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柴绍若持不知其事的态度,委实说不过去。
李世绩则不同,他大可当成未得停战军令,继续推进。
此时他既已取下白道,李药师便率部北上,前往白道城,与李世绩会师。
白道是一条穿越阴山的古道,白道川即因此道而得名。
阴山山脉东西绵亘二千余里,位于白道川之北的一段是其中段,狭义的阴山即指此段,今日则称之为大青山。
这一带的阴山山脉,南坡甚为陡峭,北坡则较平缓。
南坡这段至为艰险的爬坡山道,沿途山石皆呈白色,因而自古即称之为“白道”。
《水经.河水注》记载“白道南谷口,有城在右,萦带长城,背山面泽,谓之白道城。自城北出有高阪,谓之白道岭。”
白道城即是今日内蒙古的呼和浩特,位于白道南端的山脚下;“高阪”上的白道岭位于白道北端的山顶上,在今日内蒙古的武川县境内。
而白道,则大约相当于今日呼和浩特与武川之间的呼武公路。
汉代古乐府诗〈饮马长城窟行〉的背景,就是白道。
此诗《昭明文选》注曰“长城,秦所筑以备胡者。其下有泉窟,可以饮马。”
《水经注.河水三》则形容“沿路惟土穴出泉,挹之不穷。”
当年郦道元来到此地,叹道“余每读《琴操》,见琴慎相和,《雅歌录》云『饮马长城窟。』及其跋陟斯途,远怀古事,始知信矣,非虚言也。”
战国时期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击败林胡、楼烦之后,便在白道南方山脚下兴建云中城,并在北方山顶上修筑赵长城。
其后秦代、汉代的云中郡,便是这带地区。
北魏早期的都城“盛乐”,其故址即在杨政道傀儡政权的行政中枢大利城。
当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创设“六镇”,其中的武川镇,即是镇守白道岭的军镇。
其后西魏、东魏、北周、北齐、杨隋,以至李唐六代的皇室,都是“六镇”后裔。
杨坚的父亲杨忠、李渊的祖父李虎,更曾隶属于武川军镇。
对于初唐府兵而言,出白道上武川击突厥,绰有莫大的家国历史情愫。
贞观四年正月下旬,白道城中,李药师、李世绩接获圣诏。
皇帝已接受颉利请降,遣鸿胪卿唐俭前往铁山,协商归附事宜,鸿胪卿相当于今日的外交部长。
同时命李药师率领兵将,往迎颉利入朝。
李药师拜受之后,前来宣诏的钦使却又笑道“陛下于此期望甚殷,鸿胪卿离京之前,陛下曾问『卿观颉利可图取否?』”
李药师连忙问道“不知鸿胪卿看法如何?”
钦使说道“鸿胪卿对曰『衔国维恩,亦可望获。』”
李药师躬身谢道“多承中贵人指点。”
待钦使离开之后,李药师便问李世绩“不知懋功看法如何?”
李世绩说道“陛下问『可图取否』,鸿胪卿答『亦可望获』,这一『图』一『获』,但盼所指相同。”
李药师点头道“所见果然略同。”
李世绩又说道“颉利虽败,仍有胜兵数万。他不直驱漠北,而在铁山重设牙帐,只因刻下阴山北麓积雪未溶,牧草不生,无法供养马匹。不消一月之后,牧草初萌,谅他必会越度碛口,亡入漠北。待得那时,草长马肥,他便可以率部西行,投靠沙钵罗设。甚至更往西奔,依附九姓。”
“九姓”指昭武九姓,包括康、史、安、曹等九姓胡人。
原在颉利帐下的康苏密,即来自康国。
当时九姓诸国均归属于西突厥。
李药师仍然只是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李世绩继续说道“漠北不但地域广袤,而且道途险阻。
颉利一旦遁入,我等便难追及。
届时荒漠之中,非但彼等行踪莫测,我军更须千里赍送粮秣,耗费甚巨。
不如……”
此时李世绩望向李药师,但见这位大唐军神也正望向自己,双眸闪亮,神采焕发。
这让李世绩的眼神也灼热起来“刻下唐俭已至彼处,颉利部众必然松懈防御之心。我等不如趁此良机,潜行而往,必可一战即将颉利擒获!”
李药师闻言大喜,击掌赞道“懋功所见,大合我意!”
他早已有意一举荡平颉利,也早有执行的策略。
然而受制于手边可动用的马匹数量不足,因此必须得到李世绩通力合作,方才能够落实。
此时这两位名垂青史的传奇将相,携手擘画后续战术。
圣诏既命李药师往迎颉利入朝,便由他前赴铁山大帐相“迎”。
李世绩则去碛口设防,以阻颉利遁往漠北。
李药师原有两万五千部众,然他由代州出发,先取马邑,再下定襄,都须派兵留守。
何况由马邑抢进恶阳岭途中,天候地势过于严酷险峻,难免有所斲伤。
于是此行,他仅点选一万精骑突袭铁山。
既是突袭,自须策马疾行。
一万精骑须要三万以上的马匹,他二人整合双方原有的良马,让战士用为战马。
颉利仓促遁逃,留下不少突厥马匹,虽然并非驹骏,却仍可以用为乘马、驮马、挽马。
为让战士在行程中最大程度保持体力,除一万战马之外,李药师更为他们配备了三万匹突厥马。
由白道城出白道上白道岭,再往铁山,单程约莫四百里,正常行军不消十日便可来回。
只是白道城已属高原,出白道上白道岭更是沿途攀高,加上寒冬积雪,道途极为艰难。
因此精算之下,李药师决定携带二十日粮秣,以备不时之需。
孰料将此计划告知张公谨时,他却大为失惊“大总管,圣诏已许颉利归降,鸿胪卿又在彼处,如何能够击讨?”
李药师望了张公谨一眼,心下不免暗叹。
然他只是说道“公谨哪,当年韩信破齐,可曾因为郦生在彼,而有所迟疑?所谓『将治大者不治细,成大功者不成小』。若能一举荡平突厥,如唐俭辈,何足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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