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伏在案前,左手提着一个小灯笼,右手握着一支狼毫在桌案上的绢帛上写写画画,时而皱眉摇头,时而含笑点头。
莫云潇站在他的对面早已有些不耐烦。她不知他在画什么,心情的烦躁已让她无暇顾及。
她迈开大步走上去,两手“砰”的在桌上一按,怒问道:“官家,云湘的事你到底管不管?”
赵佶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荷露,你来看看我这图画得如何?”
莫云潇双眉一竖,说:“官家,我是凭你封的招讨使的身份来进得皇城来的,若我这个使职无用,官家大可收回,我自去寻找云湘!”
她说完转身便走,但没走两步就后悔了。
“我的脾气怎么这样大?我是来请人帮忙的又不是来使性子的,这样一走了之倒是潇洒,可云湘怎么办?”她在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同时也是十分矛盾的:“但话已出口,木已成舟,难道要自己返回来吗?那也太没面子了吧!”
她一边走一边想,幸好此时寝殿中只有他二人,若是张迪在场一定会看到她纠结的表情而猜到她的心事。
“赵佶,你快拦我呀!就当我求求你好不好,你快拦我呀!”
她已走到了寝殿的门口,正要推门出去时,只听赵佶在她身后唤了一声:“荷露,你且住。”
莫云潇总算长出了一口气,收回了准备要迈出去的脚,问道:“官家还有事?”
赵佶也不说话,只是放下画笔快步向自己这边跑来。他拉起莫云潇的手,笑着说:“你来看。”
看?看什么?莫云潇疑惑着被赵佶拉着回到了桌案前。他将自己的作品转了一百八十度,以正面朝向了她。
莫云潇低头一看不禁呆了。赵佶画的是一个女子的肖像画,画幅不大,背景也极为简单,无非是以皴法勾勒出了远处的高山流水而已。
可这肖像却画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这女子穿着华丽的衣裳,右手提着灯笼,左手兰花指微微翘起,手指上落了一只蝴蝶。
这女子眉目婉转,长发披肩,身子婀娜、仪态端庄,但瞧五官神色竟与自己有五分神似,三分形似,只是少了那一股子杀伐之气。
莫云潇觉得有趣,忍不住问道:“你画的是什么人?”
赵佶笑道:“自然是你的女弟云湘了。”
“什么?云湘?”莫云潇抬头望了他一眼,再低头看时,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像是云湘。
于是她又问到:“你未曾见过云湘,如何勾勒得出?”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赵佶不无得意的说:“见了莫家长女,群芳真容不见亦可知。”
莫云潇脸颊一红,白了他一眼,骂道:“偏会耍嘴!我与云湘非一母所生,你只靠臆测就画她的样子未免儿戏!”
赵佶将脸色一板,问:“怎么?我画得不像?”
莫云潇点头:“像倒是像,不过云湘可不似这般贤淑端庄。”
“像便好了。”赵佶说:“我这就叫张迪将这图拿去,命人模了,然后分发下去,以图搜人岂不方便。而且,莫二姑娘不似大姑娘喜欢出门,日后应也不会有人会认出她来。就算认得出,矢口否认就好。”
莫云潇一笑,说:“这倒是个好法子。”
赵佶绕过桌案来到莫云潇身前,莫云潇还浑然不觉,她只是在专心欣赏着赵佶的作品。
“荷露。”赵佶叫了一声。
“嗯?”莫云潇头也没回,只是朝他这边微微侧了侧脸,两眼始终不离画作。
“今晚你留下可好?”赵佶说着。
莫云潇吃了一惊,侧目看着他说:“这可不行,云湘下落不明,我如何放心?”
“那些事叫底下人去办就好了。”赵佶说:“我知你心系手足,可也念在我一片赤忱相思莫走了,外间有了消息就叫张迪传进来。”
望着莫云潇美丽的脸,昏暗的灯光下更多了几分妖娆的风姿,赵佶热血翻涌,只觉得胸口有一股愤懑之气不吐不快。
于是他上前一步,一手揽住了莫云潇的腰,一手扶住了她略向后倾斜的肩膀,将她牢牢的抱入了怀中。
莫云潇头脑发懵,忽然感受到了来自赵佶胸口的暖流迎面而来,竟让她产生了几分窒息的感觉。
她用手轻轻的推在赵佶的胸前,埋怨道:“官家!我女弟还在外面受苦,你怎可如此!”
“你的女弟我自会相救,而你我也定要收入掌中。”赵佶这样说。
“官家轻薄!”莫云潇话还没说完,赵佶的吻已落在了她的唇上。
莫云潇本要推开他,两手确实用上了力,但这力量很小,根本不足以将赵佶推开,而赵佶似乎也迸发出了无穷的力量,犹如一个漩涡似的将她紧紧的裹住。
赵佶毕竟是少年心性,一时得手便有些忘乎所以。
他的手开始在莫云潇的衣襟前游走,他拉住了她的衣带轻轻一扯,衣带开了来。
“啊?不可!”莫云潇心慌意乱,想要将他推开的手却被他的手紧紧握住。
赵佶的这只手握过画笔,握过玉玺,而今握住了莫云潇的手,叫她挣脱不得。
赵佶将她搂得更近了,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二人四目相视,赵佶的眼睛里充满了温柔的刀子,莫云潇这才明白,温柔确实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她冲他摇头,示意不可轻薄。可他只是当做了女儿家的故作矜持。
他正要有更过分的动作时,却见窗外灯火一片辉煌。
二人心头都是一惊,上次的失火事故让他们产生了相当程度的心理阴影。
于是二人急忙分开,一起来到窗口看时,所见不过是两队提着灯笼的宫人,后面跟着的是一顶华丽的软轿。
“是太后!”赵佶有些惊恐的说。
听到太后两个字莫云潇就有些心慌,上次自己见到太后居然被她莫名其妙的指婚,如果再相见又该如何是好?
“官家,我要走了,云湘的事就拜托你了。”她说完就向另一侧的窗户跑去,企图翻窗而出。
赵佶却一把将她拉住,说:“你忘了这里是大内,若是翻窗出去,定会惊动禁军,到时更加难以收拾。”
“那……如何是好!”莫云潇急得直跺脚,一时间心乱如麻。
赵佶想了想,说:“如今走不脱了,就看太后是为何而来,应付过去便了。”
太后的大队人马在寝殿外停了下来,轿子也缓缓而落。一个举止端庄的宫女凑到轿前,躬身与轿中人交流了几句便向寝殿这边来了。
她拾阶而上,来到寝殿门口,隔着门说道:“官家安好,奴婢代太后来问几句话。”
赵佶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儿臣不孝,未知母后皇太后驾到,有失迎迓,还望母后宽宥。”
宫女说:“官家不必自责,太后说,本是本阁不请自来,扰了官家清梦已是不该,何必再要多费周章,倒显得本阁多事了。”
“儿臣不敢。”赵佶回答。
宫女继续说:“前些日子本阁已立尚食局的潇儿为才人,官家何以始终未曾临幸?莫非官家不喜潇儿吗?”
“潇儿?”莫云潇先是一呆,随即想起来这不就是自己。那日自己见到太后信口胡诌的一个名字,说完就抛在脑后了。
赵佶和莫云潇对视了一眼,回答道:“并非儿臣不喜,只是近日国事繁忙,儿臣御极未久,诚惶诚恐,不敢有声色犬马之想。”
听了这话,莫云潇气得脸都要绿了。刚刚他还轻薄无礼,此刻又满口仁义道德,还真是一个说谎话不打草稿的主。
“你说得倒好听。”她忍不住重重的踩了他一脚。赵佶忍着痛却不敢叫出声来,只能一脸坏笑的看着她。
宫女说:“官家为国操劳是该勉励,然绵延子嗣也是大事,官家不可轻忽。本阁有意,今日就将潇儿招来侍寝,官家切勿推辞。”
“啊?”莫云潇几乎叫出声来,幸亏赵佶一把将她的嘴捂住了。
“母后思虑长远,儿臣感激不尽。”赵佶有些狼狈的说:“只是今日儿臣疲乏已极,并无他念,母后若要召潇儿侍寝,可改在他日。”
宫女说:“官家疲乏,正该有人伺候。潇儿那丫头倒是娴静,本阁尤为喜欢。本阁这就派人召她来,以免官家另有话说。”
“完了完了,要露馅了!”莫云潇慌张的自语着。
赵佶也连忙说道:“母后不必麻烦,潇儿正在此处!”
宫女一愣,转头向轿子的方向望去。太后将轿帘掀起一个角,只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宫女会意,便说道:“既如此,就叫她出来,本阁有话与她说。”
宫女传完了话转身回去了。太后一脸慈祥的望着她,称赞道:“你说得很好。”
不一会儿,莫云潇就推开宫门出来了。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走到太后的轿子前,跪下行了礼。
轿子的轿帘被两个宫女用竹竿挑着,太后正可以直观的看到她。
太后微微一笑,说:“潇儿,多日不见了。你在寝殿里,可曾侍寝?”
“没……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问起这种问题,莫云潇只觉得尴尬非常。
太后的笑容僵了一两秒,便又说:“本阁知道,这不关你的事,是官家不喜本阁给他塞女人。”
“不,不是的。”莫云潇连忙辩解:“官家时刻提起太后,十分感念太后的恩德。”
“哼!这话是官家教你说的吧?”太后不以为然的摇摇头,继续说:“官家既宣召于你,那便是对你有意。待会儿你回去,传本阁的口谕,就说……”
太后低头略一沉思,续道:“就说明早本阁派人来取落红。”
“落红?”莫云潇有一瞬间的茫然,但立刻就明白了。所谓“落红”就是处子之血染在手帕或绢帛上的印记,非经房事的女子不可有。
太后这话的意思再也明白不过,是要逼着莫云潇和赵佶发生关系。
想到这里,莫云潇真是又羞又恼,哭笑不得又无计可施。她真想跳起来大声疾呼:“封建糟粕!礼教吃人!”
但她终究不敢,因为她知道这么做的下场。这不是影视剧的拍摄现场,自己也不是爽文女主,贸然顶撞太后或许可以保住“落红”,但也会被赏“一丈红”。
“太后,奴……”她慌忙抬起头来正想抗争,可太后却也抬起手来止住了她的话。
太后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不怒自威。她这么一抬手,莫云潇即使有万语千言也说不出口了。
“不必谢我。你拼死救官家性命,本阁自不会亏待你。”太后又是一笑,说:“不过我丑话也要说在前面,若是你的肚皮不争气怀不了龙种,本阁可要另觅他人了。”
太后说完便示意两边可以放下轿帘,同时也是起轿回宫的意思。一个内官尖声尖气的唱道:“太后回宫!”
于是轿子被抬起来,一队人马折身回反,只留下莫云潇一人跪在当场。
她紧紧的咬着牙,一双怒目瞪着向太后远去的方向。向太后临走前的那番话无疑大大刺痛了她。
对于古代的女性来说,那本是再也正常不过的训诫,可是听在莫云潇的耳中却是既荒诞又可笑的。
但她也只能强忍这一口气,缓缓起身回到了赵佶的寝宫去。
赵佶忙迎上来问:“荷露,太后与你说了什么?”
“太后说,明日派人来取落红。”莫云潇说:“太后是要你我今日就……”
她说不下去了,但她抬头一瞧,竟然发现赵佶露出了一丝喜色。她的愤怒再也无法遏制,“啪”的一巴掌就抡在了赵佶的脸上。
赵佶不以为忤,却也十分吃惊,问道:“荷露,你何故打我?”
莫云潇盯着他,说道:“竟是些下流想法,难道不该打吗?”
“你我情投意合,如何说是下流想法?”赵佶不解的问。
莫云潇的脸红了。她急忙避开他的眼神,辩解道:“我才没有与你情投意合。”
望着她的侧颜,赵佶长长的一叹,说:“既如此,咱们也该想想,如何哄得过太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