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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回南柯故人
叶飞当即要来笔墨,照着小二的描述,画出了那人的画像来,韩筱锋望着画中人沉思了一阵,道:“我感觉这人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叶飞道:“这也容易,咱们两个找到他,你不就能认出了吗?”当下二人结了账,照着描的素像沿街一翻打听,到了一二日,终于打听打了那人的向南而去。
叶飞用银两买了两匹骏马,终于在洞庭湖畔远远追上了那人。
洞庭湖北通长江,南接湘、资、沅、澧四水,浩瀚八百里,由来便是贼匪囤聚之所,韩筱锋道:“这洞庭湖心有岛,听说上头盘踞这一伙强贼,不论武林势力,还是官府都奈何不得,若是这盗剑的真是这伙人,你我可不能贸然行事。”
叶飞道:“咱们两个既不能拖大,也不至于怕他,且看看他是要过江去,还是当真要登上岛去。”韩筱锋道:“万一动起手来,合你我之力,能不能胜过他?”
叶飞道:“依我看来,这世上武功高过他的也没有几个,要么就是哪个仙山名刹的高道大德,要么是隐居遁世的宗师,像他这种高手,还在江湖上走动的,只怕也就三五位了。你我要是合力应对,胜过他是有希望的,可若要制住他,可就难了。”他话锋一转,道:“不过他孤身一人,还带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倒是会帮上咱们大忙。”
韩筱锋只道他要打那两个孩子的主意,脸色瞬间一变,叶飞忙笑道:“他带着两个孩子,又怎么能没有顾忌,而跟咱俩放手一搏呢?如此以来,他势必使不出力。”韩筱锋听了这才面容舒展。
洞庭湖岸自不乏打渔撒网的,那人领着两个孩子一连问了七八条船,俱都不愿意渡他。
叶飞拔腿就要靠近,韩筱锋一把拉住他,道:“你不怕打草惊蛇吗?”叶飞笑道:“以他的耳目,想必早就发现咱们跟踪了,以他的武功,也用不着怕咱俩。”韩筱锋这才半信半疑地跟着他走上前去。
细那人身材修长布衣穿戴,双目却凌厉而温和,精心留的山羊胡子,与他一脸来不及打理的胡茬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似刚刚割过的新旧韭菜,若非是面上的陈年旧疤,是个人都会说他是个饱学的夫子。身边跟着的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个头都差不多,那女孩浓眉大眼,极为可爱,那小男孩眼睛里冒着跟他的家长一样的精光,他见有两个陌生人靠近,便牵起了小女孩的手,拉着她靠近了大人。
那人见了叶飞、韩筱锋靠近,浑如没看见一般,牵着那两个小孩又向下一个渔家打问去了。
叶飞使银子租了一艘渔船,吩咐道:“我二人初来洞庭湖,想游赏一番,你只管向湖心划去。”那打鱼的得了银两,立刻收起渔网,载了叶飞韩筱锋二人,向湖心划去。
过不多时,只见那人也租到了一艘船,向着湖中心驶来。
叶飞问渔家道:“渔家,听说这洞庭湖上有盘踞了一伙好汉,连官府也奈何不得,不知是也不是?”那渔家答道:“湖心岛上倒是有座庄园,里面住着一个大户人家,平时也不欺压我们,客人只怕是听了谣传吧?”叶飞笑道:“原来是有些财力之人,怪不得能在这八百里洞庭湖上安家,想必是为了安生,而故意放出的谣言吧!”那渔家笑着赞道:“客人就是有见识,换了旁人,也想不出这样个解释法来。”
叶飞自幼被锁在深宅大院,哪里见过这等浩渺壮阔的景象,早就看得心旷神怡,心中澎湃不定了,又吩咐渔家停了船桨,任由扁舟随浪。
不一时,那人的船也赶了上来,等到相聚不远不近,叶飞又令渔家摆桨尾随其后,两艘船一前一后,向着湖心驶去。
日头向西,残阳斜照,浩渺的江面金光粼粼,一片刺眼中,一座郁郁葱葱的湖心岛映入眼帘,前船右转后船紧跟,不一时靠近了那座湖心岛。
那人停船靠岸,打发了渔家回去,叶飞韩筱锋二人也在背身处登岸上岛,尾随其后。
绕过灌木乱石,远处一座庄园果真映入眼帘。一条青石小路由庄园前一直蜿蜒向前,在一里之外连接着一座亭子。那人领着两个孩子到了亭子里休息,叶飞和韩筱锋不敢靠的太近,便躲在乱木丛中观瞧。
韩筱锋低声道:“叶兄,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人怎么轻车熟路的?他该不会就是这座庄园中的人吧?”叶飞道:“说不好,不过咱们来的太容易了,是有些奇怪。”
二人正自疑惑间,忽听见那人运起了极为高明的内功,向那庄子内言道:“有喘气儿的没有?你家陆爷爷又来了。”这声音好好似平常说话一般平常,却传的老远,足见这人内功高明到了何等地步,叶飞韩筱锋二人自愧不如,双双摇头不住。
这姓陆的只说了一句,那庄园里就奔出来一队人小跑着来到了亭子前。领头的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见了那人躬身作揖不住。叶飞韩筱锋二人修为有成耳目也佳,迎风细听起来。
那姓陆的道:“你家主人在不在?”那领头的陪笑道:“回陆老爷的话,我家主人不在。”那姓陆的道:“你家主人不在,那你家夫人可在?”那领头的回道:“回陆老爷的话,大夫人跟二夫人都跟着老爷出去了,现下也都不在庄中。”姓陆的冷哼一声,又道:“你家夫人也不在,那管事的在不在?”那领头的明显是搪塞不住了,尴尬地笑道:“这……这……”
那姓陆的明显不悦,道:“今日你家主人若还不来见我,就别怪姓陆的不念旧情,一把火烧了你的庄子。”说着左右两边各牵了孩子,直往里闯。
眼见这姓陆的霸道,那领头的想拦也拦不住了,只是跟在身后不住央告,那姓陆的闯了没几步,左右两边的灌木林人影攒动,紧接着远近不一地各奔出了十数个大汉来,转眼间就奔到了青石路上。
为首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喊道:“姓陆的,我家主人敬重你,那是跟你有交情,我们这帮人可跟你没什么交情,你若再敢无礼,休怪我们不客气了。”那领头的中年人立马喝道:“住口!陆老爷是主人的金兰之好,你们也敢这般放肆,都给我滚下去。”
那姓陆的朗声大笑,道:“你们几个也算是实心护主,我不难为你们,都滚下去吧!”那领头的中年人见这帮子大汉还不退下,一个劲的甩袖子示意道:“还不快滚下去,陆老爷要是动起手来,能把咱们这岛子掀翻了。”那十数个大汉听了心有不服,还是抱拳向那中年人行了一礼,转身隐入了灌木丛中。
那姓陆的甩袖哼了一声,领着两个孩子大踏步走向了山庄,身后的中年人只好低着头跟着进了山庄。
叶飞低声道:“韩兄,看出什么名堂没?”韩筱锋道:“这十几条汉子身手可都不低啊,想必都是看门护院的庄客,平时都隐在四周专门防着外人靠近。也难怪江湖上盛传,这洞庭湖中有一伙强人,官府绿林都奈何不得,要是贸然闯入,非得中了埋伏不可。”
叶飞道:“我看这庄园邪气的很,咱们非得探访一翻不可了。”韩筱锋道:“四周都有埋伏,若是一不留神撞上,惊动了山庄内的,可就什么也打听不着了。”叶飞道:“没办法,只能等天黑之后摸进去了。”韩筱锋道:“盯梢的站岗的,总会有轮班换人的时候,只能趁他们换人的时候,咱们再找机会了。”
二人伏在暗处,天黑以后,果然见有人来换岗,叶飞更是胆大心细,竟拉着韩筱锋公然跟在换岗的庄客身后,大模大样地混进了跨院之中。
这是个三进的院落,最外院是门客壮丁的食宿之所,再内是正堂正厅,最内才是主人家的起居之所。
叶飞想到后院去打听一翻,却见中院正堂内灯火通明,有下人进进出出的正在往一个大圆桌上摆着酒菜。二人顺着廊檐摸到近前,又推开侧窗潜入进去,趁人不备藏到了柁梁之上。
酒宴摆开,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引着那姓陆的三人坐了上去。那年轻人十分恭敬的立在一旁侍候,不住地给姓陆的倒酒,又笑着给两个孩子布菜。
姓陆的来者不拒,又温言对两个孩子说道:“婉儿,云儿,这两天你们受苦了,放开了吃!”又换了个语气对那年轻人道:“你也坐下,陪我喝几盅!”那年轻人笑道:“小侄哪有同坐的道理,陆叔叔奔波辛苦啦,多喝几盅。”
姓陆的许是听见了“奔波”两字,又放起豪横来,将酒盅子摔在了桌上。那小男孩道:“爹,你老是摔东西耍脾气,不累啊?”那姓陆的恼羞成怒,怪声道:“你……”便又没了下文。
小女孩也道:“师父,咱们不是来串亲戚的吗,在亲戚家发脾气不好的。”那姓陆的口气一松,道:“快吃快吃,吃饱喝足了,跟这个大哥哥去洗澡,然后就听话睡觉,我待会儿还有正经事要办。”
那两个孩子吃饱喝足,便由年轻人招呼来了几个丫鬟,哄下去了。
见两个孩子走了,那年轻人也坐了下来,陪那姓陆的饮了几杯。那年轻人道:“陆叔叔,不是小侄多嘴,您出来怎么还带上了两个孩子?”那姓陆的语气一变,瞪着他道:“怎么?你是怕我护不了他们的周吗?”那年轻人忙道:“小侄没有这个意思!从四川到湖广,长途跋涉的,两个孩子不遭罪吗?”
那姓陆的冷言道:“没有孩子的面子,我能跟你说上话吗?不带上孩子,我能敲开这扇门吗?”那年轻人哑口无言,只是叹了一口气,姓陆的又来了脾气,将酒杯摔倒了桌子上,道:“去,你去传话,说我这次来,是来讨样东西。”那年轻人站起身来,进了内堂。
姓陆的自斟自饮,没几杯下肚,后院就走来一位妇人。那美妇怀抱一个匣子,当先走了进来,见了姓陆的,欠身施礼,道:“陆大哥,叫你久等了。”
姓陆的站起身来,道:“哼,你们夫妇好大的架子,陆某总算是进了你们的门了,难得,难得啊!”那美妇美目顾盼极为温婉,笑道:“陆大哥,我们妇道人家做不了主,当家的不见你,我也没有法子。这不,我还不是出来见您了嘛!”
姓陆的道:“我此来是替婉儿母女俩讨回东西的,你做得了主吗?”那美妇道:“当家的已经说过了,陆大哥要是有什么吩咐,就请示下,我们照办就是!”姓陆的放声大笑,道:“是有吩咐一概照办吗?”
身后的年轻人急忙跨前一步,扯了扯那美妇的袖子,又退了回去。那美妇自觉失言,张口道:“这……这……”姓陆的撵话道:“好!你这就去,将你们当家的叫出来,姓陆的倒要问问他,这十年来,他躲到哪里去了?他的心中,还有没有个‘义’字?”
美妇结巴道:“陆大哥,这……这……”
姓陆的咬牙切齿地道:“你去把他叫出来,我倒要问问,死了的不见尸身,活着的,都当起了王八,我要问问他,他在扬州那个花花世界躲了八九年,是否当真将心中的仇恨,躲得干干净净了?我要问问他,当年那些手足,是不是要白死了?”姓陆的越说越恨,已经泣不成声。
那年轻人闻言也是泣不成声,扑通一下,已经跪在了地上。
姓陆的抹了抹眼泪,道:“你去把他叫出来,问问他,要不要为这一对孤儿寡母要个公道?”他越发气愤,伸手间已经打烂了桌椅,吼道:“你去,把我的好兄弟叫出来,做哥哥的要问问他,凭什么,别人摆弄权谋的第一刀,要落在咱们头上?他为什么能忍下去?他靠的什么才忍下去的?”
那美妇呆在原地不敢回话,那年轻人已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姓陆的道:“看见那一对孩子了吗?男孩是我儿子,叫陆归云,女孩儿叫婉儿,楚婉儿。当年我带着新婚不久的娘子,还有婉儿他娘,怀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婉儿,从京城一路被追杀,婉儿的娘惊吓过度没了奶水,咬破了指尖用血喂她,我的娘子身中九刀三箭,生下孩子后,就病死了,都是初生的婴儿,一个下地就没了爹,一个下地就没了娘,这一切,凭什么要落在他们头上?”姓陆的癫狂起来,道:“好,不出来是吧?我就一把火烧了这山庄,看你见我不见?”
眼见姓陆的要放火,韩筱锋紧张起来,回头再看叶飞时,他已经脸色大变,呆在梁上。韩筱锋担心姓陆的狂性大发放起火来,自己二人就会暴露,正要想法叫醒叶飞时,那趴在地上痛哭的年轻人扑上前去,一把将他抱住了。
那年轻人身法高明内劲也不小,他想扑到姓陆的,怎奈姓陆的武功太高,已经伸手点住了那年轻人的穴道。
那美妇吓得花容失色,迟疑见身形一晃,冲了上去想要上前阻止,口中还道:“陆大哥,你先冷静一下!”姓陆的身形一晃,已经避开了她,随手抓起了烛台扯下灯罩,正要放火,忽然一个有威严的女子高声道:“住手!”
韩筱锋、叶飞转头一看,又见后堂走来一个艳妇来。这艳妇身量较为高大,玉面蛇腰、凤目朱唇,威严之外更有几分妖艳。
先出来那美妇扑向她,喜道:“姐姐,你来的正是时候!”这艳妇走到地上随手解开了地上那年轻人的穴道,道:“沈福,你扶二夫人下去休息,这里由我照料着。”那年轻人翻起身来,应声道:“是!”
先出来的美妇将手中的盒子放到了地上,转身顾盼道:“姐姐,陆大哥心里太苦了,你好好劝劝他。”说罢随那年轻人入了后堂。
那艳妇拿起了地上的盒子,道:“陆大哥,你也一把年纪了,孩子也都大了,怎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闹起来?你要是再有个好歹,那孩子又该怎么办?”
那姓陆的略微冷静了一些,道:“你一家子躲了十年,还不是在这个时候出手了?”那艳妇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们要出手,只不过是碰巧赶上了。”
姓陆的问道:“你当家的呢?”那艳妇道:“你还看不明白吗?活着的都躲了起来,这桩血海深仇,是没有个讨法的。”姓陆的吼道:“你叫他出来,这话我要听他亲口说!”那艳妇道:“他是不会来见你的!”
姓陆的丢下烛台,恶狠狠地道:“好!好!好!那东西呢?”那艳妇道:“东西就在这儿,你要的话,可以随时拿走。不过,我倒想多一句嘴,你带着两个孩子,拿了这件东西,就不怕为他们招来灾祸吗?”
姓陆的道:“你们不是一心要躲着吗?怎么,拿了东西就不怕为你们招来灾祸吗?”那艳妇道:“这倒不用怕,我们在扬州做了近十年的买卖,招来了不少能人异士,这件东西还是守得住的!”
姓陆的道:“东西给我,我要用它亲手灭掉岳阳门,为婉儿报仇!”那艳妇惊道:“不行!你若在江湖中闹起动静,便会惹来无穷无尽的追杀!就冲着两个孩子,这件东西,我也不会给你的!”说完抱起盒子转身要走。
姓陆的大叫一声:“留下东西再走!”只见他向前一步双臂一轮,两臂似钢鞭一般甩出,裹杂着千钧之力砸向那艳妇,那艳妇身形一晃躲开了这雷霆一击。姓陆的怪叫一声手上变招,右手似钢爪一般抓向了那盒子,那艳妇微微侧身又躲开,伸出右掌来荡开了姓陆的一抓,这二人拳来脚往,顷刻间斗在了一处。
韩筱锋、叶飞躲在梁上,见这二人武功如此了得,更加仔细起来,当下屏住了呼吸,生怕被发现。
姓陆的招数凌厉霸道,这艳妇身法灵巧招数精妙,一时间斗在一处难舍难分。斗了五六十招,那艳妇忽然停了手,道:“陆大哥,你我再打下去,只怕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韩筱锋、叶飞闻言一惊,暗叫道:“这人武功如此了得,定是早就发现自己的行踪了。”二人相互一视,正要现身相见,却听那姓陆的道:“管不了这么多了,今日我誓要拿走这东西。”说完拳如闪电,已经抓住了那盒子,那艳妇手下精妙,一个反转荡开了攻势,不料姓陆的手法更加精妙,两臂回抡间,一双手又紧紧地抓住了那盒子。
二人各拿着那长盒子一端,相互撕扯着较起内劲儿来,那姓陆的内功霸道手上力猛,那艳妇较力不过率先撒手。二人共抢一物,那艳妇一方撒手,姓陆的来不及收力,那盒子随即脱手而去被甩向高空。
好个陆云汉,他见盒子飞向梁上君子,双臂借势一抡,一股掌力紧随那盒子而去,掌力将梁上韩筱锋也笼罩在内。韩筱锋藏于左侧柁梁,眼见盒子飞来正要伸手去抓,顿感一股力道袭来,他吐纳运气力贯双臂,一招奔雷手向下打出。两股劲力相交,韩筱锋脚下一空被震下来梁来。
那嵌了精钢的盒子也受到巨力而被震开,里面一把宝剑飞向了叶飞。叶飞正握着历秋宝剑神防备,眼见盒中宝物向自己飞来,右手中历秋剑剑花一抖,已经将那宝物挑了过来握在了左手。
叶飞来不及多想,将右手中的历秋剑还剑入鞘丢给了地上的韩筱锋,喊了一声:“韩兄保重!”使了个身法,冲破门窗不见了。
那艳妇与姓陆的早知有人潜于梁上,但还是被眼前这一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两个闪身就要去追,却被韩筱锋使开历秋剑缠住。
韩筱锋武功虽成,但终究火候比不得前辈,更何况是以一敌二,虽仗着手中利器使开力,勉力斗了五六十合后,便遮拦不住。
那艳妇大怒,一边夹攻韩筱锋,一边大骂姓陆的道:“看你干的好事,引来这两个小贼,将这宝剑给弄丢了。”姓陆的忽然住了手,跳到一旁观看起来。韩筱锋眼见就要落败,这时候压力顿渐,又独立与那艳妇周旋了一二十招。
姓陆的在一旁看了良久,忽然认出了历秋剑来,立马大喊道:“住手!”那艳妇闻言住手,急问道:“你不去追那偷剑的贼,怎么反教我住手!”姓陆的望着历秋剑,急问道:“这是……这是历秋剑!你那儿来的?”
韩筱锋不知历秋剑的来历,只道:“这是我兄弟的佩剑?”姓陆的听了更为恼火,吼道:“小子,你可要说实话!”韩筱锋生平极少说谎,肯定道:“是我兄弟扔给我的,你刚刚也看见了!”
那艳妇问道:“这剑有什么来历吗?”姓陆的面如锅底,道:“这是张兄的佩剑!”那艳妇惊问道:“什么?是张二哥吗?”姓陆的点头道:“这把历秋剑,是当年真教姚道虚按照江湖规矩转赠张兄的,我如何不知?”
那艳妇面色一变,正要说话,姓陆的却向韩筱锋问道:“你是丐帮周大雷的徒弟?”韩筱锋见他认出了自己的底细,生恐得罪了这等角色给丐帮惹出麻烦,面上一红,心虚地点了点头。
姓陆的又问道:“你姓韩,对不对?”韩筱锋也隐隐感到此人似曾相识,却记不起是谁来,便只好点了点头。
姓陆的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一别十载,当初那个小叫花子已经长大成人了,而且已经学成了丐帮的绝技了。小叫花子,你好记得我吗?我是陆云汉呐!当年我在闲云庄大婚,你还来过呢!”韩筱锋经他这么一提醒,便也记起,眼前这人便是当年三位新郎官中的一个——陆云汉。
经年已久,更何况那是韩筱锋还小,诸多的细节被遗忘那也再正常不过了。但这么多年来,当年在闲云庄经历的事情,都会时常出现在自己脑海中:那首李太白的“庐山东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九江秀色可揽结,吾将此地巢云松。”还有那位美丽温柔的丈母娘,以及开了天眼的老丈人,和那位高高在上而又刁钻的未婚妻……但自打师伯为自己说下了那门不怎么靠谱的亲事之后,当年在闲云庄第一次见到张紫妍一家子的一幕,以及和他们一家子相关的每一位亲朋好友的样貌,这些年来不知在韩晓峰脑中过了多少遍。
因为张紫妍的缘故,一股不能言说的故旧之情,在韩晓峰心中油然升起,韩筱锋慌忙收起了宝剑,倒头便拜,满怀歉意地道:“小侄参见陆师伯。”
陆云汉捋须笑着扶起,又指着那艳妇,像韩晓峰问道:“你还记得她吗?”韩筱锋再三打量了那艳妇,思索着当年在闲云庄见过的每一个人,但就是想不起来,便只好摇摇头,陆云汉道:“她也是当年三个新娘子中的一个啊!”
那艳妇问陆云汉道:“陆大哥,他是哪个呀?”陆云汉哈哈大笑,道:“他是哪一个?他就是张兄的女婿呀?”那艳妇亦喜道:“他就是小紫妍的女婿?周大雷的徒弟啊?”说着伸出手来拉了韩筱锋的手问道:“你岳母她好不好?这么些年了,他们一家子都躲到哪里去了?我私下里都派人找了八九年了?”韩筱锋面上一红,不知如何回答,那艳妇又追问道:“你跟小紫妍什么时候成亲?我到终南山找过她很多次了,可恨那帮牛鼻子就是不让我见她……”
陆云汉朗声问道:“这把历秋剑,也是他传给你的,对不对?”韩筱锋只好摇头否认,但他心中盘算:“这把剑名叫历秋,看来定是我岳父的不假了,可是他怎么又到了叶飞兄弟的手上?看叶兄弟不像个奸恶之人,难道他是我岳父的徒弟——不对,他练得武功是崆峒派一路的,不是我岳父的路子!莫非是我岳父传给他的……”
陆云汉见韩筱锋一个劲的摇头,又接着问道:“你岳父岳母躲到哪里去了?”韩筱锋又摇头。陆云汉笑道:“——哦!就是问了你也不会说的,你岳父一定不让你说!那一定是他派你们来的,对不对?”韩筱锋又摇头,陆云汉急了,骂道:“你怎么跟你老丈人一个德行?不对,你比你老丈人呆多了!”
陆云汉抽疯一般,时而追问,时而自问自答:“刚才跟你同来的小兄弟是你什么人?他一定是你岳父新收的徒弟对不对?我看他的功力跟你差不多,好!年轻有为,有出息!这把剑既然是他的,那一定是你岳父给他的,对!他一定就是你岳父新收的徒弟,你岳父派他跟你一道来的,对不对?”
“——不对!”陆云汉惊叫一声,又是自问自答:“不对,不对,刚才那手剑法不对!你岳父练得是掌功,跟那一手剑法的路子对不上!”
那艳妇见陆云汉陷入了深思,又拉着韩筱锋的手不放,笑着道:“孩子,到了这儿,就跟到了家一样,你还没吃饭吧?饿不饿呀?你等着,我这就叫他们给你准备酒菜!”那艳妇正要转身去叫酒菜,忽然陆云汉惊叫一声:“丹阳剑法!”
陆云汉惊叫了一声,又对那艳妇喊道:“你看清楚刚才那小子的剑法没?”尚凤仪经他这么一提醒,也沉思道:“经你这么一说,道真像是当年楚兄弟的剑法!”
陆云汉道:“你这回再去叫你当家的,他一定会出来的!”
那艳妇不理会陆云汉,反问韩筱锋道:“孩子,你告诉我,你那位小兄弟究竟是什么人?”
陆云汉喜道:“没用的,他是奉了命来见李兄弟的,只是被我误以为是丐帮来探消息的,这才引来搅混水的。他们两个是奉了命来的,不见正主,是不会张口的。弟妹啊!张兄的女婿,和丹阳剑法的传人一道前来,你去叫李兄,这回他是一定会出来相见的!”说着从韩筱锋手里夺过历秋剑来,交给了那艳妇,那艳妇一咬嘴唇,终于拿着剑走进了后堂。
陆云汉收起了疯癫姿态,拾起了翻倒的椅子,一把按着韩筱锋坐下,自己却立在堂前双目紧闭陷入了沉思。
脚步声响,后堂内走出来了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男子来,身后跟着方才的两位妇人,和四个打扮一致的侍女。
陆云汉转过身来,早就双目含泪,肝肠寸断。
那人却用手中的折扇一指地面,用冰冷柔和的声音道:“怜风、惜花,收拾收拾!”又吩咐另两个道:“追雪、逐月,再弄一桌酒菜来!”
两个丫鬟动手扶正桌椅,收拾满地的碎屑。二夫人也弯下腰帮着收拾。
故人阔别十年,如今再见面,张口的第一句不是问好,而是叫人收拾地面。陆云汉心下一酸,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断珠般往下砸去,他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转过身来时,已经摆好了酒宴。
那人一句话也不说率先坐下,大夫人拉着韩筱锋,二夫人请陆云汉落座。
那人身上似是有着魔力,坐在他身边,威严而又妖艳的大夫人立刻便成了温柔的小猫,然不再是刚刚与陆云汉斗得不可开交的母老虎,而那位美目顾盼,眼神里温柔的能够流水的二夫人,此刻却多了几分华贵与高不可攀之感。再细看那人,坐在那里怎么看也怎么有几分穷酸的意味。
陆云汉收起了疯癫,此刻变得一言不发了,只是举杯喝酒。韩筱锋见这桌山如此气氛如此尴尬,浑身都不自在。
大夫人在意韩筱锋的感受,便指着那人开口介绍道:“孩子,这是我们当家的,叫李飞云,跟你岳父是结义兄弟。”韩筱锋起身行礼,然后落座。
大夫人又介绍道:“这位是二夫人,名字叫白芙蓉,我叫尚凤仪。这四位分别是怜风、惜花、追雪、逐月,都是你的长辈。”韩筱锋再次起身行礼。
时隔多年,韩筱锋依稀记得当年的玉箫剑是个风流俊美、天下无双的人物,江湖上传言他因为不满皇帝赐婚魔教妖女尚凤仪而抗旨逃婚,这才连累闲云庄、引来灭庄之祸,师父和师祖传下严令来,不准帮中的弟子谈论此事,违者割舌头,有几个酒后不听的,师父果真用了重刑割了几个人的舌头,丐帮子弟自此没人敢谈论了,时间久了,自然就淡忘了。
韩筱锋与帮里最不忌讳这些的师伯关系最好,他也会经常提起“神州七杰,乾坤一剑”除了排行第二的自己的岳父外,是剩下一位在京城做驸马的五爷,其他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怕都已经不在人世了,还说闲云庄的祸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但自己再问时,师伯就找各种理由推脱,但也从来没有说自己不知道。
曾经风流无双的玉箫剑不仅活着,而且活成了这样一副猥琐模样,不仅跟魔教妖女结为夫妇,还娶了一个小老婆,讨了四个小妾,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韩筱锋望着桌上的几人,一时间也五味杂陈。
陆云汉自斟自饮,李飞云也自饮自斟。一口酒喝得急了,李飞云被呛住了,不停地咳嗽,大夫人尚凤仪、二夫人白芙蓉一左一右,不停地为他捶背顺气,好半天才缓过来。
陆云汉终于忍不住了,道:“庐山东南五老峰,无端生出金芙蓉。九江秀色可揽结,吾将此地巢云松。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仅陆云汉又疑问,韩筱锋这十多年来也没有弄明白,一首诗改了几个字儿,到底意味着什么?当年又是谁让自己递的纸条?
二夫人闻言脸色一红,低下了头去。
韩筱锋也浑身发烫,屁股底下坐不住了。
李飞云摆手道:“是他们设了圈套,先引开我这个出主意的。”陆云汉双手一抹脸,难受地道:“是他们干的?”李飞云点头道:“是他们干的!先是引开了能出主意的我,再用我引开二哥,接着用同样的手段引开了八弟,闲云庄被攻破,要不是有你在,毓儿也活不了。他们活捉了大哥、三哥、七弟,后来大哥、七弟伤心欲绝,双双自杀了。”他说的很平静,没有悲,也没有伤:“我打听了近十年,三哥心灰意冷,躲进了深山了钻研医术去了……”
陆云汉接着道:“张兄弟躲了起来,谁也找不到。楚兄弟先是被他们合力废去武功,然后岳阳门的为了抢他的宝剑,将他赶进了神农架,葬身无底洞了。金刀、木剑一个辞官躲了起来,一个被封了驸马软禁在了府中,听说也被人卸去了一条臂膀与一条腿……”
李飞云剧烈的摇头,紧接着一阵剧烈地咳嗽,摇头道:“不是我不见你,见了你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咱们两个,就能找出飞玄门,将他们一一打死偿命吗?闲云庄的风头太大了,只不过是头一个被拿来开刀的。”
陆云汉道:“我才智比不得你,看不破,也想不开。十年来就一门心思想将这两个孩子养大,但我从未有一天想过放弃寻找,我就想知道一个真相,哪怕最后无能为,也想知道真相。”
李飞云冰冷地道:“知道真相又如何?我二哥一定是找到了真相,这才躲在角落里,连我们这些故旧手足也不愿意见,我也找到了些蛛丝马迹,但也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所以就干脆不找了……”
陆云汉见李飞云看似冰冷镇定,可还是情到深处,已经咳得上气不接下去,便不忍再问,只好向韩筱锋道:“孩子,这回你该跟我们说说,你是为什么到这里来了吧?那位小兄弟到底是谁?”
韩筱锋只好将如何与叶飞相识如实地说了一遍,陆云汉大失所望,低头叹息不住。
李飞云道:“那个孩子在前院打伤了庄丁逃走了,用的就是丹阳剑法。”陆云汉道:“楚兄弟早就葬身无底洞了,我看着孩子,一定是一清老道的弟子。”
二人说话渐多,陆云汉怨气稍消,推杯换盏间,已经酒劲上头,李飞云忽然放声大哭,几个妇人好一会儿方才劝住。
眼见陆云汉、李飞云二人大醉,大夫人尚凤仪便吩咐下人,安排陆云汉、韩筱锋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