸侯国,多如古鱼国一般,只是不入流,与这六国相较,如萤火之比皓月,全不值一提。”
青依忽道:“这个我倒晓得一些。只因为这六国有六大门派为其支柱,便如咱们姜国与武林城,相互之间便有盟约签订,其中便有此一条:‘契约双方,各取所需,相辅相成,但有所求,必有所应。’其他国家并无如此强横的后盾,是以始终不能发展,以至被这六个大国或是吞并,或是覆灭,终于消亡殆尽。”
夏无神寻思:“我向来只知江湖之中,以六大门派为尊,却不知原来与诸国王廷,原来也有这许多渊源。”
姚广道心中暗自惊诧,暗想:“我这弟妹身为姜国公主,知晓结盟之事,并不奇怪。只是她竟知道盟约条款,且不说王室之中,后宫不得干政,便是我大哥,从前尚在之时,为姜国靖边大将,尚不能得知。”赞道:“弟妹所知渊博,师兄佩服。”
青依笑道:“师兄言重啦。我也只是略有耳闻罢了。”
夏无神奇道:“青依,你怎地晓得这些?”
青依抿嘴笑道:“我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