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寻摇摇头,蹲下身来,手中的肃威却没有松开,这豹子细观下来确实带着圆形斑纹,它说来自金钱豹家的确不假,可这声表哥,到底喊的是谁啊?
管他表哥是谁?只要是害人的东西,甄寻都不想放过。
“抓住那害人的畜生了?”公子高拿着绳子跑了过来,身后还有一个双眼发红、身材魁梧的汉子扛着锄头喘着粗气,甄寻用刀面拍了拍黑豹子的脖子,示意就是它。
此时土地公也现了身,替豹子解释着,龙之第七子狴犴是龙和老虎的后代,而这黑豹子的母亲曾经和狴犴的母亲是情同姐妹的闺蜜,这么算下来,黑豹子菊枉喊狴犴一声表哥也不过分,土地公看向甄寻,似乎是请她拿主意。甄寻算是明白了,土地公不是没有能力抓住菊枉,他只是不想接手这烫手山芋,杀了菊枉不难,难的是这件事怎么处理,像菊枉这种长相非同一般的神兽历来都是要和上天的征兆联系在一起的,眼下成王还未坐稳大奏江山,头长犄角的玄色豹子,是天赐祥瑞,还是天降凶祸都要看有心之人如何发挥。
“什么呀,原来只不过是借着我表哥的样子装模做样罢了。”菊枉抖抖身子站了起来,“我什么时候害过人了,我怎么会丢表哥的脸?”
“你身上怎么会有桂姨姨的味道?”菊枉向卡着闻伸长了脖子,小鼻子耸动着嗅了嗅,“我知道了,你是桂姨姨的相公对不对?怎么样?那日我给桂姨姨捕的兔子肉嫩不嫩?兔子肉滋阴祛火……”
卡着闻也一脸懵,自家娘子闺名桂花没错,爹娘说前几日家里吃了炖兔肉也没错,可娘子说那兔子是自己一头撞到树上撞死的,这豹子怎么说是它给自家娘子捕的呢?
“那你为什么会给人捕兔子?无事献殷勤—”公子高拔出自己的剑,质问着菊枉。
“你哪只眼睛看见过我伤人?我是报恩的!我被捕兽夹伤到腿的时候,是桂姨姨给我半块窝窝头。”菊枉甩着傲娇的豹脸。
双方各执一词,甄寻想着,她既不能放过一头害人性命的猛兽,也不能冤枉一只知恩图报的好禽兽。那就把南郊失踪孕妇的家人请过来问问吧,看看其中到底有什么玄机。
担心会吓到等会过来的村民,公子高将黑豹子菊枉被的四条腿牢牢捆住,丢在土地庙的香案旁,菊枉看着甄寻,呜呜咽咽地哼唧着。
“闭嘴—“公子高踹了黑豹子的屁股一脚,“安静点!我管你是狴犴还是麒麟的亲戚,一头畜生还学人攀亲戚,拉靠山,当真是狗仗人势。”
卡着闻挡在公子高和菊枉中间,“甄姑娘,公子高,我想这黑豹子说的是真话,我娘子心善,平时也会喂一些小动物。至于失踪孕妇的家人嘛……他们中可能有一些人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难道是残疾了不成?就把他们叫来土地公庙里问问话而已,把你们村长也叫过来!”公子高故意端起架子,不得不说,他的贵族身份此时正好派上用处。
村长是一脸憨厚的吴老二,他也是扛着锄头第一个赶过来的人,
“哟—卡着闻,你管它叫小动物?你娘子怕不是引狼入室吧?”
“卡大哥,多谢你,只是……“吴老二压低声音,掏出一块绒布包裹的东西递到卡着闻手里。
卡着闻一眼了然的样子将那一团绒布退回去,“收下吧,不用急着还你卡嫂子也这样说,今年我们多养头猪就行,你爹生着病,正是用钱的时候。”
吴老二执拗地将绒布包裹怼到卡着闻手里,“卡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黑圆脸的吴老二双眼流出热泪,“只是我那瘫痪在床的老爹,我老爹他,已经走了……”
两人正在推搡中时,绒布小包却被两根精瘦的手指捏住,吴老二回头,是斜着两只黑豆眼的李四,还未等吴老二抓紧小包裹,李四飞快地抽出绒布小包,哗啦啦,绒布包散开,一粒粒珍珠洒出,滚落在土地庙的地上……
土地公拿着拐杖轻轻点了点,小珍珠跳回他手心凭空出现的荷叶里,他将盛着小珍珠的荷叶递给卡着闻,算是物归原主。
卡着闻捏着几粒珍珠递给吴老二,伤感地说:“收着吧,吴老爹待我不薄,买副好棺椁。”
吴老二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伍健那小子不在家,我还以为他睡得死,喊了好几声。”李四眨了眨黑豆一样的鼠眼,一脸坏笑地接过话“啧啧啧—大晚上找那小子怎么能去他家找?去村东头陈寡妇家看看。“
陈寡妇家也找了,都没有,另一人回答道。
哎?李四拍着大腿,似乎想到了什么,昨天我看见有个人背着包袱出村,看着有点像伍健。
那他可能是出远门了吧,他前几天还去镇上买了安胎药,不是说他家的找到了吗?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
等了好久,卡着文才慢吞吞的来到了土林庙,他向身后招招手,示意他们进来。
这个小伙揣着什么呀?甄寻看向他的肚子,他却羞愧着连忙用手去挡。接着进来的两人还有人搀扶着,等他们到了土地庙里,甄寻才察觉出异常,她看向最后进屋的那人,不出所料,那人一手扶着鼓鼓的肚子,沉重的步子迈得像企鹅一样。
三人腹大如鼓,手脚肿胀,看起来竟如同怀胎十月将要临盆一般,另外两人凸起的肚腩配上凹陷的面颊也显得分外诡异。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些男子都怀了身孕不成?公子高也出声问着他们原因。
几人面面相觑,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几位贵人行行好,要不请来名医为他们治治病?”出声的人名叫李四,他的肚子并没有什么异常。
吴老二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说实话,难道要胀死咱们不成?
这让我怎么说呀?
唉,作孽啊,我这也算是自作自受,那人抬手重重扇了一把自己浮肿的脸。
要是家里有条件谁愿意抛妻弃子?更何况我那未出世的孩儿啊!
报应啊,报应!
几人唉声怨道着,让甄寻一行人更加不解了。
“我对不起吴家的列祖列宗—”似乎是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倾泻而出,吴老二用手捂着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脑袋埋在双臂之间,一种压抑的哀声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哽咽难鸣。
吴老二身后的影子晃动起来,愈发浓重,竟如同一滩浓墨一般流淌下来,察觉到其余的人像看见鬼了一般,惊恐地张大眼睛,李四颤颤巍巍地后退几步,正要从庙门溜出—
一身黑色斗篷拖在了地上,斗篷下瘦小的人用力掷出一把黑色的枣核钉,只听扑哧几声,枣核钉全部没入李四身体,李四哎呦一声到底打滚起来,吴老二扶起李四,却看见疼的额头冒汗的李四身上并未有半点血迹,只是腹部像吹了气的气球一样迅速鼓了起来。
“四儿—松手!”吴老二喊出身来,可李四哪里听得进,他疼到直哼哼,说不出话来,抓紧了吴老二的手臂,指尖用力到发白。
土地弯腰拱手问道:“您是哪位审判大人?”
哦?传说中的司危府审判,甄寻终于亲眼见到了,甄寻可不能就这样让他离开,她一定要问问审判,这些人犯了什么罪,为何要承受这样的责罚,还有,要样才能穿越时空,她怎么样才能回去,越国的危机解除了吗?康回和巴绯怎么样了?她有太多太多问题要问,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人听见询问,用苍老的声音回答着:“吾乃司危府审判,扶荆。”
“放他狗屁的夫为妻纲,老夫才不管他什么夫为天,父为天。李四,你为了一头牛就卖了自己怀胎七月的妻子,你可知,你妻子在被卖后的第一天就上吊自尽了?”
李四似乎是缓了一点,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辩解道:“她是自尽,与我何干?吴老二要他家的娘们儿打胎你怎么不管?“
“吴老二妻子打胎是他妻子自己提出来的,她觉得没有精力去照顾瘫痪在床的公爹,况且吴老二身为村长尽心尽责,从没有任何事对不起你们,还被你这般诬陷!”
审判扶荆接着说:“伍健已经死了,你们不用再找了,他在妻子怀孕期间出轨其他女子,被妻子发现起了杀心,我在他腹中打入了一百零八枚枣核钉,他已经活活疼死了。”
向手无寸铁的妇孺下手,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为了自己的恶念,不顾夫妻之情,向枕边人下手,更是混蛋!老夫不出手,那九泉之下的弱女子和她腹中胎儿又如何安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欺辱孕妇的,加倍承受十月怀胎之苦。至于其他人做了什么腌臜事,让他们自己说。
他伸出一双粗糙而又满是裂口的大手,慢慢取下帽兜,他脸上满是皱纹,没有一根头发的脑袋下巴尖尖,头顶尖尖,看起来像枚枣核儿一般,深陷的眼窝上两道眉毛格外显眼,雪白的眉毛又密又长,几乎连到了嘴唇上长着的胡须上。他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间,慢悠悠的,像是故意一般,扎好绣着狴犴纹的兽皮袋,那掷出的枣核钉应该是从兽皮袋里掏出来的。
老叟白色的胡须动了动,收敛了周身的怒气,“那位是肃威的主人?“
甄寻迈出一步,看见老叟扭头看向她,深陷的眼窝让她响起司危府盲眼审判代表的意义:对所有犯罪之人,一视同仁。
“是我。”甄寻向老叟介绍着自己。
“女娃娃,这土路不好走,你在庙里住一晚吧。”扶荆的语气里带着关心。
“谢谢您的关心,我打着灯就好了。”
“你看得见?”老叟面色有些动容,“稀奇稀奇,司危府新来的审判竟然是个看得见的女娃娃。”老叟笑着摇摇头,绕着甄寻走了两圈,融进一团影子里,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