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承认,这些话就是故意说给楼凌宇听的。
少年人心无城府,偏听偏信,蠢得可笑;有时又何尝不是一把可以利用的刀刃。与其让他在楼婕手下成为一条愚昧无知的疯狗,不如由她亲手教导,让他明白什么叫做成长的痛苦。
她不指望楼凌宇一夜开窍变成聪明蛋,但也绝不能成为她谋划路上的绊脚石。
“祖母,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接她回来呢;她出身低……”牙齿咬了舌尖,心中却莫名地猛然一痛,他堪堪将‘低贱’两个字咽了回去,换了另外一个词。“她出身卑微,即使回来日后出入各种社交圈子也只会被人嘲笑,倒还不如让她留在乡下,定时打些钱让她继续过她的日子。”
说这些话时他根本不敢抬眼看楼懿文的神情,双手也是背在身后紧紧搅在一起,隐隐有些心虚。
但转眼间他又觉得自己的提议已经是经过重重考虑的,这样做对大家都好,谁也不会伤心,还能继续过着之前的平静生活。
于是,当他准备大无畏地抬头迎上楼懿文的目光时,等待他的却是那种冰冷刺骨的目光。
就好像,在大雪纷飞的冬日里,有人摁着他的头将他狠狠地浸入寒池;连呼吸都分外困难。
他……说错了吗。
“你说这话是真心的,还是楼婕教你的。”
楼凌宇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一个字;他似有所感,只要自己开了口承认出自本心,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你认为她此生就该待在那个消息闭塞的村落里,做一世粗鄙的村姑,是吗?”楼懿文的语调平缓,声音平静而冰冷;好似带着寒气扑面而来,让楼凌宇从头皮凉到指尖。
他重重地垂下头,不敢说话。
楼懿文别过脸,带着几分怒火甩掉了手里摇着的团扇,“她和你一母同胞,原本该是你在这世上最亲密的手足。如果一切按着正常的轨迹发展,她会备受宠爱地长大,求学,然后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也会承欢膝下,笑意盈盈地唤我祖母。”
“可是呢?”她忽而一止,带着疑问再度出声:“当你和楼婕在花园嬉闹,洋溢着欢声笑语之时,她在黄土漫天的北部与风沙作伴,入目皆是尘埃;当你和楼婕在餐厅里抱怨食材的新鲜度,而她在北部吃糠咽菜,食不果腹;当你和楼婕上着一千元一节的钢琴课时,她在北部为着几十元的学费而发愁……”
秒针缓缓走着,一格跳过一格;室内只余楼懿文的说话声和楼凌宇拼命压抑着的呼吸声。
光滑透亮的大理石地板反映着吊灯的璀璨,楼凌宇死死咬着下唇,不敢抬眼让楼懿文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眶和眼中的热泪。
“我不指望你为她易地而处、感同身受,我不知道她吃了多少的苦才等到了我们找到她的那一天。楼凌宇,你是我的孙子,也是她的至亲之人;你即使不想了解她的过往,但却也不该忽视她曾经经历过的苦痛,然后理所当然地说她低微卑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