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单手背后,一边打手势一边气定神闲的走下城楼。
大部队已经退的七七八八,留守在城内摆样子的将士由几个队长领路悄悄散去,如褪去的清风一般无声无息。
黎素越过埋伏圈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撤退的将士,除了几个衙役还在摆样子其他的都撤了出去,才放下心来缓缓将城门推开。
纳兰濯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得意洋洋的笑道“早知如此,当初你还跟我打什么,实在愚蠢。”
黎素悠悠一笑,“王爷说的不错,早知皇位必然传于纳兰轩你不也用了吃奶的力气往上冲么?到头来还是为人家开疆固土,咱俩没什么差别。”
纳兰濯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随即很快笑道“那又如何,好过你丢城投降般惨淡。”说完,又嗤笑一声,“本来也该如此,一个女子在后宫绣绣花就行了,领什么军?笑话!”
黎素漠然的看着他,嗤笑道“没错,所以我来在你脸上绣花了。”
与此同时,双手瞬间推出,精准无误的将一个不明物体丢在埋在地里的信捻上,身体却如灵猫般迅速后撤。
纳兰濯先是一怔,随即被人用力拉扯了一把掉下马来,阳川郡的大门在眼前缓缓关闭。
这一举动顿时惹怒了冥月将士,怒吼着冲到城下,然而此时的阳川郡城门口已经是一片火海,接连不断的爆破点将城池震的地动山摇。
黎素动作迅捷,跳出爆破点后翻身上马,向城中后门奔去。将将跑到门口便见郡守裴元枫带着数十名衙役等在那。
她心头一颤,怒斥道“怎么还没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裴元枫身着郡守官袍迎风而立,飒飒风骨如雪山青松般坚韧不屈。他带着衙役们对黎素拱手道“后城门外已经清理完毕,将军可自行离去,我裴元枫就不送了。”
黎素身子僵了一瞬,升起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裴元枫道“城门的关卡抵挡不了多久,城里要有人拖住他们,我裴元枫一朝舔居郡守,便要与阳川郡共存亡!”
“你!迂腐!”黎素急怒攻心,打算强行撸劫他一同后撤。
奈何几百衙役将裴元枫护在当中,她连下手之处都没有。
城门外已经接连响起巨响,那是冥月国撞城门的声音。
没有时间了!
黎素急的汗都冒了出来,但眼睁睁看着郡守大人去死,她说什么也做不到。
郡守也明显感觉出事态紧急,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打开后城门,而另一个人竟蹿到黎素马下,狠狠在马屁股上扎了一刀!
马儿吃痛,撒开蹄子冲出人群狂奔而去。
黎素拼命勒紧缰绳,却怎么都控制不住。颠簸间,她回头望去,只见裴元枫整整衣冠跪在地上,对着她高喊道“将军若来日祭祖,记得跟黎大人说一句,裴元枫来世还给他当侍读!”
后城门缓缓关上,只留几百人死守空城,铁骨铮铮的英魂与城池共同埋葬。
黎素猛然转回头,一滴热泪盈出眼眶,吹散在风里。
史记年冬,冥月将士攻破阳川郡,其郡守裴元枫带手下二百衙役拼死抵抗,死守孤城无一生还。冥月将领纳兰濯深受震撼,费解问道“尔军皆撤,你一小小文官为何不退?”
郡守飒然一笑,鄙夷道“文官也有报国之志,面前乃丧心病狂的畜生,身后便是我苍云万方土地,裴元枫不敢撤!”
纳兰濯不怒,反生敬意“你不怕死?”
郡守视死如归,仰天大笑道“为国尽忠荣幸之至!我阳川郡即便战至最后一人也要死守城池!”
冥月将领心生不忍,却终究成全他忠义之名。
——
黎素疾行一天一夜终于在傍晚与大部队回合。
庄文卿看了看她身后,急问“裴郡守呢?”
黎素声音一哽,涩然道“裴郡守殉国了。”
庄文卿骤然红了眼睛,半晌没说出话来。
黎素难过的道“对不起,没能把他带回来。”
庄文卿摇了摇头,“不怪你,他执意如此谁也拦不住。”他仰头看着天,深深叹了口气道“待到功成,我们要好好祭奠他才是。”
黎素沉痛的点了点头。
现下明显还没到悲痛的时刻,黎素和庄文卿在短暂的痛苦之后迅速进入战备状态,紧急调整军队,商议找时机反攻。
安顿的城池被战火波及的很少,城中也一片安然之色,百姓如往常一般度日。
黎素越看心越沉,说什么也好打回去,若让冥月国攻到这局面就惨烈了,不说别的,便是这一城的百姓就要先遭殃。
她胡乱裹了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听着回报战损比。
其实也没什么好听的,基本伤亡她心里都有数,好在她当机立断下令弃城,否则连这点人都保不住了。
前方三军压境,她已一军人马是怎么打都没甚胜算的,所以早在撤退前便给郑老将军去信,从西部战区调兵。
算算日子,没几天也快到了。现在唯一的指望便是纳兰濯没那么大的战斗力来乘势追击,在阳川郡多修整几日。
回报完,观察了下黎素的脸色,不由得担心道“组长,您歇歇吧,战事也不在一朝一夕,我瞧您状况不大好。”
黎素脸色苍白,连日来的战争和精神高度紧张,近乎把她的精力压缩殆尽,再加上今日目睹裴元枫的以身殉国,情绪悲坳,一时间竟有些支撑不住。
她揉了揉眉心,哑声道“歇不得,前方战事吃紧,这个城又全是百姓,若不把守城方案做好,我是怎么都睡不着的。”
她长出了一口气,扶着桌子准备站起来,却还没站稳便觉得脑袋一晕,随即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了。
庄文卿担忧的坐在床前守着她,见她醒来便轻声问“可觉得好些了?渴不渴?”
黎素虚弱的点了点头,“水……”
庄文卿马上到了杯水给她,却不敢喂给她喝,只用湿帕子濡在她的唇上。
黎素清醒了一会,问道“我怎么了?”
庄文卿动作一顿,随即把杯子狠狠放在桌上,怒道“黎素,你长没长心,都怀孕两个月了自己都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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