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是人间的节日,世人称作七夕,也是大多数的男女定情之日。我已许久未上独苏山了,张灯结彩的喜宴让我甚至差点忘了它之前的模样。
青山、飞燕、幽谷、木香,记忆里独苏山上所拥有的那股子清香滋味依旧不减,变得并不是山,而是我。
婚宴上来了许多熟客,就连杌荒和大石头也出现在了我的视线之中,还有各色各样的妖怪,有的是妖身,有些已经是幻化成了人类模样。宴席好生热闹,白泽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模样,摇晃着他手里的折扇与妖怪们谈笑风云。但是他还是不被大多数的妖怪所待见,毕竟“妖族叛徒”的也不是浪得虚名。
尚未开宴,视线所及之处早已座无虚席。我的心里面空落落的,说不出来的滋味。
妖族的婚宴并不同于人类,也不是说非要红衣高烛,我看到了她。她穿着一身黑,却打扮的格外精致,黑色的纱裙在月光的照射下反着光,我才注意到上头闪亮的小碎钻。黑色衬得她的肌肤格外的白皙,美丽动人。
“没想到素日里淡妆的老板娘,仔细打扮起来颇有些——姿色。”白泽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夸赞着,他的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既然妖身都是她的了,那么,我也许该称呼她一声‘汐’。
“白泽,你这个大忙人,总算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了?”她一手托着婚纱,一手举着酒杯与白泽的酒杯轻轻的碰了下,接着两人一饮而尽。‘汐’忽然又将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意味深长的笑道:“怎么的,几日不见你还收了一只妖宠?”
白泽不置可否,没有出言只当做是沉默认了,她又掉转了方向,朝着杌荒她们而去。
我有些饿了,于是从白泽的肩头爬了下来,浅尝了几颗果子,就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好像是在说‘妖祖来了’。
只见人群裹挟着一个人,遮挡的严丝合缝在外头根本看不到分毫,但围在周围之人却在不断的后退着,似乎是因为中心点之中的人的移动。
“你不看看他?毕竟找了那么久。”白泽见我在喝酒,便把我尾巴卷着的酒杯给夺了去,硬塞了一颗果子给我,说:“小孩子家家就该多吃水果,酒是大人喝的。”
我摆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蛇信子在吐出缩回间喉咙里也发出了一声警告的吼叫。
只是那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早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的低吼,也不过是谈笑声中的一缕风,还没入耳就已经消散到不知哪个角落里去了。
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与他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刻,会是以这样的形式。他盛装依旧,走到哪里都会有一群的妖怪前呼后拥,他们尊敬他,爱戴他,仿佛那是他们唯一的信仰。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我的眼眶之中有些湿润,口中低声呢喃了一声:“朔……”
“现在出去说不定有个相认的机会。”白泽低声提醒我说,我摇了摇头,收起了眼底的涟漪。嘴里已经没了胃口,我只好顺着他的手继续爬上了他的肩头。
只是感觉接触他的时候,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令我如芒在背。可当我转身回头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什么。
白泽的嘴角勾起了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
“我就知道你会来。”那个假扮的‘汐’的脸上是灿烂的笑容,她十分期待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的玉佩呢?”妖祖打量了一圈她的腰间,最后开口问她。
“我……我忘记拿了,在酒楼里。要不我去拿?”‘汐’赔笑着说就要走,心里暗骂自己的粗心。
“不必了。”妖祖在她与自己擦肩之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只朝着虚空中一抓,一个装着玉佩的木盒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隔空取物?
场下一片惊呼与沸腾,惊叹的是妖祖如今的实力竟到了这般地步。
“本座给你戴上。”妖祖打开木盒,从里面取出了我之前保管的玉佩,我的脑袋才向前伸了伸,就被白泽用手给按了回来。
“当心掉下去。”
此时周围安静,大家都在期待着妖祖亲手给‘汐’戴上定情信物,白泽的声音在此时响起很快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他看向了我们的方向,缓步走了过来。
他,应该认不出来我的吧?我还是心虚的朝白泽的脖子后面缩了缩。
“好久不见。”
这话,却不是对我说的。
白泽接话说:“确实好久,有个傻丫头找你找的好苦呢。”
“新抓的……宠物?”朔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只是一个劲的躲,但还是被白泽给揪了起来。我看到他手里的玉佩在我凑近时,上头跳跃的光芒更加的活跃了几分。
“算是吧,很好看么?”白泽似乎感觉到了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小白蛇的目光有些不太对劲,又补了一句:“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不介意把她送给你。”
什么鬼话?!我回头猛瞪了白泽一眼,他笑着挠了挠头,说:“我开个玩笑。”
“朔。”‘汐’走到了他的身边,他这才收回了目光。
“本座给你戴上。”他又取下了自己的那半枚玉佩,两个玉佩合二为一,发出了一道刺眼的白光。我的双目有些刺痛,却不敢眨眼。他微微俯身,把整枚玉佩系在了她的腰上。
可是不知为何,玉佩总是在系上的那一刻又松开滑落,不论他耐心的系过一遍又一遍,结果都一般。
我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声音有些颤抖:“你这个笨蛋,我的东西,她又怎么能戴上?”
玉佩早在千百年前就认了主,我只是觉得这结果未免有些可笑,连它都认得出来究竟谁才是它的主人,可是,他却不认得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汐’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挂不住了,她尴尬的说:“要不然就别系了吧。”
主持婚礼的司仪立刻调转了话头,也照搬照套人间的那一样,大声喊道:“一拜天地。”
他们转身欲走,正要上高台,我突然叫出声道:“你还认不出来吗?她、是、假、的!”
“我是假的?难不成你是真的么?”‘汐’冷笑着看向我,此时在她的眼中,我只怕与跳梁小丑无异。
“真没想到啊,平日里平静如水的老板娘也有不冷静的时候。”白泽一副看戏的模样,妖祖见状只是蹙了蹙眉,没有言语。
“我想起来你是谁了。红缨,你是我离开独苏山时,苦苦哀求让我带你出山的那条白蟒。”
‘汐’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我如今也是以别人的视角来看我自己的这张脸,她此时的神情是我几乎未曾有过的。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听不懂。”
“是么?若不是我当初不肯带你下山,你也不可能会对我有这么大的仇意与执念,甚至不惜被群妖冢给利用。还净学了邪门歪道,对我使用这换魂之术。”
“颠倒黑白,朔,你不要信她说的。”她将目光投向了妖祖,甚至试图用手去挽住他的手臂,对此,他并无任何反应。
可在我看来,不作反应已经是他做出的选择。
我只觉得刺眼,自我出世到现在,我又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白泽说的对,真正的老板娘,素来平静如水。
“拜堂吧。”他只简单地吐出了三个字来,头也不回的朝着铺设好的台上走去。她跟在他的身后,还不忘回头给我一个嘲讽的讥笑。
我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白泽,我们走。”
“不行哦,妖祖下了结界,婚宴没有结束不能离开。”白泽眯眯眼笑道,我在心底暗骂了一声,冷哼一声不再理睬。
司仪宣读的声音一遍遍入耳,在我听来实在聒噪无比。终于到了最后的一个环节夫妻对拜。两人相视而立,妖祖先欠身,而‘汐’的手中,却忽然出现了一把匕首,她目光阴冷,速度飞快的朝着他刺去。
我心中一惊,危急时刻,体内竟然迸发出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道推着我一闪便出现在了他们之间。我实在不知拿什么去挡,只得挥动起我的蛇身,奇怪的是,此时我的身体居然变大了数倍,如同那日我在酒楼之中初见的那头巨蟒一般大小。
冒着黑气的匕首上似乎淬了毒,在坚硬的蛇鳞上一划而过,我只听到‘砰砰’两声,是几片鳞片落在了坚硬的地上,上头沾着鲜血,可我却并不感觉得到痛。
“动作还挺快。”‘汐’说着,舔舐了一下嘴角,再次挥着刀刃朝我刺来。只是这次,她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一股强劲的妖力挡在了我的身前,竟将她震退了数步,手里的匕首也掉落在地。
“你是傻子吗?反正真慢。”我嗔怪的说了他一句,他的动作不停,只一挥手那招魂幡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他低语念出了一串的咒语,我只感觉眼前一暗,耳边是她刺耳痛苦的尖叫声。
再睁开眼时,我已经稳稳的站在了地面上,我的身上穿着漂亮的婚服,玉佩此时也飞回到了我的手中。而她,不仅被打回了原形,还遭受了反噬之苦,此时正痛苦的尖叫着在地上打着滚。
“汐,好久不见。”他脸上的笑容格外的温柔,我笑了,原来,那一声好久不见,真的是对我说的。
“你、你早就认出来了?”我后知后觉的问他。
“本座不傻。”
“那你还故意看我笑话!很好笑吗?”我抬起手对着他英俊的脸颊上就是一个巴掌,他没有闪躲,我这一下打的并不狠,却看得在座的群妖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不起。”他低眸看着我,道:“在羲和,本座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我的泪水,再一次没有忍住的夺眶而出。
“今、今晚的风真大,沙子眯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