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郑重,薛琳的心已然有了自己的抉择。
“先前我该在信中提及过,若是你不适应这宫中的生活,我随时会向父亲禀明,可以让你出宫去。”
银钱的问题,将军府会安置好。
去向的问题,将军府也会有所考虑。
虽比不得上皇宫里珍稀药材的量,但也足够他一辈子风平浪静的投身于研究之中。
薛琳自然是记得这些的,但他还是不服。
这天道不该如此,不该是除了引诱便是胁迫。
这天道自该有公理。
主断天下事的明主也会给他一个公道。
“将军和校尉的好心,在下心领了,但也如同您所说的那样,死是鸿毛还是泰山……出宫去的路平坦却不康庄,我所想要的是为国为民为天下苍生。”
宋程昱知晓面前的薛琳心中装的是盛世。
自己再多说恐也无意。
“先生是家母恩人,未来若有困楚,宋家应尽绵薄之力。”
薛琳微微拧眉:“你似是不看好我的选择?”
“不是不看好,只是觉得颇难。”
“宋校尉在军营中难道就轻松了吗?”他说着,言语之中的情绪竟有不屑,明明是同道中人,但宋程昱姿态表现的就与他不同。
“你宋家门第,连带父兄六位,皆在军营之中,为的不是日后重比泰山?你我道路不同,终归目的一样,你说我为权财也好,我为虚荣也罢,这些不过是上位者的随配,想要站在高处,怎么可能没有风险,便是真死了,名留青史,我亦然无怨无悔。”
宋程昱看着薛琳微微显变的模样,微微一躬身,转步准备离去。
薛琳难得的表露自己的真性情,竟是不愿让他走,在他身后追逐而上。
“宋程昱,别故弄清高,你和我一般,就是一类人,你拼死拼活在战场上奋力厮杀,所有的功劳都给了你的父兄,明明是你缴获了敌人首级,可从军数十载至今还只是个七品校尉,你的父亲是当朝将军,你的四个哥哥每一个品阶都比你高,你别说你不忌妒,我才不信。”
宋程昱眉眼一动,脚步立刻顿住。
再转身看向薛琳的时候,面色竟是暗沉无比。
“我原以为你只是自负,如今看,你倒也是奸险小人,竟是以官阶比较来拉踩我们父兄六人之间的关系!”
“难道不是吗?”
“你自诩为国为民为苍生为天下,你却在京城蛰伏数十载,每日求着为达官贵人看病,指望他们推荐你入宫为官。”
“我那是另辟捷径,只要走上了这位置,我自然能救更多苦难民众于水火之中。”
“是吗?”宋程昱一声冷笑,脸面逼近了薛琳,直接将人抵在了长廊的石柱子前。
“你知西南方正在闹瘟疫,你明明有治疗瘟疫的药,但迟迟没有拿出来,就是等着入宫之后给帝王想一举成名,却不料有人偷窃了你的方子,捷足先登了是吧。”
“这一次,珍嫔让你拿堕胎药出来,你是真没给,还是不敢给?毕竟珍嫔只是一个小小的嫔,而贵妃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若是贵妃真出了事,你是不敢保证这个药是否能万无一失查到你吧,风险太大,珍嫔不值得你冒险,对吧。”
薛琳满目的苍白,豆大的汗珠从他的帽围上掉落:“不是,才不是这样……”
“是或者不是,你心里最清楚!”
说罢,宋程昱再次大步离去。
薛琳的双腿微微犯麻,头脑竟是觉得晕厥。
也不管宋程昱为什么会知晓这些事情了,他朝着宋程昱的背后大喊道:“你还没回答我,你入军这些年,不求官运亨通,那求的是什么,还是说你有杀人癖,就爱砍人,宋程昱你肯定连你战死沙场的可能都预料过,你和我一样,为名为利,为虚荣罢了!”
薛琳在后面无论怎么叫嚣,宋程昱都不再回头。
看着那人坚挺的背影,薛琳只觉口干舌燥。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失了态。
整理了仪容,薛琳回到了太医院。
越想心中越是不忿。
“可恶,被他装到了。”
他啐了一声,猛地喝了一口茶水。
门外一公公敲起了门。
不承想,竟是将军夫人身边的大丫头莫萧。
“姑娘,怎么来了?”
莫萧是奉了家中夫人的命令来的,手上还拿着皇后给姜氏的手令。
“薛医师,家中有一病患,等你救治,可否现在同我出宫去将军府,外面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了,我们表少爷恐怕危在旦夕。”
“表少爷?”薛琳提了提眉,反问,“是宋程昱的表弟?”
“正是,奴婢担心表少爷扛不住了,薛医师,咱们现在就去吧。”
薛琳刚受了宋程昱的气,现在心里还堵得慌,莫萧这么一来,他立即就有了舒缓心结的法子。
“嗯,让我去可以,你让你家五公子亲自来给我赔罪,然后为我赶马车送我出宫去,我便去,否则……这人命关天的事儿,也不是我能管的了。”
莫萧一愣,木了。
……
“为父刚才好像看到莫萧那个丫头?”
宋岫岩刚吃饱从大厅外面进来,进门就问了宋程昱。
宋程昱面色如常,淡定道:“兴许是父亲看错了,家中又无事,莫萧怎么会来宫中。”
“可那身影分明就是……”
宋岫岩还想力争,宋程昱出言打断道:“父亲,寻常官宦人家奴才想进宫可是要经过礼部的,莫萧一个小婢女若真的进来了,这事儿可大可小……”
一言落,宋岫岩立即噤了声。
这不该说的话,还真不能乱说。
但做老子的被儿子教育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劲儿。
宋岫岩眉头一皱,瞪向了宋程昱:“老五,我发现你最近这本事是不是渐长了……”
宋程昱一言不发,将怀里的药瓶子拿了出来,又一次打断了宋岫岩的话:“这是从薛医师那拿的药,明日朝会结束,您记得给母亲,是母亲最后一个疗程的药了,薛医师说了,药到病除。”
宋岫岩本不满宋程昱的态度,但看到手上的东西,不禁也些许的高兴。
自己媳妇儿的头疾总归是能痊愈了。
想到这个不孝子在为他打好饭菜之后还去了太医院拿药,什么不满也懒得去计较了。
同时还允诺道:“明日咱们回家,为父容你好好放个假。”
宋程昱丝毫不惶恐,理所当然回应:“多谢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