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探子送回的最新消息,镇疆军在相继攻占胭脂城、朗科伦多城和盈河军镇后,整体推进的速度明显放缓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作战过程中出现了较大的伤亡,抑或是攻击前进的方式太过消耗战力,镇疆军目前的反应多半是有意调整节奏,实施短暂休整。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听说我军及时赶来拦截,因此才放慢脚步,有些举棋不定。”吉鲁斯自信满满的说道。
格玛点了点头,问斥候军官:“敌人的统帅是谁,搞清楚了吗?”
“报告可汗,都搞清楚了!”军官大声回答:“敌军主将是李江遥!还有镇疆军的其他头目,几乎都在。”
格玛追问道:“你们是怎么确定的?”
那名军官煞有介事的应道:“对方的将旗有十几面,绣着各种姓氏。我专门找人核实过,涵盖了各军各营的指挥官。”
“纯属扯淡!”格玛可汗不满的嘟囔了一句:“难道他们就不会故弄玄虚,搞些花里胡哨的旗子来哄骗你吗?”
军官闻言一愣,讶然道:“啊?不会吧?”
格玛皱着眉头训斥道:“怎么不会?!你没听说过吗,当初李江遥就是用一堆破旗烂布,把达勒姆骗得团团乱转,估计现在又想故伎重演啦。”
“可汗讲的没错,你们去探查敌情,还是要更深入准确一些才行,光是数几面破旗子有什么用?”吉鲁斯也跟着埋怨了对方几句,然后对格玛道:“您的意思是,对方统帅或许并非李江遥?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格玛无奈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对所有部将解释道:“倘若李江遥在军中,大概就能说明,他们确实是有攻打紫金关的意图,进而继续向东推进,袭扰东征军的后方。可是,假如负责指挥的人不是李江遥,那么就不能排除对方或许只是佯攻紫金关的可能性。换句话说,他们多半另有阴谋。”
十万大军直逼战略要地紫金关,像这种级别的军事行动,往往很考较指挥官的分量。李江遥是否亲自操刀,确实能从侧面体现出镇疆军的作战意图。
对于这一点,突厥将领们都表示赞同,其中不少还认为,镇疆军十有不仅仅是为了紫金关而来,搞不好真的还有其他打算。
格玛沉声道:“探马继续全力侦查,务必设法弄清楚敌人的高低虚实,尤其是李江遥究竟在不在军中,一定要给我搞明白了。那位水杉男爵狡猾多端,除非亲眼所见,否则必须时刻防备对方耍诈的可能。”
他略微顿了顿,又问斥候军官道:“伊克鲁县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兵力?守备?”
“禀告可汗,镇疆军在伊克鲁县的守卫力量大约在三千到四千五百人之间。”军官回答:“同时,他们还将那里作为粮草补给站,大批来自水杉城的运输队,每日频繁往来于两地之间,转运各种军需物资。”
格玛闻言大喜,又问吉鲁斯:“我弟弟现在大概到什么地方了?”
吉鲁斯想了想:“按正常情况来说,贝伦公爵的队伍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穿越了柴昆盆地,正在向车迟国前进。我昨天专门派了信使和向导,指引公爵他们避开沿途的城镇,最多两天时间吧,他们就能抵达伊克鲁县城不远的一处山谷,并秘密潜伏在那里。等到镇疆军主力抵达这里,跟咱们在紫金关外展开对峙,他就从山谷出发,一举拿下伊克鲁县,阻断敌人退路。”
格玛不放心的问道:“路上不会被敌人的斥候发现吧?一进入车迟国,离镇疆军的地盘就非常非常近了,他们的眼线又到处都是。”
“请可汗放心,”吉鲁斯不假思索的说道:“向导对那一带的地形很熟悉,所选的路线又都是人迹罕至的区域,只要贝伦公爵多选择在夜间行动,并且速度足够快,是不会轻易被对方发现的。”
格玛微微颔首:“嗯,这样最好。幸亏是让贝伦带队,他在咱们部族里是有名的奔袭高手,经验最丰富。”
一名将军忍不住问道:“可汗,贝伦大人麾下有六万多兵马,去偷袭三四千人驻防的小县城,会不会……太浪费了?”
“没什么浪费不浪费的!”格玛紧盯着地图,琢磨道:“你们别看伊克鲁只是一个小县城,但它的位置具有极大的战略意义。伊克鲁正好处在乌伦都河支流与高陵地带的夹角处,扼守从水杉到紫金关的必经之路。如果我们把这里拿下来,李江遥的十万兵马连吃饭都会立刻变成大问题,更别说安然撤退了。”
另一位将军沉声道:“说起这个事儿来,可汗,卑职还有个担心。如果李江遥发觉自己的后路被截断了,会不会反而下狠心猛攻紫金关呢?他指挥十万大军发疯冲击的话,我担心西疆军的两个师团顶不住啊。”
这话一出口,立即得到多数将领的响应。
虽然从双方的兵力上看,是八万对十万,相差并不悬殊,可问题是他们手上这八万多人,绝大部分是貌合神离、战力堪忧的西疆本土战士,一旦打起硬仗,能否靠谱很成问题。
格玛可汗兀自思索了片刻,摆摆手道:“没关系!如果李江遥真的来势凶猛,要跟咱们拼命,那我军就马上撤入紫金关,据城防守。在那种情况下,镇疆军进不能进,退又被断了后路,往其他方向逃跑则会被我骑兵追击,必死无疑!”
十天之后,一直驻扎在紫金关前的突厥人,终于等来了镇疆军的身影。
在西南方向的地平线上,远远地出现了一片旗林。
数百面迎风招展的旌旗猎猎作响,旗帜上面绣着的飞龙、猛虎、麒麟、骏马等神兽,仿佛全都活了似的,剧烈摇摆跃动着,闪耀夺目。
没过多久,随着那一大片不断向前推进的旗阵,一支森然大军逐渐映入人们的眼帘。
两万铁甲重骑兵当先而行。
尽管战马只是缓步前进,但数万只马蹄砸在地上的动静,仍旧如同闷雷一般,隆隆的传出数里之远。
马上的骑士全都身披三层重甲,右手持着足有丈许的镔铁刺枪,左手紧握圆形钢盾,腰间悬挂长刀,马鞍后侧的两旁分别装配骑兵角弓和黑羽箭壶。
战马则同样覆盖着连环铁甲,无惧任何飞矢的攻击。
忽然间,一记悠扬的号角声自旗阵中响起,两万铁甲骑兵好像变戏法似的,在行进间陡然变阵,迅捷且有序的往两边铺陈,让出了中间一大片开阔区域。
待骑兵在左右两侧扎住阵脚后,汹涌如怒潮的步兵群,猛地从远方闪现出来,一边呐喊向前狂奔,一边自动组合阵型。
眨眼的功夫,四个巨大方阵部署完毕。
橹盾手居前而列,摆出一道高大的盾墙,护住阵地防线,长矛手站立与盾墙之后,所有枪尖全部向上,远远望去宛如钢铁丛林一般。在他们的后面,是数以万计的破阵兵,一个个手持长柄斧或斩马刀,身材粗壮魁梧、满脸杀气腾腾。
更远处的,是四排弓箭手和弩箭手,几千柄强弓劲弩,斜指前方,随时为大军提供远程打击。
连同两侧的铁甲骑兵,六个方阵一字排开,横亘在格玛和他的手下面前。
格玛眉头紧锁的看了半天,心中不禁有些发沉:眼前这支将近四万人马的大军,自现身那一刻起,到眼下列阵完毕,仅仅用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期间未出现过半点迟疑疏漏。
而阵势排列的过程中,整个军团没有丝毫嘈杂响动,除了几声传令号角外,甚至连军官呼喝整队的口令都没听见。
唯一灌入耳朵的,就只是刷刷刷的脚步声。
上惯了战场的老手都清楚,这种沉静如水的军队,才是真正可怕的存在。
格玛咽了咽唾沫,下意识朝两旁望去。他的突厥将领们倒还正常,只是面色稍微有些凝重而已,可再瞧那帮西疆将领们,脸上却早已写满了恐惧二字。
格玛暗叹一声,正打算说几句鼓劲的话时,忽然又听到对面传来了一记长号。
所有人立刻再次紧张起来,包括格玛在内,大家不禁齐齐向更远处凝神观瞧。
一支更加庞大无边的队伍正从地平线那边走来。
没有嘈杂、没有散乱,仍旧只是刷刷刷的脚步声。绵延无尽的队列,不断向前推进,肃杀的气势足令天地为之变色。
这路大军在稍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分出部分兵力摆出四个方阵,遥遥呼应之前抵达的部队。同时,更多的人开始就地安营扎寨。
镇疆军的动作极快,很显然,他们之前曾经无数次的演练过类似科目,短短半个时辰,一座主营居中,六座小营环绕,总共由七处营寨所组成的梅花型壁垒便初具雏形。
主营的正中间,升起了一面巨大的帅旗,旗帜上写着一个醒目的“李”字。
一位突厥将军忍不住问道:“可汗,咱们就这样任由敌人从容扎营吗?要不要派兵袭扰一下,挫挫他们的锐气?”
格玛像看傻瓜一样瞪了那家伙一眼:“死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