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路温(1 / 1)

“我也喜欢姐姐,我和二少爷是一样的!”

季怜认真道。

她不懂奉承,她只知道姐姐听了这样的话,会从不开心变成开心。

“我也喜欢你,那我是不是和陶觉咏是一样的?”

卿卓灼故意逗她,想看看她是真傻,还是也知道喜欢异性。

未料,她用力摇头,“不要大少爷!他是不好的,不带他玩!”

卿卓灼挺惊讶的,她本以为陶觉咏喜欢季怜,季怜也会对他有好感。

不过结合第一次看到二人的场景,季怜讨厌他,也是有道理的。

季怜吃完饭,叽叽喳喳地讲起自己在陶家是怎么把胡萝卜切成条,然后喂羊驼和兔子的。

她听着,只觉得那生活也挺有意思。

忽然手机一震,她以为是10086发来的消息,没当回事。等过了一会回到卧室,一看手机,竟然是陶斯咏发来的消息。

“放学后老师找我。”

她盯了手机足足半分钟,才明白,他是在为没有赴约做解释。

那一刻,她委屈极了。

就好像你追了一个人很久,一直没得到他的回应,你都在总结经验,后悔自己去追了,他忽然告诉你,是客观原因阻拦了他去找你。

你原先以为他不再喜欢你的世界分崩离析。

她颤抖着手想回复:“那你在车棚看到我了,为什么那时候不说?”

想了想,又删除了。

“你还收下了跟你告白的女生的围巾,为什么?”

这也有点孩子气呀!

她也删除了。

左思右想后,她最终在键盘上打下那些字:“我和傅抱石的婚约已经解除了。昨天他亲我,是偷袭,我后来都推开他了。当初答应他,是我无可奈何,那时候,我还不喜欢你。”

打完最后一句话,她心情澎湃。

“那时候,我还不喜欢你”是最委婉的表白了吧!

在她的手快要碰到发送键那一刻,手机再次震动,一条消息来自陶斯咏。

“以后你也不要来找我了。”

她愣在那里,一时之间,不敢相信那是他会对她说的话。

她盯着手机,视野越来越模糊,可即便那样,看到那句话时的疼痛依旧盘踞心底。

手机忽然湿了。

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中哭了。

没出息!

卿卓灼!

她用力擦着眼睛,身体里有一个人在大声说话。

他不喜欢你了又怎么样呢?

过去十多年,他也不喜欢你,你怎么样了呢?

你,还不是,一个人,好好地,长大了!

可是,她的心很疼,疼得她没了一点力气,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瘫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声地哭。

她感觉身体各处的力量都被提到她的心脏,却散不开,因为,她哭不出声来。

她哭不出声来!

七岁那年,在爸爸妈妈的葬礼上,她抱着他们的遗像痛哭,那时,她依然哭声嘹亮。

是什么时候她再也哭不出声来了呢?

是后来在亲戚家的时候,她的脚趾头被茶几脚撞到了,她疼得大哭,却被虚晃的一巴掌吓住了。

“再哭,我打死你!烦死了!”

面前的人凶神恶煞,声音如同牙签一样刺进她心里。

从那以后,她就再也哭不出来了。

她何止是不会哭,她还不会撒娇,不会告状了。

因为没有人撑腰。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似乎是找到了病因,她尝试着张开嘴,下意识喊出了“妈妈”,终于,她哭出声来了。

等哭累了,她掏出手机,回复:“好。”

深夜,一个男人扛着一箱白酒,走到一个高档小区前,把白酒抛到墙沿,然后跳起来,双手撑墙沿,灵活地翻了过去。

“哎!你干嘛的?”

他刚落地,身后一个保安就拿手电筒照着他质问道。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男人不慌不忙,反而流露出猎人看见猎物的表情来。

保安犹豫着,始终站在原地不动,面前的男人虽然长得斯文干净,却让他背部生出一层冷汗,阴森森的。

“过来呀!”

男人一边招手,一边走近保安。

他越近,保安越觉得周围气温降低,心头的不详预感越重,小腿止不住地打战。突然,他撒丫子就跑。

什么责任,什么三千五的工资,他都不管了!

还好,那个诡异的人,或者是灵异,没有追上来。

他松了一口气,决定以后再也不值夜班了。

未料,等他跑了数百米后,面前突然出现一团模糊的身影,把他逼停了。

他气喘吁吁,手叉着腰大口吸气,还来不及看清面前的人,就见那人伸出手在他脖颈处一劈,随后他便失去了知觉。

男人看着倒地的保安,从包里掏出一个瓷瓶,喊到:“出来。”

瓶塞被钻开,掉在地上,随后一只长得像蜜蜂的虫子飞了出来。

“蛊儿,让他忘了今晚的事。”

虫子在空中转了三圈——这是青衣门虫蛊的暗号,表示收到命令,就飞到了保安耳朵处,钻了进去。

男人捡起瓶塞,走到一幢小楼前,从腰上解下求生绳,丢到二楼阳台的栏杆上,扛着白酒,爬到了上面。

他推开阳台门,室内一片黑暗。

“啪”一声,他打开灯,刺眼的灯光让坐在地上的少年猛地闭上眼,用手遮着眼睛。

“呦!你还活着呢?我以为你死了!”

男人看到少年颓唐的模样,闻到空气中令人欲呕的酒气就气不打一处来,说话也刻薄了许多。

他瞥到茶几上有个黑色塑料袋,便打开它,里面是一个紫色的东西,他认出上面的字是“佳期日用”。

“这是……卫生巾,女人用的。敢情你是为了女人在这里不死不活的啊?”

他把它丢在了茶几上。

少年看都不看他一眼,走过来,抱起那箱白酒,拆开一瓶,就往嘴里灌。

“哎!白酒白酒!那是白酒!”

男人想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一瓶白酒空瓶了。

“难受不?”

“没感觉。”

少年丢了白酒瓶子,随便地坐在地上,长腿叠在了一起。

“骗人的吧?你喉咙不疼吗?”

男人疑惑不解,他这徒弟虽然比普通人强点,但也没到灌下一瓶白酒都不难受的地步。

“我这里疼麻了。”

少年已经醉了,脸上布满红晕,指着自己的胸腔。

“这话别跟我说。谁让你疼的,你找她去!”

男人表示这话太肉麻,他听着想吐。

“不会。我不想再见她了。”

“那我把她绑来见你?”

男人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

少年抬头盯着他,黑色的眸里毫无光泽,半晌才问,“师父,有没有让人爱上另一个人的蛊?”

“当然有!嗯,这是个好办法。”

他话锋一转,“但是有个缺点。”

“什么?”

“给人下了这个蛊以后,她就会变成傀儡,以前喜欢的,想要的,都不喜欢,不想要了。眼里只有你了,跟活死人差不多。”

“呵。”

少年冷哼一声。

“怎么?你还敢看不起我的蛊?”

“没有。”

“那你呵什么?”

“这个蛊下了,有解药吗?”

“没有,怎么了?”

少年看着天花板,眼里一潭死水,目光呆滞,好半天才道:“我好像被下蛊了。”

男人愣怔,“你到底怎么了?”

他年轻时也经历过男欢女爱,但什么时候这样过了?

少年徐徐道:“我有三个月没拿起画笔了。在我构想的未来里,没有考上大学,没有赚很多钱,只有她了。”

男人叹了口气,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这个徒弟是真的认真了。

他第一次见陶斯咏,是对方春游时失足掉落河中。

他把小斯咏救上来后,对方第一反应不是哭,不是害怕,而是书包里的奥赛资料湿了。

“为什么那么在乎自己的学习呢?”

他当时那样问,下意识以为对方是虎妈模式下的鸡娃。

后来,他送小斯咏回家,才知道对方不是鸡娃,而是没人管。

身处富贵之中又没人管,被父母告知十八岁成年就丢出去的孩子会走向两个极端,要么放纵自己,要么从小就焦虑,怕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

陶斯咏是后者。

“感情是会变淡的,明天一切都会变好的。”

温离安慰道,少年却没了反应,他上前探他鼻息,还好,只是睡着了。

温离把少年抱到床上,喂他服下一枚解酒药,再帮他盖上被子。

夜里三点,温离依旧没有睡着。

这么多年了,他早就把陶斯咏当自己的孩子了,看见对方这样,他也不好受。

突然,门外传来幼鸟叫的声音,他立即下床,打开阳台门,就看到了一个穿一袭红衣的少年。

“师……师父。”

路温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师兄给他发暗号说师父已经回嵩山,约他一聚吗?

“是我破解了你们之间的暗号,再用斯咏的名义发给你的。”

温离冷冷道。

他真没想到跟他如父如友的陶斯咏会背着他通风报信。

“哦,那你把我抓回去吧!”

路温知道了真相,不慌不忙,伸出双手,一脸无赖。

“呵,你以为我会心疼你吗?自你下山以来,你杀了多少人了?”

“前日我杀了两个插队的老不死,昨日我杀了一个态度蛮横的医生,今日我杀了一个骂人的壮年男人,往以前嘛!我数不清了。”

路温摆摆手,好像说的不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而是鸡鸭。

“你不要以为你把那些人的错误说出来,我就会觉得你做的对。”

温离不满道。

“师父,难道你遇到那些讨厌的人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杀了他们吗?”

路温被识破后真实想法后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反而疑惑别人为什么跟自己不一样。

“没有。”

“骗人。”

温离的好耐心都要被这孽徒磨完了,忍无可忍道:“我不是教你术法了吗?你稍微教训一下他们不就得了?为什么非要杀人?”

“我喜欢杀人。”

“门里已经决定清理门户了。”

“清理门户是什么意思?把我赶出门派?”

路温笑着问,似乎全不在意,又感叹道:“师父,太晚了!你们把一个弃婴捡回家,没有在发现他是天煞之人时杀了他,没有在教他术法时废他筋脉,偏偏对他倾其所有,觉得自己可以改造他,让他变成一个好人。”

他看着自己的师父蹙眉沉思,似乎陷入了过去的回忆。

他继续道:“师父,那些人是我杀的,也是你杀的!”

“哈哈哈哈哈哈!”

温离大笑,“没错,这里面也有我动的手!所以我也从来不怪罪于你。门主下令捉拿你,再在青衣门众门徒前处死你,我自请下山。为的就是放你一条生路,希望你重新做人!”

路温一脸不可思议,青衣门并非正义门派,居然为了那几条无足轻重的人命要杀了他——被当做下一任门主培养的最出色的弟子,而师父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捉拿他回门。

“那师父把我骗来这里是为了?”

“我捡你回来时,你还不足三公斤,小猫似的孱弱,我对自己说,养吧,不管什么后果我都承担。现在,我后悔了。你冥顽不宁,噬杀生灵,不仅不配做青衣门弟子,更不配做我温离的徒儿。今日,我们割袍断义,他日见面,当陌路人罢!”

温离从袖中拿出一把泛着银光的钩刀,割下自己一截衣袖。

路温后退两步,月光照在他脸上,显得无尽苍凉。

“既然要断绝师徒关系,那你把我交给门里吧!他们知道你徇私枉法,不会放过你的。”

“不要再多说废话,你走吧!我,就当你是我命中一劫。”

温离苦笑道。

路温笑,“师父,既然舍不得我死,又为什么要那样做?”

“舍不得看着你死,是我们的师徒之情。必须断绝师徒之义,是我的道德。”

他,温离,怎能接受自己养大的是一个杀人狂魔?

“好吧!但我依旧认你为师父,日后你有需要,我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路温说完,便跳下阳台离去。

他看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心头一窒,上前几步,叮嘱道:“你二十大限快到了,一定要找到同类人心甘情愿给你血,不然就会命丧黄泉!”

然而,却没有回应了。

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瘫坐在地上。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过往的一幕幕出现在他脑海中。

他第一次见到路温,路温还是躺在襁褓中皱巴巴的婴儿,哭得呛住了,小脸通红,被他拍了好几掌,才喘过气来,继续大哭。

他正疑惑是哪家丧良心的父母居然丢弃亲生孩子,就看到襁褓中有一张纸条,上面写:昨日族中亲测,此婴乃天煞命格,故弃之。不忍血亲之间残杀,望过路人将它溺于水中。

《海藏经》记载有天煞命格的人,长大以后就会弑杀亲人,弑杀全族,危害整个世界。

但是温离认为,世界上没有天生的坏人。天煞命格其实就是带反社会人格基因的人,如果精心教化,不仅不会弑杀,还会成为可造之材。

所以他不顾门派反对,把路温带回了门里,还用自己的姓给他作名,希望能压住他体内的邪祟之气。

路温日渐成长,几位教习师父惊喜地发现他天赋异禀,学习术法总是比其他师兄弟快,因此他又被当做了下一任门主培养。

然而等他十二三岁时,就开始徒手捕猎,尤其喜爱麋鹿和棕兔。抓到了他不吃也不杀,就在它们身上割个细细的口子,看着血汩汩流出,闻那股味,就觉得浑身舒坦。

温离反对门里的残酷治疗方案,决定相信科学。便带他下山,找到最权威的医院。两人排队缴纳费用时,被一个背着尿素口袋的老太婆插队。

温离虽然对自己手下年幼的徒弟格外宽容,但并不信奉什么尊老的传统美德,又是壮年,便猛力推了老太婆一把。

老太婆踉跄几下过后,明明站稳了,却假装摔倒,说自己心脏病发。然而嘴里却不干不净地骂着温离的十八代祖宗,围观的人既不讲理,训斥插队的人,也不讲德,反而劝温离赔钱道歉,毕竟是那么老的人了。

温离头脑清晰,从不吃闷亏,正想使用术法教训老太婆。然而还不等他出手,他的十二岁小徒儿就把刚吃完的冰棍棍子隔空插入了老太婆的心脏,顿时鲜血喷溅出三米外,空气中都是腥味。

若到这里,事情也并非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路温闻了那腥味——这是他第一次闻到人血的味道,新鲜的,充满破坏力的,他浑身兴奋起来,拿出自己荷包里随身携带的小钩刀,轻而易举地就取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的性命。

那男人也是让他们赔钱道歉最多的一个。

温离反应过来后,立马出手阻止他,让他震惊的是,他竟然打不过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徒弟。

路温在杀人的时候,力量比平时增强了百倍,等到他杀过瘾了,闻过瘾了,才停下动作。

当时的他和现在比,还存有一些道德观念——那些缄口不言,只是旁观的人,他并没有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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