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如晦,天色阴沉。
书院中的先生们便因雨势太大,纷纷回家防备水涝,这便使得学子们难得有了闲暇。
叶崇文撺掇着何青选,拉起陈平就跑到了屋外。
雨水倾盆如注,陈平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衣襟湿透。
叶崇文接了捧雨水往他脸上砸,神色狡黠地笑着。
“不是吧你?就算是池塘里的鱼儿,也得出来透透气了,你老窝在房里作甚?”
何青选在一旁认真地点头。
陈平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既然衣裳都湿了,不如畅快的玩一玩。
三人举起双臂迎雨而上,像是在比谁更无畏暴雨,并肩站立在院内齐声高呼。
“呜!”
叫声像是鬼哭狼嚎。
若不是雨声太大,说不定就把书院管事招来了。
长啸之后,只觉得心中一片舒坦,整个人都放松许多。
叶崇文瞥了眼院子里越积越多的雨水,不禁诗意大发。
他兴致勃勃地提议,“反正闲得无聊,不如咱们以雨为题,每个人作一首诗,如何?”
此言一出,陈平和何青选异口同声。
“滚!”
何青选拒绝是因为不擅长。
陈平拒绝是因为还不想当文抄公。
前世那些诗词意境,不是他这个年纪的稚童能体会出来的。
在兄弟面前装,也没有意义。
况且抄的诗词传出去,现在的自己还不好解释。
等年纪再大些,在特定地点特地场合,抄一抄还是很有必要滴。
只见叶崇文脑袋微微昂起嘴角上扬,眸中闪烁着一丝得意。
一副就知道你们不敢比的样子。
但在陈平和何青选眼中,这模样实属欠揍。
陈平突然挑眉道“我看院中积水甚多,天上不断下着雨,排水口又甚是狭小,想来等积水彻底排出,还不知要多少时辰。”
“不如,咱们就以此为题,算”
陈平话还没说完,叶崇文已经咆哮起来。
“住口!算什么算!如此良辰美景为何要与算学沾上边?世上怎会有汝等这般煞风景之人!”
“而且我刚才有一首诗,都已经推敲好了大半,被你这么一打岔,直接没了灵感,你赔我!”
怎么赔?
陈平跟何青选对视一眼,三人再次在雨中闹作一团。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陈平还从没有如今日这般肆意的玩闹过。
里外湿透的衣裳紧贴皮肤,泥水已渗透鞋底。
不知是哪里溅出的泥浆,黏在叶崇文的脸和头发上,昔日灵动飞扬的小书生,已经变成彻头彻尾的泥猴子。
陈平忍俊不禁刚想嘲笑几句,却又看到一旁的何青选,竟也是浑身泥点狼狈不堪。
二人也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陈平都不用照镜子,大概也能猜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小院内响起了三个少年肆意张扬的欢笑声。
玩闹好一会,三人为避免感染风寒,各自回房换衣。
陈平换好后站窗前看着泼洒的雨幕,脸上笑意微敛。
在农耕时代。
于百姓而言,杀伤力最大的是战争,最凶猛的天灾便是洪水。
没有现代科技的支撑,气候但凡有了丁点反常,往往会带来惨绝人寰的后果。
唯有祈祷雨期尽快过去。
而何青选近来最关注的,便是陈平说的水泥。
虽说之前试验失败了,可他凭着敏锐的嗅觉,还是发现了此物的巨大价值所在。
何青选一直没有放弃。
他来到陈平房间,说起近日来多次尝试烧制的情况。
按照何青选所说前后烧制了十几次,每一次都尝试了不同的材料和比例。
虽然至今还未成功,多次的试错还是让他受益匪浅。
他认为水泥被成功烧制出来,也只是早晚的事情而已。
陈平听罢却是微微摇头,觉得何青选过于乐观了。
他知道工业是一整套复杂之极的体系,数据与实验的结合中还会产生诸多变数,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
每一个的产品有着必不可少的原料和辅料。
何青选想在一个纯粹的农耕时代,单独去做某一项东西必然是困难重重。
自己的一时兴起,却让何青选痴迷其中,那肯定不会去打消他的积极性。
若是真有人能够带着大誉迈出工业化的第一步,陈平绝对是举双手欢迎。
只是这个人肯定不是自己。
陈平绞尽脑汁将知道的一股脑都塞给了何青选。
期望着这颗种子或许能在哪一天发芽长大。
日落时分,都头赵瑾赶到了华庭书院。
他将叶老的书信拿出来,郑重其事地交给陈平。
见到赵都头严肃不苟,陈平面色一沉连忙接过。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
永顺县的水情,早已经到了十分危险的地步。
雨势凶猛不见有停下的趋势,而河水肆虐更是来势汹汹,十年旧堤危在旦夕。
即便叶老已经给出了对策,可若想尽快挖出一条正确的泄洪渠道绝非易事。
单靠叶老一人想要在几日内规划好,显然不大可能。
而且后续挖掘构建泄洪渠,也需要时间。
时间一旦耽搁,等洪峰到来冲击堤坝,那可就一切都晚了。
念及至此,陈平不敢耽误,直接对何青选说道“青选,老师急需咱们前去帮忙。你立刻收拾一下行李,咱们这就跟着赵都头去县衙!”
虽然叶老信中未提及何青选,但当下多一个人筹算就有可能缩短一些时间。
何青选也不问什么事情,马上转身回房。
叶崇文听到动静从房间急匆匆走出来,脸色涨红的不满道“我也要去!”
“上次不带我就算了,这一次就算是去帮着端茶倒水,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陈平望向赵瑾,后者点了点头。
得知能够同去,叶崇文欢快地跳了起来。
风雨依旧,如泼如倾。
雷电拖出一条庞大狰狞的虚影。
一架马车如出水蛟龙,在新修的官道上呼啸疾驰。
幸好官道足够平整,赵瑾驾车的手艺也足够娴熟,这才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县衙。
县衙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叶老急匆匆的正走出来。
三小童下车后正准备上前行礼。
一个衙差身着蓑衣,压着斗笠在雨中高喊“叶老,马车已备,可以走了!”
陈平回头看去,见王县令坐在另一驾马车中,严肃的面孔一闪而过。
衙差们快速集合完毕,都已穿戴好了蓑衣斗笠,这显然是要远行。
陈平满脸诧异,夜间行车,这是要去何处?
可还未等陈平发问,叶老便脸色凝沉的吩咐三小童在县衙等候即可。
他也没心思过问,为何叶崇文和何青选也跟来了,迅速登上了马车。
县衙门前,马匹的嘶鸣与雷电的咆哮震荡开来。
让陈平白日里才放松下来的心再度揪紧。
一行人马片刻未停,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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