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话题转得太突兀,让唐湛廷始料不及。
“妈,我还要忙,你去陪燃燃和多多吧……”
唐湛廷带上眼镜,目光锁定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一通敲击,似乎真的很忙。
但唐夫人却发现他的指法很凌乱。
唐夫人站起身,往外走,走到一半,又重新回过头,郑重地说道:“湛廷,妈妈没有让你忘记初恋,只是希望你能够重新开始,去开始新的爱情……人不能总是沉湎于过去,即使过去再美好,也终究过去了……”
唐湛廷手下的动作顿住,面对着的屏幕上,只有一团乱码……
像极了,他这七年的日子……
唐燃的妈妈是他的初恋。
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家又是门当户对,几代世交,可以说,当年他们的爱情,天时地利人和,被所有人看做天作之合。
她是他的情窦初开,是他的生死契阔,却没能和他的白头偕老。
她生下的然然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一年后,病情加重香消玉损。
命运在前二十二年,对他和她万般宠爱。
却在燃燃出生后,将对她的宠爱收回,让她的生命戛然而止。
她的离开,让燃燃失去了妈妈,也让他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最初的那几年,他拼命地工作,家也不回,甚至不敢看儿子,没日没夜的待在公司里,像贪婪的葛朗台一样,疯狂地赚钱。
留下的那个,要背负痛苦,虽然过去了整整七年,再深的痛也渐渐平息。
直到发现儿子对他很陌生,和他不亲,父子关系接近冰点,似乎才触动他隐藏在心底的父爱。
他开始对儿子的教育投入精力,但唐燃对他很排斥。
唐湛廷说道:“妈,我还没有考虑重新爱上别人。”
唐夫人看着他,语重心长地劝道:“为什么不从现在开始呢?你先要走出第一步。那……我给你叶阿姨打个电话,让她安排一下,你先和那姑娘见个面,总可以吧?”
“妈!”唐湛廷打断了她,“我真的很忙,最近没有时间相亲。”
唐夫人看他这幅样子,也没再说什么,只叹着气,转身出去。
唐夫人越想越生气,她一片好心,求了闺蜜好几次,人家才答应给他介绍女朋友,结果这个臭小子,还不领情。
气死她了。
让他打一辈子光棍儿吧。
……
唐燃看到唐夫人的第一眼,观察到她脸上的怒气,热切期盼的心,便凉了。
从打唐夫人说,要上楼去和唐湛廷谈谈,他的心思就被带着一起上去了。
手里的书,也看不去了。
眼睛不时飘向二楼。
心里七上八下的,在等待着,想知道奶奶能不能说服爸爸。
他看到唐夫人愠怒的脸色,在看到她沉下的嘴角,心也随之一沉,咣当掉落下来。
唐湛廷果然谁的面子都不给。
……
晚上,多多乖乖自己洗了澡,又乖乖钻进被子里,没央求唐燃念书给她听,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唐燃感觉这一天里经历的事情太多,她是累了。
也没有再说话,只把灯关上,也安静地睡了。
他刚躺好,就感觉挨着多多的那一侧,有了一阵动静儿。
而后,一只小奶猫,挨了过来。
唐燃没有动。
又过了一会儿,唐燃听到了平稳的呼吸声。
果然,小家伙需要安感,就自动挨过来。
让她挨着自己,这样能给她安感,能让她安心入睡。
很快,唐燃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头一歪,挨在依偎在身边的那颗毛茸茸的小脑瓜上。
……
迷糊中,唐燃感觉身下的床垫,突然产生了震动。
他忽地睁开眼睛,伸手一摸旁边,紧挨着自己睡着的小家伙,此时,人已经没了。
心头一震,多多呢?
身子猛地一跳,此时,唐燃完清醒了!
耳边听到窸窣的声音,他向床尾看过去,被子里鼓起一个小包。
这个鼓包正用毛毛虫的姿势,一下一下地,往前蠕动。
眼看就要从床上的蠕动到床下去了。
唐燃看着那个蠕动的毛毛虫,这个动作有点儿熟悉。
多多就喜欢从被子一头,钻进去,在摸索着方向,一下一下地蠕动到枕头的位置。
有时顺利,有时会找错方向,从床另一边摔下去。
但她每次都乐此不疲。
唐燃回身想要把房间里的灯打开,就听到“扑通”一声。
果然,又掉到床下去了。
唐燃把灯打开。
只见多多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床尾那头的地上站起来。
唐燃刚要训斥她,不要乱闹了。
又见多多站起来,从地上直接蹦到了床上,踩在被子上,大步走上来,快要踩到唐燃的时候,又猛地急转弯,朝另一边走下去。
离着他最近的时候,他看清楚她的眼神。
竟然是直直的,就像……就像是梦游的症状。
唐燃刚要开口说话,又想起梦游的人,不能被突然打断,他立即禁了声。
只紧张地,看着多多到底想要干什么。
多多已经又从床上掉了下去,幸亏地板上,铺了厚厚的地毯,就是从床上掉下去,不小心摔一跤,也不会磕得太疼。
多多似乎在爬山越岭,不知疲倦地赶着一条漫长的路。
唐燃看着她从床上掉到床下,又用地板上,跳回到床上,接着,再开始下一轮的循环。
他看着心焦,想过去抱住她,让她停止这样的翻山越岭。
奈何自己的身体不能站起来,只能看着干着急。
唐燃摸到遥控器,把屋里的灯光部打开,屋里瞬间大亮。
多多仿佛受了光的刺激,改变了路线和方向,转头朝着门口走过去。
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下一秒就要打开门。
唐燃害怕她会自己跑出去,情急之下,发出了声音。
“多多……”他声音放得很低,试探地喊出了她的名字。他不敢开口大声喊,怕惊吓到她。
他拼命回忆,曾经看过的关于医学方面里面的书,还大概记得,一本书涉及到梦游症状的部分。
唐燃一拳砸在自己的腿上,他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样,痛恨自己伤残的身体。
此时,无能为力的焦虑,将他的痛苦无限放大。
唐燃狠狠砸了一拳,身体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哼出声。
就是这痛得哼出来的一丝微弱的声音,似乎惊扰了多多的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