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春秋战国上千年的战火洗刷,中土的战争艺术水平,绝对是这个时代的天花板。
尤其是在攻城守城战的时候,水平早已经是炉火纯青。
在匈奴人看来挠破头皮的事儿,在大汉这边不过是寻常事。
于单觉得只要人数足够多,哪怕是堆也能把石岭关给堆下来。
可汉军这儿,却是给他好生上了一堂先进战术课。
于单指挥所部轮番上前,冲击石岭关。
各种好处许尽,各种威胁手段皆有。
可无论是利诱还是威逼,其结果都是一样,数以万计的匈奴人不断冲击石岭关,却是始终无法突破。
守军用灰瓶,用金汁,用雷石滚木,用火油等等手段,让匈奴领会到了攻打关隘的残酷与绝望。
几天的战斗下来,左贤王所部士气已然非常低落。
战斗完全看不到希望,每次攻击都会死伤数百之众。
浩浩荡荡的上去,稀稀落落的回来。
当场战死在关下,也算是解脱了。
可若是负伤又被拽回来,那待在营地里整日里哀嚎惨叫,却是连用药都没有,只能是请巫医跳大神。
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伤势恶化,直至死亡的痛苦经历,足以将旁人吓到腿脚发软。
没被拖回去的更惨,倒在尸堆里痛苦哭泣喊叫,尤其是夜间那一声声的哭嚎呼唤,宛如来自地狱之中的幽风,洗刷着匈奴人的士气。
左贤王的王帐内,红着眼睛的于单灌了口酒,厉声喝问使者“大单于什么时候到?说好三五天,这都快十日了,为何还不至?”
能够投入到攻城之战中的,自然都是各部落的青壮。
这些时日的勐烈攻击下来,各附庸部落的青壮死伤殆尽,就连于单直领的本部也是伤亡惨重。
他现在迫切的需要援军,尤其是大单于亲领的王庭本部精锐。
“左贤王见谅。”
使者先是解释了几句汉军追击凶勐,部落人口牛羊又太多,转移起来太过麻烦。
随即神色认真的询问“大单于命我询问左贤王,这石岭关是否能够攻破?还请左贤王据实而回。”
于单对此疑惑不解“问这个做什么?”
使者再度行礼“这是大单于的命令。”
“嗯。”
于单想了想“明日我亲自督促攻城,若是还攻不下来,那就打不下来了,得等大单于来援。”
“明白了,小的明日观战。”
第二日一早,在石岭关外忙着掩埋尸首的秀容县民夫们,见着匈奴大营那边浩浩荡荡的开出来大队人马,他们急忙扔下手中的活计,飞奔逃入关内。
大战之后必有大疫。
处置战场上所遗留的尸骸,是避免大疫的必然手段。
最常用的办法,就是直接挖坑掩埋。
通常大规模战争的战场,第二年必然是草木茂盛。
若是环境不允许,那就直接一把火烧掉。
城头上的李云泽,观察了一会正在整队的匈奴兵马说道“这是要拼命了。”
众人纷纷附和。
这可不是在拍马,而是对面的匈奴人这次攻势是真的拿出了压箱底的力量。
足有上千之众匈奴勇士,穿戴着铁甲聚集成了一大坨。
匈奴的附庸部落之中,通常只有裨小王,都尉,当户,且渠这等身份的贵人,才有资格穿戴铁甲。
毕竟在部落之中,一切都是属于贵人的。
而在匈奴直属部落里,出众的勇士也有机会得到铁甲作为赏赐。
除了大单于的王庭宫帐军之外,匈奴规模最大的一支铁甲军,就在身为太子的左贤王麾下。
至于铁甲的来源,除了与汉军作战缴获之外,就是通过商队走私,以及掳掠的工匠打造。
其质量与数量,自然无法与大汉相提并论。
可在大草原上,已然是横扫千军的存在。
于单拿出了压箱底的实力,是下定决心要拼命一搏。
不过在投入甲士之前,依旧是先行驱赶炮灰们上前,去消耗汉军的箭失与力气。
看着那些哭哭啼啼,被刀枪驱赶着上前的汉家老弱,李云泽面沉如水。
“于单,你该死!”
影视剧里,这种情况下众人都会看向主将,并且傻乎乎的询问该怎么办,着重突出主将此时内心的煎熬与痛苦。
可实际上,压根就没人会去询问李云泽,守城校尉直接下令放箭。
将黑锅推到大王的后背上去,你是怎么想的?
这个时候当然是自己出头,主动把黑锅背下来了。
李云泽转身嘱咐众将“做好准备,今天一定要将攻城的匈奴人全部杀光!”
“喏!”
不仅仅是掳掠的汉民,还有附庸部落的人,都被于单当做了炮灰给扔出来。
成千上万的炮灰,在刀枪弓箭的驱使下,潮水一般一的,跌跌撞撞的往石岭关跑去。
战至日正当空,损失数千人的炮灰们终于扛不住了,与督战的匈奴人爆发激烈冲突。
于单终于下达了让炮灰退下,换麾下铁甲勇士们上场。
千余匈奴铁甲,涌向了石岭关。
早就等的不耐烦的汉军,当即用各式各样的守城器械招呼这些匈奴勇士。
兜头浇下的金汁,顺着甲胃缝隙流淌入内,匈奴甲士惨叫不绝于耳。
灰瓶与雷石滚木一同砸下,弥漫的石灰粉笼罩了城下,被砸的骨断筋裂。
火油浇下去,火把跟着扔下,城墙之下顿时化身火海,众多匈奴甲士甚至连登上城墙的机会都没有,就化身为熊熊燃烧的火炬。
后方观战的于单,看的面色铁青。
这可是他手底下最强有力的力量了,如今就在眼前被生生的消耗殆尽,这种感觉简直就是心头滴血。
付出诺大的代价后,终于有匈奴勇士跳上了城头。
可没等这位勇士多喘口气,一柄骨朵就当头砸了下来,直接将其铁盔砸的凹陷下去,红白之物顿时喷了出来。
后面陆陆续续有不少匈奴勇士凭借着悍勇跳上了城头,可却是难以形成规模,无法掩护后续人手登城。
汉军的反扑非常犀利凶勐,甚至有汉军直接冲过去,抱着匈奴勇士跳下城墙的事情出现。
最多的时候,城墙一角聚集起来了大约十余名匈奴勇士。
仿佛是看到了希望,城下更多的匈奴勇士迅速聚集过来,攀爬梯子往上涌。
可随即城头汉军闪开位置,露出了一队手持强弩的弩手。
在匈奴勇士们绝望的目光注视下,一轮弩失飞过来,直接放倒了一大半。
随即守军一拥而上,将剩下的人统统斩杀。
面色已经黑成了锅底的于单,终于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下令吹响牛角号收兵。
这些人可都是部落里最为勇敢的勇士,看着他们成群结队的倒下,于单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来的时候容易,想走就没那么简单了。
大批汉军迅速通过打开的城门追杀而出,一路追击。
先是将溃逃的匈奴人砍翻在地,随即上前扯下头盔,拽着辫子扯起脖子一刀枭首。
将首级挂在腰袢,汉军军士再度向前追杀。
一直到暴怒的于单亲自带人前来接应,这才堪堪收回了三四百甲士。
然后他就看着缓缓退回去的汉军,在石岭关下打扫战场,找着匈奴伤员,当着无数人的面直接斩下首级挂在腰上。
于单气的浑身发抖,忍不住的喝骂“真是野蛮人!”
回到了营地之中,于单不打算再打下去了。
再打下去的话,他的左贤王所部,就快没青壮了。
然后他好似想起了些什么“大单于的使者呢?”
“已经回去了,骑着马跑的飞快。”
“哼!”于单没有多想,直接嘱咐“派人去大单于那儿,请大单于速速前来支援。”
面子不面子的,于单现在顾不上了,反正他是不愿意再打下去。
随后数日,于单所部没有再发起攻势,躲在营地里舔伤口。
李云泽也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思,只要堵死这儿,四面八方的汉军进逼之下,这些入寇的匈奴人跑不了。
又数日,天降大雨,哗啦啦的雨水遮天蔽日,山谷之中满是湿润的气息。
营帐之中的李云泽,放下了手中的书册。
“不对劲。”
他起身默默观看着地图“都这么久了,军臣就算是一路爬着过来,也该到了。可为何始终未见其踪影?”
观察了一会地图,李云泽嘱咐亲卫“派出使者,绕路去各处询问,是否有匈奴单于的踪迹。”
“喏。”
当天晚上,雨一直下。
一队军臣单于派来的使者,进入了于单的王庭。
“什么?”听完使者的言语,于单不敢置信的起身“大单于让我逃跑?!”
“大单于已经打通静乐,可岚,保德一线,进抵大河岸边。右贤王所部已经派遣人马在河对岸的府谷一带接应。大单于有令,左贤王留下部众,只带精锐迅速退走。”
“可我的部落”
“左贤王!”使者加重了语气“各路汉军已经近在迟尺,这个时候再不走,那就走不了了!至于部落,只要大王还活着,终究会重新补齐的。”
神色不断变幻的于单,最终叹了口气“好。”
借助着夜幕与大雨的掩护,于单悄然带着数百骑离开了大营,留下了自己的部落人丁与牛羊物资。
而李云泽这儿,也是接到了已然率领主力进抵阳曲县的窦婴发来的急报。
大单于军臣,压根就没来石岭关,而是花费重金贿赂了静乐,可岚之地的守将,一路向西横跨谷地直奔大河岸边去了!
李云泽重重的将手中的急报砸在了地上。
这踏马的不就是汉高祖白登山之围的翻版吗,往日情景再现呐。
面沉如水的下令“擂鼓,聚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