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无多,基本算是将死之人了,能挺多久,都看造化,”杨铭老实禀奏道。
杨广点了点头,一脸暗然道:“可惜了,杨素的身体要是没有出问题,运河的事情交给他,朕是最放心的。”
说罢,杨广直视自己的儿子,道:“杨素病故之后,就让玄感袭爵吧,在你看来,应该给玄感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比较好。”
明摆着是在试探,杨铭心知,自己其实不应该扶植玄感,可是于情于理,他不扶植,反而会让杨广觉得有问题。
于是他也试探道:“父皇认为,一部尚书,可行?”
杨广笑了
杨铭的回答,他是满意的,如果杨铭连自己的老丈人都不管,那他的心思可就太难猜了。
杨广笑道:“玄感名显天下,皆因累代尊贵显赫,其人,才不堪用,一部尚书,实在是抬举他了。”
得,拒绝了,杨铭继续装模作样道:“朝臣多为杨素手下将吏,玄感才薄,但威望不浅,还是堪用的。”
“哈哈”杨广忍不住笑道:“难为你处处维护,朕会酌情考虑的。”
说着,杨广突然道:“那日你被老大召入东宫,到底都说了什么?”
“只是探望大哥,还有举荐苏夔为太子冼马,除此之外,并无其它,”杨铭这一次,不打算说真话。
因为他觉得,当日在东宫与杨昭的秘议,绝对不会传到杨广耳中。
至于苏夔的事情,只怕是瞒不住,因为段文振这个家伙,应该是老爹的人。
虽然只是杨铭的猜测,但多半是不离十。
“没有提运河的事情?”杨广又问。
杨铭点头道:“提了一些,但儿臣当时没怎么说话。”
“呵呵”杨广笑了笑:
“有些事情,你能自己做主,而不被他人他诱导,其实是对的,杨雄让你将事情捅至朝堂,你没有同意,可见你还是知形势的,记住了,这天下是咱们家的,你做任何事情,都要自己拿主意,不要相信那帮人,他们都是一群看热闹的。”
“孩儿明白,”杨铭羊装一脸惶恐道。
杨广又道:“朕封你秦王,老二是齐王,他已经吃亏了,有些事情,你就不要再跟他计较,老大、老二,还有你,你们才是一家人,不要因为外人的谗言,就不相信自己的亲兄弟,真要到了危难关头,能帮你的只有他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杨铭听得出,老爹是想做和事老,消解他和老二之间的矛盾。
毕竟哪个当爹的,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内斗,虽说一碗水端不平,但好歹大家都有口喝的,谁要是敢把碗摔了,老爹也是会下狠手的。
皇帝杀儿子,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看样子关于运河的事情,杨广是会全力支持杨暕的,因为杨暕揣摩对了杨广的心思。
最后,杨广开始埋头处理政务,撂下一句:
“只要你这一次,不找老二的麻烦,朕就给玄感一个尚书,你自己揣度吧。”
杨铭赶忙揖手:“孩儿绝不会找二哥的麻烦,请父皇放心。”
杨广没有再说话,于是杨铭悄悄退了出去。
今天的警告,看似柔和,实际上颇为严厉,杨铭如果不听,下一次,杨广就不会是这个态度了。
现在就看杨昭对老二的警告,是否管用,如果没有效果的话,杨铭短时间内也不敢随便插手了。
如果一旦惹怒杨广,把他贬为庶人,那他什么都干不了。
熬吧,再熬一个月,看你怎么选。
太子杨昭给杨暕写的那封信,如石沉大海,一点涟漪都没有溅起来。
杨暕甚至都没有回信,杨昭急怒攻心之下,一下子气倒了。
这下子,不单单是杨广慌了,整个大隋都慌了
每日的朝会,也改在了东宫,就在太子杨昭的寝殿外面,
杨广这段时间,就没有离开过东宫,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事情正朝着一个可怕的方向发展着,大隋将面临后继之君半路夭折的恐怖境地。
朝臣全都跪在外面,似乎在等待着最后的丧钟敲响。
不过才一个月,杨昭突然间,就已经是皮包骨头,整个人的肤色,已经是暗黄发黑,任谁看到,也知道太子大限将至。
运河重要,还是太子重要,毫无疑问,杨广选择了自己的长子。
齐王杨暕,被急召回京。
萧皇后整个人已经崩溃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乃人间惨事,她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寝殿内,除了杨广之外,其他人都被赶了出去,
杨广浑身颤抖,紧紧握着自己儿子骨瘦嶙峋的手掌,热泪盈眶。
这个时候,他已经不忍再责怪儿子什么了,责怪他酗酒,责怪他不知珍爱身体。
皇帝也许能忍受丧子之痛,但如果这个儿子是储君,那他绝对承受不了。
“儿子让父皇失望了”杨昭无神的双眼,呆滞的望向自己的父亲。
杨广已经是泣不成声,摇头道:“没有,阿爷从没有对你失望过,你一直做的都很好。”
杨昭嘴巴干裂,一字一字道:
“老二性恶劣,昵近小人,多行不法,不可托付大事,老三稳重,有容人之量,儿子走后,就让他进东宫吧。”
杨广道:“你为什么不替自己的孩子考虑?”
杨昭嘴唇颤动,缓缓道:“三子尚幼,若托大事,国之将乱。”
“朕在,他们不敢,”杨广咬牙道。
杨昭的意思是,三个儿子太小,如果杨广从中挑选储君,老二老三绝对会想办法对付他的儿子。
毕竟这样的事情,历史上太多了,所以为了保全儿子,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出来。
老二薄情,将来就算继位,恐怕也不会放过他的儿子,唯有托付老三,他这一脉才有留存的可能。
因为他的三个儿子,也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
杨广当然明白儿子的意思,如果立杨昭的儿子,就必须提前一步收拾老二老三,但杨广下不去这个手。
因为他拢共就仨儿子。
“短时间内,朕不会立储,”杨广道。
杨昭已经没力气再劝了,缓缓合上双眼。
七月二十二,杨昭病故,谥号“元德”,杨广下诏,罢朝百日,举国吊丧。
七月二十三,杨素病故,杨广下诏,追赠为光禄大夫、太尉公及弘农、河东、绛郡、临汾、文城、河内、汲郡、长平、上党、西河十郡太守,谥号“景武”。
杨暕回京之后,运河的事情交由宇文恺全权处理,他第一时间起用了杨铭的十六策,调整民夫劳作时间,更改河道方案,大大的减轻了民夫伤亡。
杨昭和杨铭都办不到的事情,因为杨昭的死,办到了。
虽然没有朝会,但是杨广经常会召见少数官员往两仪殿议事,而杨铭在杨昭死后的三个月里,都没有进的去两仪殿。
所以杨广到底在和大臣们商议什么,他都不知道。
相比之下,杨暕更惨,每日出行,都有御史台的人盯着,他干过什么事,见过什么人,御史台都会奏报给杨广。
现在的杨暕,已彷若惊弓之鸟,整日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因为他害怕,害怕自己的爹,会杀了他。
杨昭病故百日之后,朝会重启,便有人上奏,希望皇帝早早立储。
有推荐杨铭的,有推荐杨暕的,还有推荐杨昭那三个儿子的,反正就他们五个人。
但杨广没有任何动静,以至于整个天下都在猜测皇帝内心的真实想法。
这日朝会,杨广罢免了兵部尚书李圆通。
兵部尚书一职,由段文振接任,段文振空出来的兵部侍郎,由斛斯政接任。
李圆通罢免,是得罪人了,得罪了皇帝的宠臣宇文述。
而牛弘也从礼部出来,接任了高颎罢官留下来的太常寺,兼门下省纳言。
杨玄感就任礼部尚书,袭爵楚国公。
至于杨铭,没有任何变化,手里还是没有军权,所以很多人认为,皇帝对于储君这个位置,实际上是属意燕王杨倓和代王杨侑。
整个朝会,杨广看都没看杨暕一眼,而杨暕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敢抬起来。
朝会散了之后,杨铭要去永安宫,杨暕也屁颠屁颠的跟上来了。
“老三啊,从前咱兄弟之间有点误会,哥哥也给你赔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别怨我了,”
杨暕之所以这么低三下气,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跟储君之位,多半是无缘了,而杨铭也够呛,所以眼下,他们俩是难兄难弟。
想要争位,就得和杨铭达成联盟,先收拾了东宫那三个小崽子,再反过来收拾老三。
虚与委蛇,杨铭当然会,于是笑道:“道歉得有诚意,想要弟弟谅解,你得拿出点诚意出来。”
“了解了解,”杨暕嘿嘿笑道:“咱们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弟,如今大哥亡故,你我应相互扶持才对,否则母后那里,也会不开心的。”
杨昭死后,杨暕已经进的去永安宫了,毕竟萧皇后再怎么生他的气,终究是亲儿子。
三个儿子,已经走了一个,剩下两个,萧皇后自然更加心疼,生怕他们俩也出问题。
杨铭点了点头,微笑道:“你还是先拿出诚意来,咱们再谈感情吧。”
在杨铭看来,老二现在还不能出事,毕竟形势不明朗,老二若是下去了,以后谁给他做挡箭牌?
前面有人顶着,他才安全。
而杨暕,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