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当初出什么政策,高颎就反对什么,如今,高颎也躺平了,他知道当今陛下没有容人之量,接二连三大刀阔斧的上马工程,不察民间之疾苦,独断专行,根本就是个民贼。
他这辈子蒙受独孤加罗盛恩,从一个家臣做到了执掌天下中枢二十年的宰相,他对大隋的忠心,不是别人能比的。
眼睁睁看着杨广穷奢极侈、大兴土木,如此败家,高颎无疑是非常痛心的,好在杨广的儿子里,还有个明白人。
所以高颎下定决心,辅左杨铭成为储君,以期后者能有力挽狂澜之力,将大隋重新拉回正确的道路上来。
回到家后的高颎,给苏威写了一封信,一份看似嘘寒问暖,闲聊家常的普通信件,但是他知道,苏威可以明白他的意思。
如今苏威做为百官之首的尚书左仆射,高颎想将他彻底拉进秦王的阵营当中。
而返家的杨约,则是气急败坏的琢磨着,怎么收拾宇文述他们。
弘农杨氏的底蕴,无疑是深厚的,宇文述、来护儿、虞世基加起来,也比不上他们家。
三个王八蛋害惨了自己的侄孙女,杨约这种牙呲必报的人,可咽不下这口气。
“玄邃,你给我出个主意,怎么才能收拾这三个王八蛋,”杨约知道自己眼下正在气头上,考虑事情势必受情绪干扰,不得周全,所以他向李密询问道。
李密想了想,说道:“不瞒中书,我在陛下身边做千牛备身虽只有一年,但我觉得,陛下确实有针对杨家的心思。”
“这个不用你说,我早就知道,兄长就是被他逼死人,”杨约咬牙切齿。
李密继续道:“新旧更迭,再正常不过了,楚公与高公威望太盛,陛下对他们俩是不放心的,而高公委曲求全之下,侥幸得以保身,也是因为他身后没有庞大的家族支持,但是楚公不同,弘农杨氏,门阀之首,陛下不会放心的。”
杨约冷笑道:“破船还有三斤钉,兄长虽故,然家族还有我和玄感,以及杨文思在前面顶着,想要砍倒我们这颗大树,他是痴人说梦,太庙里祭祀着的,那也是我家的先祖,他想动我们?哼哼”
“如今太子过世,两王争位,属下以为,秦王已然占尽优势,”李密道:“皇后也是支持秦王的,万事已然具备,就不知道这场东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刮起来。”
杨约点了点头:“傻子也知道在秦王和齐王之间该怎么选,陛下不立储,是因为有些骂名,得靠杨暕替他挡着,等杨暕无用的时候,才是秦王的机会,值得顾虑的是,以咱们这位陛下的大志,只怕杨暕顶罪还要顶好多年。”
“我明白中书的意思,您不想等,希望及早除掉齐王这个祸害?”李密问道。
杨约道:“你小子向来深藏计谋,我现在脑子乱的很,你帮我出出主意。”
“我有一策,就是用起来千万要小心,”李密道。
杨约道:“你说。”
“齐王与妻姐通奸,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此人名声极差,如果再冒出一桩同样的丑闻,您说,大家会不会信呢?”李密道。
杨约道:“你的意思是,无中生有,栽赃嫁祸?”
“不错,齐王现在迫于形势,与太子妃已经有所勾结,如果我们在他们俩的事情上作文章,虽然风险极大,然收获也同样可观,”李密道:“太子妃眼下需要杨暕,必然会与其保持亲密关系,而她又是个霜妇,如果外面传言,他们俩有媾和之事,您说信者多还是不信者多呢?”
杨约笑道:“还得是玄邃啊,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这件事我就交给你了,我帐下门客幕僚无论是谁,都归你调遣,记住,一定要用绝对可靠的人,事情要办的滴水不漏,先从洛阳开始传播此言。”
李密点了点头:“中书放心,属下一定办妥。”
南北运河的事情,终于在洛阳乾元殿的朝会上被提了出来,反对者海了去了。
先修洛阳,再挖广通渠,北方除了关中之外,民力已至极限,再对百姓下手,那可真是蚊子腹内刳脂油了。
几乎除了齐王党之外,全员反对。
修广通渠的期间,河南就闹过民乱,虽然镇压迅速,没有形成舆论,但是在场的诸位大臣,心里都是清楚的。
眼下两大工程完毕,巡游江都再怎么铺张浪费,终究也算是熬过去了,正是与民休养生息的时刻,怎么还有工程?
苏威带头反对,对齐王党形成一边倒的压制态势,双方唇枪舌剑,在朝堂上吵的不可开交。
像这样的情况,杨暕的作用就被无限放大,因为大臣们敢骂宇文述,但是不敢骂他。
“做什么事情,你们都一口一个困难,我也没见你们谁家吃不饱饭了,”杨暕摆出舌战群儒的架势,立于殿中,道:
“这条南北运河若是修成,我大隋南北勾连,南货北上皆为一片坦途,短期阵痛,也是无法避免,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说什么民生多艰,那你们倒是掏点钱出来啊?”
杨暕撸起袖子道:“出钱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穷,就差上街要饭了,我看你们在洛阳买宅子的时候,也是不眨眼啊?民生多艰,那你们倒是拿个主意出来,怎么样才能民生不艰呢?”
话音刚洛,硬骨头刑部侍郎梁毗实在是忍不住了,站出来道:
“广通渠,东西一千五百里,征调民夫两百万,死者数万,伤者不计其数,以至于豫州一带,闻齐王之名,小儿不敢夜啼,秦王西征刚罢,豫州粮库空虚,齐王教教我,多少钱才能补上这个亏空,我梁毗家产虽薄,也愿带头捐输。”
杨暕瞬间大怒:“好你个梁毗,安敢辱我?我治洛阳期间,百姓爱戴,你焉敢诬陷于我?败坏本王的名声。”
“父皇,”杨暕转身朝杨广道:“梁毗诽谤儿臣,实为犯上,请父皇治罪。”
梁毗也豁出去了,直接跪地道:“臣愿领罪,但运河一事,臣万难认同。”
杨广澹澹道:“爱卿起身,今日所议大事,难免有争端口角,但不许再诬陷齐王,朕体念你劳苦功高,罚俸三年,以充运河之需,下不为例。”
皇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苏威他们也知道,这事恐怕也像上回一样,再怎么劝也劝不住。
于是他道:“臣建议延后一年,并以秦王为运河营造大监。”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相继三十多人站了出来,支持苏威。
杨广知道,老二不得人心,全靠老二根本顶不住,于是他只能无奈的表明态度:
“秦王有秦王的事情要做,运河不过一工程而已,不值得劳驾秦王。”
杨恭仁站出来道:“臣举荐工部尚书宇文恺为运河营造大监,内史令杨约为副监,他二人于广通渠便有协作,可保工程无虞。”
大家现在也都看出来,皇帝心意已决,所以开始退而求其次,不能像营造广通渠前期那样,滥用民力了。
宇文述见状,内心也是不住哀叹,失民心至此,杨暕真是烂透了,杨铭但凡给他个好眼色,他都不会投向杨暕,这分明就是以弱搏强,以庸搏贤。
反对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霸道如杨广,也不便与群臣相争,于是他缓缓道:
“秦王当年提出的免除部曲奴婢授田,继续在河南、河北、山西、山东等地施行,同时在南方施行,续期两年,另征调江南粮储两百万石,供给运河,宇文恺为大监,殿中丞阎毗为副监,来年开春动工,不得有误。”
两年之后又两年,早在营造洛阳的时候,河南就已经施行此策,眼看着两年之期将近,皇帝又给你续杯了。
这让那些世家大族非常不满,你要是一直开工,是不是四年之后还会续呢?
不错,杨广打算一直续下去,直到你们习惯了之后,就会定成永久性的政策。
两年再两年,不过是个幌子,杨广是怕直接取消,你们接受不了。
正如月薪五千直接给你降成三千,你肯定不服,但一步一步一百两百的给你降,你就会慢慢接受。
这下子,很多反对的声音开始动摇了,
首先有一部分人认为,只要监工的不是杨暕,一切都好说,毕竟杨暕太能祸害了,你祸害百姓的同时,也直接触及到了世家的利益,毕竟民是基础,世家的钱也是取之于民,又不是有铸币场,自己就能铸。
至于殿中丞阎毗,老家就在河南的河阴郡河南省孟津县,他总不能再祸害老家的人吧?除非他们家没有祖坟。
粮食的保障也足够了,虽然免除部曲奴婢的授田,对他们来说损失不小,但好过皇帝直接跟你开口要钱。
一切似乎就这么定下了,临近年关,杨广打算在洛阳好好的过个年,再返回京师。
但是这个年,杨约不让他好过。
大隋开国以来,皇室最大的一桩丑闻,首先在洛阳民间传播开来。
负责传谣的源头,共计一百多人,已经被李密私下处决了。
这就是为什么杨约放心让李密去办这件事,这小子年纪不大,心思缜密,又狠又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