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眼见着愈演愈烈的诺大风波,在于谦单骑入军营之后,随之烟消云散。
京中传闻于谦此人极有胆色,独自一人入中军大帐,视帐中过百披甲扶刀勋贵如无物,耿直厉色谏言曰‘太子尊父呼?若尊,当于臣下一同入城面圣!’
太子大感其人风骨,连连颔首起身,握其手曰‘幸得卿家点醒,险酿大祸焉。孤与卿同去。’
这是城内流传的版本之一,比较受读书人的喜爱与欣赏。
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版本,足以满足不同层次之人的需求。
对于京师的百姓们来说,这件事情更像是一场茶余饭后闲聊的谈资。
反正跟他们没关系,听着看着说着笑着就是。
流传的越惊奇,他们也是感兴趣。
然而事实的真相却是,于谦在进入中军大帐之前,就被甲士们给搜了个干干净净,就连圣旨都被拿走。
这也是让于谦开了眼界,这军中甲士是真不把文官当人看呐。
军中将士只尊军令,除非是马上皇帝,否则圣旨来了也没用。
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猛士,想要在他们面前耍威风,你哪位啊。
如果不是李云泽得知送圣旨的小官叫于谦,这位御史甚至连太子的面都见不着。
见面的地方也不是中军大帐,区区一个绿袍小官,何德何能在中军大帐接待,还要诸勋贵捧场。几个菜啊,醉成这样。
搜走圣旨之后,于谦是被拽着到了神机营的营地之中。
李云泽在这里查阅神机营的火炮。
当于谦听到李云泽说‘备好足够的药子,妥善保养好,最近几日就要用得上’
他当时的心中是崩溃的,因为他是真的没想到,太子居然真的有想要攻打京师的意思。
如果皇帝和朝廷不答应给他兵权,那就真的要打了。
“你就是于谦?”
当身披甲胄的李云泽转身,目光睥睨的看过来的时候,于谦完全没有了之前在御书房之中挥斥方遒的气场,只觉得是先帝当面年轻时候的先帝当面,一言一眼就让他有些失措。
于谦也没有什么耿直厉色,不过好歹也是整理了下被拽的凌乱的官袍再行礼。
“微臣于谦,奉皇命请太子回城。”
“请我回城总该有个言语。”李云泽背手而立“话说朝堂上吵闹了这么久,总该有个结果才是。”
“怎么样,是打算以太子监国之权换我的兵权,还是干脆直接易储,给我按上个谋逆的罪名?”
于谦心中腹诽‘真敢给你按个谋逆的罪名,你明天就敢起兵攻城,再来一次靖难之役!’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何先帝明明知道会发生出现这种结果,却是依旧要留下遗诏,将皇明兵权交到太子的手中。
无他,此子类我尔!
对于军中主力的靖难勋贵们来说,再打一次靖难之役又算得了什么。
“殿下。”
于谦行礼坦言“陛下已然醒悟,呵斥诸位大臣。特命微臣前来传旨,允了殿下掌兵权之事。毕竟时日酷热,不好慢待了大行皇帝。”
现在这个天气,一路将朱棣从狼居胥山给运回来,真心是已经有味道了。
若是再不入陵寝,那就真的成了大不敬。
“醒悟?”李云泽对此却是不置可否“不过是见着我心意坚决罢了。他是靠着文官们上位的,怎么可能真的醒悟。只是没得选而已。”
“殿下!”
于谦不干了,倔脾气上来当即顶撞“殿下乃储君,乃未来天子。岂可视臣下如仇寇?”
“那是因为他们本就做着仇寇之事!”
李云泽目光看向一旁众多的靖难功勋“皇帝是文臣们推上去的,我是先帝留给勋贵们做代言的。本就是两相对立之事。”
诸勋贵们连连颔首,表示殿下才是自己人。
“殿下此言,请恕微臣不敢苟同。”火气上来的于谦,真是什么都不怕“无论文武,皆为天子臣属,皆为同朝袍泽。殿下为何强行划分,彼此对立。”
“跟我没关系。”抬手止住了做色的众勋贵,李云泽笑着摆手“皇明此时军中皆勋贵,朝中皆文臣。勋贵们代表的是军功集团,文臣则是地方士绅们的代言人。”
“勋贵们想要的是开疆拓土,因为唯有如此才能对外掠夺财富,赢得功勋在身。”
“文臣们只求安稳,觉得现在皇明已经够大了,膏腴之地众多。只要静下心来,慢慢的对付那些泥腿子搞土地兼并,就能吃香喝辣书香世家。”
他叹了口气,神色萧索“这是根本性的矛盾,没办法调和的。所以不是我强行划分,而是利益使然。”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大明战神的土木堡之战。
这一战的影响力极大,也极为深远。
最为致命的就是,大明的勋贵集团几乎全军覆没。
从此导致了文武失衡,文官们彻底占据了上风。
这边于谦已然是听的目瞪口呆。
他是真的没想过,居然还有这么一说!
可仔细想想,还真没错。
“可是殿下。”于谦没了之前的耿直脾气“朝中大臣多君子”
“君子肯定是有的。”李云泽再度摆手“毕竟读书人那么多,总会有读书读傻了的。可天下何其大,文官何其多。可千载以降,能有几个包拯,能有几个陆贽,能有几个海咳咳~~~”
“千里为官只为财,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文臣们是个什么样,我比你清楚太多。”
李云泽说的是实话,他在明末世界与红楼梦世界里,早就见够了文官们的秉性。
就像是他说的那样,道德君子肯定是有,可在庞大的基数之下,根本不值一提。
大头巾们的秉性依旧是求稳,能够安安心心的拿泥腿子发财,何必动刀动枪的呢?
再说了,动刀动枪得了好处大头的,还是那些勋贵们。
就像是海贸下西洋一样,他们只能是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却是吃不到肥肉。
这如何能忍!
现在还只是试图推亲善文官的皇帝上位,等到土木堡之后,大头巾们直接就能让皇帝被落水了。
说来说去,最核心的还追求利益上的不同。
武勋虽然也多混蛋,可他们毕竟是武人,面对外敌的时候还知道拼死一战,像是贾家那样从武勋试图转入文臣的还是少见。
可大头巾们却不一样,他们最能耍的是嘴皮子。
面对外敌的时候,虽然也少不了忠勇殉国的,可更多的还是‘头皮痒,水太凉’之辈。
至于某家某姓先跪为敬什么的,那都是他们家的常规操作。
看着傻了眼的于谦,李云泽转首望向诸位勋贵“尔等须知,只有我才是跟你们站在一起的!”
勋贵们自然也不傻,齐刷刷的行礼“愿为太子羽翼,愿为太子鹰犬!”
李云泽都把话说的这么透彻明白了,他们自然是知道本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无论心中有什么想法,这个时候必然是要感激涕零的保扶于他。
嗯,汉王朱高煦可以当做替补。
李云泽终于进了京城,他是带着原本直属朱棣的亲军入城的,也是带着诸多勋贵们一起入城的。
朝堂上开了大朝会,文武百官,勋贵宗室们济济一堂。
大家总算是见面了。
哪怕各自都知道私下里的龌龊,可这种时候却是没人会把事情摆在明面上。
所有人都是按照既定的流程走。
首先自然是宣读遗诏,给已然提前登基的朱高炽定下大义的名分。
至于李云泽的太子身份与执掌兵权事,同样也是通过朱棣的遗诏得以确认。
只有遗诏的话,不值一提。
可拥有遗诏的同时还手握兵权,那就是妥妥的最强太子。
想抢,想剥夺他的太子位可以,不过得先搞定大军兵马才行。
再之后,就是朱棣的身后事。
明朝皇帝的陵寝,都是登基的时候就开始修建。
朱棣的长陵修建多年,早就已经完工就等着抬棺入住。
然后还要给他的一生盖棺定论,也就是上庙号谥号什么的。
这些事情,文官们早就准备好了。
朱棣上的庙号是太宗,因为他是太祖朱元璋的亲儿子。
哪怕是做了靖难之役,也依旧算是从父亲手中继承皇位,所以不算祖。
至于说改为成祖,那是小宗入大宗,推动了大礼议之事,想要给自己找遮羞布的嘉靖皇帝做的事儿。
再有就是谥号,启天弘道高明肇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
绝对是足够长了,而且还是美谥。
“这个不妥。”
正当大家按部就班的推动流程的时候,李云泽却是突然发话“这个谥号不行。”
众人皆是发愣,谁也不明白李云泽为何会纠结一个谥号。
“敢问殿下。”杨士奇出列行礼“有何不妥?”
“太宗皇帝戎马一生,南征北战。定安南,立奴儿干都司,至哈密卫,建贵州承宣布政使司,五征漠北,出舰队下西洋威震天下!”
李云泽上前两步,与杨士奇对视“尔等是瞎子吗?如此赫赫武功看不见,居然是文皇帝?!”
此言一出,朝堂哗然,勋贵们多有忿忿之色。
杨士奇只能是硬着头皮解释“文乃美谥”
“用不着!”
李云泽当即呵斥“什么美谥,你们自己说了算?尔等羞意图羞辱太宗,意难平!当我等都是瞎子不成!”
此言一出,众勋贵当即纷纷出列呵斥,一时之间朝堂上一片哗然。
龙椅上的朱高炽,连声咳嗽不断摆手“你说怎么办。”
“当为武皇帝!”
李云泽当即慨言“此乃实至名归!另,礼部尚书心思阴暗羞辱太宗,当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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