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期间,只有杨昭夫妇及杨铭三人,可见是一场家庭小会议。
太子妃在得知苏夔的事情后,也是笑的花枝乱颤,她是真高兴,因为杨铭肯这么直白,说明他的心还是向着太子的。
“铭弟为什么要帮这个陈叔达呢?尚书省可不好进啊,”太子妃韦盈笑道。
杨铭边吃边说道:“原先在太常寺的时候,他还算是习惯,但是高颎一走,他在那里过的很憋屈,于是找我诉苦,希望我能帮忙给他调换一下。”
“是因为陈嫔吗?”韦盈问道。
杨铭点了点头:“陈叔达这个人,也是有真才实学的,要不然就是陈嫔帮着说话,我也不好意思往尚书省塞人。”
这时候,杨昭点头道:
“旧陈子弟,终究也是贵胃出身,少时便博览典籍,其底蕴其实要比关中一些世家强上不少,父皇既然有意重用南人,铭弟塞几个人,也无可厚非,只是不要惯了他们,我听说那两个姓陈的夫人近来很得宠,阿娘已经不高兴了,咱们做儿子的,要为阿娘分忧,以后有机会,要警示一下她们。”
杨铭忍不住道:“大哥这话说的,人家俩是父皇的嫔妃,咱们怎么警示?”
“你不用管,我来做,”杨昭沉声道:“我得让她们清楚,后宫之中到底是谁说了算,好在她们还算老实,若敢在阿娘面前耀武扬威,我早收拾她们了。”
要么说杨昭孝顺呢,为了给自己母后出气,都敢去招惹杨广的宠妃。
这也就是嫡长子,杨铭和杨暕都没这个胆子。
“运河的事情,不能再任由老二乱来了,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杨昭问道。
与此同时,一旁的韦盈也放下快子,等待杨铭的下文。
杨铭沉吟片刻后,皱眉道:“河北、山东、江南,其实一直以来都民心不稳,二哥这么干,其实很容易出事的,两个月死四万,那么完工之日又会死多少呢?”
“你也认为京师疯传的消息,是真的?”韦盈问道。
杨铭点了点头:“不瞒大嫂,我这边其实早有消息,是内史令杨约送来的,但是我不能卖了人家,所以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
杨铭心里清楚,老大现在正处于逐步消解对他的疑心的关键时刻,这个时候,最好有什么说什么,以加深杨昭对他的信任。
其实他这么说,并不算卖了杨约,难道人家杨昭不知道杨约跟他是什么关系吗?
从杨岳那边就能打听出来,杨岳的妻子韦氏,肯定是向着自己亲妹妹的。
果然,韦盈释怀一笑,看向太子:“臣妾早就说过,秦王对殿下,才是最忠心的。”
杨昭瞪了她一眼,笑道:“用得着你说吗?妇人之见。”
韦盈甜甜一笑,不再说什么。
“杨约的信里,具体是怎么说的?”杨昭问道。
杨铭道:“大概意思是讲,运河看似顺利,实则内部矛盾重重,宇文恺和二哥常有意见不合的时候,两人现在的关系闹的很僵,之所以死这么多人,是因为在一次引水的过程中,二哥不听宇文恺警告,提前放水,导致下游好多还不及疏散的民夫被淹死。”
“老二一个门外汉,本来督造运河就是挂个名,他还真的自己做主了?”杨昭已然动怒。
杨铭道:“还不是为了抢工期,他以为引水冲击河道,可以省下不少功夫,至于人命,他完全不在乎,他也不想想,水冲出来的河道,与人挖出来的河道,那能一样吗?”
】
“狗东西!”杨昭拍桌怒道:“他是不是觉得我大隋承平已久,非要挑起一些民乱才行?”
一旁的韦盈不解道:“为何会挑起民乱呢?军府派去监工的可不少,谁敢带头起乱?只怕第一时间就被镇压了。”
“那倒也不一定,”杨铭解释道:“大嫂有所不知,被派去监督运河的军府卫士,也都是从当地军府抽调的,当地人对当地人是下不了手的,真要起了动乱,不好压的。”
“就是这个道理,”杨昭脸色凝重道:“一旦军府也被挑动起来,更是麻烦,老二这个废物,只想着迎合父皇,根本就不动脑子。”
韦盈蹙眉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制止他呢?父皇那边好像并不在意。”
“父皇心中,装着的是天下九州万方,区区一隅,有时候难免忽略,但我可不能任由老二胡搞下去。”
说着,杨昭继续道:“得给长孙炽打个招呼,让他想办法拖延粮食供应,但要做的隐秘一点,免得父皇知晓心中不快。”
杨铭皱眉道:“就怕粮食一旦紧缺,二哥恐怕会想别的法子征粮,例如,在当地强征。”
“他有这个胆子吗?”杨昭愣道。
杨铭长叹一声:“真说不准,东京营造父皇一直都盯着,他都敢掣我的肘,强征粮食又算得了什么?”
“那就换人,我奏请父皇,让你去把他换回来,”杨昭心急之下,脱口说道。
太子妃一愣,赶忙在长几下偷偷踢了丈夫一脚。
杨铭是不能离京的,这是东宫从上到下,所有人的共识。
杨昭收到暗示,也知道说错话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圆回来。
只见杨铭摇了摇头:“淑英临产在即,我不想离京,再说了,我也不想接手二哥留下的烂摊子,别到时候将死了四万人的事情,算在我的头上,我可担不起。”
“也是是大哥疏忽了,”杨昭心里长出了一口气,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杨铭正色道:“这么高的伤亡,必然需要补充民力,长孙炽那边,大哥要安排好,不要给他补,先拖着他,然后大哥给他写封信,语气一定要重,严令他不准再乱来了,让他凡事多与宇文恺商量,他又不懂工程,却老是插手工程,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就怕这个兔崽子,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杨昭道。
杨铭肃然道:“不会的,他绝对没有这个胆子,他要是连大哥的话都不听,那他就不要回来了。”
杨昭一想也是,老二胆子再大,也绝对不敢忤逆他,
“好,我今天就写信。”
接下来,杨昭令人将长孙炽又给叫了回来,后者见到杨铭后,先是客气的笑道:
“上午人多,还没来得及感谢殿下的举荐之恩。”
杨铭微笑摆手:“我举荐你,不是因为你本人,而是因为太子用你顺手。”
长孙炽也没想到,对方这么直白,点了点头坐下。
杨昭闻言,笑道:“韦尚书在的时候,我交代给民部的事情,从未出过纰漏,韦尚书病逝之后,我还担心下一任尚书,会用不习惯,还是铭弟机智,知道大哥我需要什么。”
韦冲虽然是杨暕的老丈人,但人家京兆韦与东宫也是姻亲,抱大腿自然要抱更粗的,所以更偏向于太子,如果接任者与东宫毫无关系,那么杨昭注定会失去对民部的控制,这肯定不是他想看到的。
而杨铭的举荐,不过是赶在杨广之前,提前说出来而已,实际上是杨广要用长孙炽,而杨铭也借此做个顺水人情。
“大哥言重了,主要还是父皇在为大哥考虑,要不然当日被举荐上来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是长孙呢?”杨铭笑道。
杨昭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老爹不点头,谁也上不来,而老三主动推辞这份举荐之功,在他看来,非常难能可贵。
“父皇母后不喜老二,我惦念兄弟之情,还一直帮他从中斡旋,现在想想,父母不喜他,是有道理的,”杨昭叹息一声,道:“他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不要再说他了,还是商议正事吧,”韦盈提起老二的时候,也是一脸鄙夷,毕竟老二私通妻姐,坑死了韦冲父女,让韦家元气大伤。
接下来,几人开始商议正事。
翌日朝会,出了一个意外状况。
养伤长达半年之久的刑部员外郎杜淹,在朝会上把杨暕给告了,告他滥用民力,私引黄河之水,草管人命。
杨广当时就懵逼了,日防夜防,没想到被一个刚刚返朝的人,将事情给捅出来了。
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皇帝是想压这件事的,所以当杜淹捅出来之后,满朝官员竟无一人站出来。
杜淹愣住了,直接起身,指着苏威等人的鼻子大骂:
“尔等枉为臣子,竟对齐王胡作非为,视而不见,延误国家大事,上愧君恩,下负百姓。”
“何家之犬,敢在此咆孝?来人,拖出去打死,”杨广勃然大怒。
杨铭见状,赶忙出来保人:“父皇明鉴,此人言语虽有不妥,也大无礼,终究不过是心直口快”
“闭嘴!”话还没说完,杨广直接怒斥道:
“是不是你指使的?若不然,谁给他的胆子?”
这特么的,怎么怪到我头上了?杨铭一时间,也不敢说话了。
历史上,听劝的皇帝有不少,不听劝的皇帝当中,杨广能排前三。
好在没人帮杜淹告齐王,但大家却一致的出来保杜淹,包括挨了杜淹辱骂的苏威和牛弘。
毕竟大家心里都清楚,杜淹是直,是对事不对人。
这么多人帮着说好话,杨广也不好真的杀人,但免官是逃不了的,所以杜淹从堂堂的员外郎,被贬成了京师明德门的一个守门小卒。
不过不要紧,大隋就是这样,只要人活着,就还能上来,就看怎么去操作了。
人家杜淹以前还被杨坚流放过,不照样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