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雪停了,程咬金带着一肚子气回到家。当想起同僚的笑声时,他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
皇帝陛下也太欺负人了,人家屁都不放一个,便能入中枢当舍人。而自己一心一意为他解惑,却只得了万金,十匹绢。
也就是说,皇帝陛下是见他程咬金那么拼命的邀功请赏,就随便赏赐点东西打发了吧,聊胜于无吧。
自古以来他程咬金就是这么干的,也没见李世民哪次薄赏过。
程咬金一到家,马上换了便服,就要往崔家赶,他是想着和杨义合作的事情去的。
这事瞒不了多久的,朝中的这些老财迷,个个可都是人精,再不行动早一点,就要被人抢去了。这可是发财的好机会,谁能轻易放过?
就在这时,程处默的美妾走了过来,对程咬金请了个安:“阿耶,今早夫君从城外回来,说是他大哥有一封信给您。”
程咬金正好有气没处撒呢,听到这小子从城外回来了。有信给自己却不自己亲自来,而是使唤自家婆娘过来,他真是胆子肥了,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程咬金想到此处,气就不打一处来,向她一伸手:“信来!”
美妾一愣,没想到程咬金那么直接:“夫君并没有把信交给儿媳,而是叫您先等一等。”
“那他人呢?人死哪去了?”
“夫君他…他还在卧室里……”
程咬金一听,都这时候了,还在睡懒觉。他二话不说,径直往程处默的房间而去。
美妾一惊:糟了,忘了通知夫君。
不一会儿,程处默的房间中,便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声。很显然,程咬金又开始打儿子玩了。
没过多久,程咬金便从程处默的房间走了出来。还哈哈大笑,边走边吼:“人才!真是人才!”
崔家门口,崔家主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翘首以盼。今天一早,大女儿派人来信,说她要回来住些日子,然后回夫家过年,年后便不回来了。
崔家家规甚严,父亲到门口迎接女儿的事情,一般是不会发生的。除非女儿是皇后或皇妃,或许有可能。
但崔家是高门大姓,他们看不起关陇集团为首的李氏,认为他们不是纯种汉人!
崔家主早就猜到程咬金今天会来,所以他站在门口等着。看是自己女儿先到还是程咬金先到,谁先到就接谁!
崔管家一直在旁边劝着崔家主,说外面冷,叫他回屋等也一样。可这老头倔的很,不但不肯回屋,还就偏偏立在门口,一句话也不说,任由北风呼呼。
就在这时,由坊门处驶进来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相距不远。几眨眼的功夫,便来到了崔家门前。
先到的马车是程咬金,他像是未发现后面跟着的一辆马车似的。下车之后,便走到老头面前,拱手为礼:“敢问这位老丈可是崔家家主?”
“不敢,不敢,老夫正是崔信。”崔信打量了一下程咬金:“不知您可是宿国公程知节?”
已近花甲之年的他,说话仍中气十足,倒像是个中年汉子。
“正是晚辈!天气如此寒冷,前辈仍在此迎接晚辈,真是令晚辈受宠若惊啊!”程咬金是当今国公,皇帝的宠臣。而崔信致仕前是齐州别驾,跟国公是天壤之别。
程咬金却以晚辈见礼,这就令崔信高看了这位武将出身的国公一眼。这也显示出程咬金外貌粗犷,但心思细腻的一面。
崔信听了程咬金的话,捋着长长的白胡子哈哈大笑:“哈哈哈,老夫也不是为你,今天小女回来看望老夫。老夫闲着无事,便出来走走,走累了便在此处等着,看谁先到,老夫就接谁!”
“耶耶,天这么冷,你怎么不在里屋待着,出来做甚?”正在这时,从后面的那辆马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妇人,跑到崔信身边,抓着崔信的手臂,一边摇晃着一边撒娇。
此女正是崔信的大女儿崔玲,她如今已是三十五六的女人了,却还是跟二十岁的年纪一样。
只见她柳叶弯眉樱桃口,灵动大眼长睫毛,琼鼻高耸瓜子脸,不施粉黛照样依然美鲜动人。
他身材高挑,肌肤白净,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看得程咬金眼睛都直了,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人家的胸。
崔信突然遭女儿这一撒娇,摇得骨头都要散驾了。装出恼怒的样子:“放肆!这儿有客人呢,快撒手!”
被崔信那么一说,崔玲像是才发现面前有个大活人似的。
她抬眼看去,只见面前丈余之地,确有一个满脸黑须,穿着贵气的中年人正眼睁睁的看着自己。
她突然觉得对方的眼睛不止是看自己,而是看自己的胸。她不由得脸一红,急忙用大袖子挡在胸前:“登徒子!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眼睛!”
程咬金被崔玲一骂,才感觉自己失态了。连忙陪礼:“晚辈失态了,看到令爱,晚辈亦想起亡妻,望前辈莫怪罪!”
崔信并没有看到程咬金那猪哥的模样,要不然得给程咬金降分了。
听到程咬金道歉,崔信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什么事,实是自己的女儿太过妖娆,不少男人见了都要把持不住。
崔信看着程咬金:“知节有情有义,顾念旧人,老夫又怎会怪罪呢!”
“谢前辈谅解。”程咬金暗暗擦了把冷汗,实现太丢人了,没想到自己也有把持不住的时候,居然看上了有天之妇。
说着话的功夫,天上又下起了雪花。天空花白一片,应该是场大雪了,没多大功夫便把马车蓬顶染白了。
崔信一看这情形,连忙邀请程咬金进门:“此地非说话之地,先里面请,一会儿客厅待茶。”
程咬金对崔信拱手一礼:“那就叨扰前辈了!”
崔玲则是瞪了一眼程咬金,忙扶着崔信:“阿耶,女儿扶你!”
程咬金跟着崔信父女径直往里走,到了二进院时,被跟着的管家拦了下来,带往一边的客厅。
崔府不大,至少在长安城里的宅第来说,已经算是小的了。三进的院子,古色古香,庭院典雅,颇有儒雅之风。
程咬金在客厅坐下不久,崔信便在管家的搀扶下来到了客厅。下人早已架起了大盆炉火,可以让客人烤火,也可以一边煮茶。
程咬金见正主来了,也赶忙起身过去搀扶。
崔信忙向程咬金摆摆手:“知节请坐下,某并未老迈,只是近日偶感风寒,加之体虚多病,才有这副模样,让知节见笑了。”
程咬金讪讪的笑笑:“晚辈不敢!晚辈斗胆请教前辈,今年您高寿?”
“哈哈哈。”程咬金的话惹得崔信哈哈大笑:“某何来高寿啊!今年五十有九,已是半只脚入黄土之人了!若不是身体不行,某如今还在任上为朝庭效力呢!”
“前辈正当壮年,何以言老?”程咬金奉承崔信。
崔信看着程咬金是越看越喜欢:“俗话说,病来如山倒,不得不服老啊!”
“前辈言重了,前辈再活一甲子都不成问题!”
“哈哈……咳咳……啊吐……”崔信大笑两声后,便咳起嗽来。
旁边的管家立刻从一旁端来一个盆,盆里有些草木灰,崔信一口浓痰吐进了灰里,掀起了一阵烟尘。
管家又递过来用温水浸湿的毛巾,崔信接过来擦了擦嘴,又擦了擦脸,再在手上蹭了蹭。看得程咬金直恶心,他什么场面没见过,但这种场面还真是第一次见。
崔信顺了一下气,清了清嗓子:“让知节见笑了!”
“前辈哪里话,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规律。佛曰: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苦,病便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经历。
只要勘破生死,又何须在意疾病呢!”程咬金说出这句话来,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这特么的骗鬼呢,连自己都不信!
崔信被程咬金唬得一愣一愣的:“知节真乃大才也,崔某佩服!”
“前辈谬赞了,前辈家学渊博,哪是俺这草莽粗汉可比……”
“咯咯……”程咬金拍崔信马屁正拍得欢时。突然从客厅一侧的门帘处,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崔信眉头一皱,沉声喝斥:“放肆!大人正在陪客,何为在此偷听?难道没有学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之理吗?”
崔信话音刚落,从门帘后走出一个婀娜多姿的妇人来,正是崔信的大女儿崔玲。她回到内堂之后,便给父亲、母亲、哥哥、嫂嫂见了礼,随后便聊起了家常。
没一会儿,崔信便说要去会客,崔玲很好奇,问父亲那人是谁。当得知是宿国公程咬金时,崔玲眼睛转了转,便借口上茅厕尾随而去。
崔玲走到崔信身边,用她那柔弱的粉捶,帮崔信捶着肩膀:“若不是女儿在此偷听,阿耶就要被某人的迷魂汤灌傻了!”
崔玲将某人两字咬得重,眼睛还不忘瞪着程咬金。瞪得程咬金脸红耳赤,热血上涌!
崔信经女儿这么一提醒,顿时恍然大悟。看着程咬金笑了笑:“知节今日前来,不仅仅是为了奉承老夫的吧?”
程咬金看到崔信没有生气,他也笑了:“自然不是!俺今日前来,主要是想和前辈谈谈造福百姓之事!”
他之所以没有直接说谈买卖,实际上是,此时的人不喜将发展产业说成做买卖、做生意、赚钱等。而是巧立名目,挂羊头卖狗肉般的谈,这样就不会被别人说他们市侩,满身铜锈了。
程咬金虽看似憨头憨脑,五大三粗,但是鬼精着呢!
“哦?不知是何事?”崔信听了程咬金这么说,感兴趣的问道。
“不知前辈可听说城南粪场?”
“呵呵,自然听说了。昨日还让管帐的管事去了趟,结果被打得起不了身!知节莫不是来当说客吧?”
“哪里哪里,城南粪场乃俺好友之子所有。昨日你家管事去时,俺正好在场,人也是俺让部曲打的,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前辈见谅!”程咬金简略的说了下经过。
程咬金这回可真是为杨义着想了。这混小子先是劫持王家女,得罪了博陵崔家。
如今又打了清河崔家的人,如果他不把这事担下来,杨义就算不死,也要被整得去掉九成命!
崔信本是极明事理之人,昨日管事回来一说,再看那管事的一副惨样,才热血沸腾,说了那一番话。可心情平复下来后,似乎觉得整件事都透着蹊跷。
崔信深深的看了程咬金一眼:“你为何要打人?”
程咬金不加思索:“因为他该打!”
“哦?怎么个该打法?”崔信旁边的崔玲,疑惑的问程咬金。
程咬金看了一眼崔玲,便立刻将眼睛看向火盆:“俺贤侄是极为憨厚之人,他当初砸锅卖铁,顶住家人的压力,买了粪场那块地,本想养个万只羊、千头牛、万只鸡、再开个织布工坊……”
“停…停一下!那点地方够弄这些?”崔玲未等程咬金说完,急忙打断。
程咬金又看了崔玲一眼:“别人没那本事,但他绝对有,俺对他还是有信心的!”
崔玲瞪了程咬金一眼:“这和你打我家管事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