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喜子为代号的割鹿台杀手作糖葫芦小贩模样走开的时,宋彦超心中一闪即逝的杀意被强压下去。虽说他有十成十的把握能把这在割鹿台中武道境界算不得高的杀手轻松灭杀,却难免不沾染上后者那一身剧毒。
那样的毒对他而言处置起来也是麻烦事,更何况割鹿台的人死在并圆城伍和镖局的地盘内,难保那些不顾惜做事后果的杀手会同伍和镖局算账。
在街头巷尾寻觅宋彦超与魏长磐二人的张八顺偶的瞥见一个白须白发白衣的高大身影,忙赶过去才见正低头思索些不知什么的宋彦超,便忙上前开口问道,“总镖头,魏长磐他....”
“取条偏僻暗道出城了,割鹿台的刺客们是防不胜防的,就那么光明正大出城,真以为人家的耳目是瞎的?”
张八顺张嘴却吐不出话来,总镖头的话一如既往的有道理,对的让他无从质疑。
“镖局内多准备准备,见过姓魏小子的都让他们收紧嘴巴,衙门内他那张出城行牗的文书也给抹了去。”宋彦超长叹一声道,“镖局里头连你这样的老人办事都不如何利索,等我老到不能再为镖局出力的时候,又有谁能来接我的班?”
此言一出,张安顺更是心有不安,宋彦超作为伍和镖局唯一的顶尖战力独力支撑整个镖局已有大半个甲子光阴,他难以想象这位镖局内的中流砥柱走后伍和镖局之余晋州江湖究竟会落下多少地位。
所以说宋总镖头还是多撑一年好一年....
....
连宋总镖头这样武道境界高绝的人物都会做不得已的事?魏长磐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时候一直在咂摸这句话的味道,还有他面上转瞬即逝的歉疚。
这暗道约莫是开凿了有些时候又时常被人使用,故而环壁都光滑非常没有着力的地方。也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少时候才见到黑暗中有一星幽光出现,他忙不迭三步并两步过去,才发觉那不过是只小虫,被人惊动后便收敛了光亮飞走。
是他魏长磐而今体力不济,还是这条暗道属实有些长了?暗道并不高,以魏长磐身量于其内要俯身而行,这样走长路久了绝不会舒服,当他背靠暗道侧坐倒喘息的时候不禁想,他未曾背负多少重量走都这般吃力,镖局中人能凭这条暗道往来出入搬运货物....
总是埋怨路难走也不是办法魏长磐总不能在这条暗道中休憩一辈子,他背靠着侧壁起身,调息罢了又在暗道中前行。
“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说出来大概能有助于我技法的完善,说不得一会儿能给你留个尸。”呕哑嘲哳难为听的嗓音在黑暗中骤然响起,在暗道中回荡,“还有,手不用再向刀柄凑近了,在奇门的术法内武夫五感也起不到什么效用,你根本无从知道向何处出刀。”
他是从何时得知周身环境不对从而警惕的?既然布设这不知什么术法的主人已经现身说法,魏长磐也无意再装作然不知的模样,半蹲下来像预备扑击的虎,同时脚下微动,预备应对不知从何而来的袭击。
“这是我布设了小半旬日子的阵,就算是再高一层楼的武夫进到其中到死也不该有所察觉。”声音的主人仍不厌其烦地向魏长磐解释道,“奇门的术应该结合本台药物的运用,你是第一个从这种手段中自己挣脱的四层楼武夫,我也希望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所以才会把你的命留到现在,不然按照本台的令而行,你的脑袋现在应在送往徽州的快马上。”
魏长磐没有回声音主人的话,闭眼竭力去听他声音的来向,却直觉那人似是于四面八方发声,让他无从去辨认。
究竟是何时他发现自己并不身处于并圆城下的暗道中?
这条路太长了,既然是要运送货物的暗道修得这般不舒服,那距离想必是极尽,可他怎么着走了半个多时辰,绕整座并圆城都能走完一圈多的时候,周围还是只能闻见那股一成不变的泥土气时,他便觉着说不出来的不对。
奇门的术法魏长磐不过仅是略知一二,多为兵家所用,这割鹿台杀手既能将此作为杀人手段,自有独到之处。更何况是小半旬日子的布设,小半旬日子给魏长磐哪怕是刨个深坑都足够跌死人,更何况是素来以杀人手段精妙无穷尽著称的割鹿台杀手。
他现在所想的不是如何破阵,而是先稳住这个似乎并不急欲杀他的割鹿台刺客。这人显然对自己布设的奇门阵有十分的信心魏长磐也不会鲁莽到用一时的悍勇试图去冲破人家小半旬日子的心血,那割鹿台杀手未免有些徒有虚名了。
“如何察觉的说出来也不是难事。”魏长磐试图与不知隐藏在何处的人搭话,“可我又有什么好处?”
“自然如我先前所说,给你一个相对体面又不如何苦痛的死法难道不是好处?”难为听的人声再度响起时添了几分不耐,“果然台里那些老人说的都是实话,人将死的时候总是贪得无厌,你给他一点东西反倒要的更多,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你干脆利落的死掉后闭嘴....”
割鹿台杀手难道不都该是少言寡语,似滮湖上那夜一般,穿梭杀人悄无声息的角色?怎地这位听起来心性比他还不沉稳些....
魏长磐心中暗暗腹诽,却也只得温言道,“你给的好处来换你杀人技法的不足之处是够了,可做买卖也要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就算是你今日一个不乐意把我斩于这什么奇门阵中,到时遇上比我高一层的武夫,被人瞧破了你阵的破绽来杀你,又该如何是好?”
沉寂半晌后那声音响起时带了些认可之意,“你说的很有些道理,然后呢?”
“我将这破绽告诉你,你放我一条生路,这破绽日后便要不了你的性命,你我也不必再生死相向,这难道不是两其美的法子。”魏长磐生平第一次若有其事地胡扯,竟觉着自己于此道上天资说不得比起武道天分还要好些,“你先撤了这什么奇门的阵法,待到我出来以后与你细说,到时再寻间酒铺子喝两盅,这不就化干戈为玉帛....”
此言一出连魏长磐也觉着自己忽悠功夫实在蹩脚,真把这些割鹿台杀手都当成了喝顿大酒就能醉醺醺握手言和称兄道弟的大大咧咧江湖人?
谁曾想那人竟好似正儿八经想了想后才回魏长磐的言语,“这奇门的阵法一旦撤了对阵中人而言便再无能施用的可能,出了阵以后你个四层楼武夫要来杀我我又如何去挡,更何况台里那些长老们对你下的追杀令级别可不算低,就算现在放过你下一波人还是会动身来杀你。但你说的话感觉还有些道理....”
“天大地大,自家性命最大。”魏长磐义正言辞道,“你只管放我出来,我以己身武道前程发誓,绝不会加害于你,什么割鹿台长老什么责罚的比起自个儿身家性命来说孰轻孰重,当然是后者重。”
“就凭那些老到连出手杀人都百般顾忌的老人也敢责罚我?也就是....”
这声音的主人已经说了太多的话,多到魏长磐已经足以判断此人的位置。魏长磐不再回他的言语,压低身子沿来路狂奔,解开了包袱后长刀出鞘反握。
“诶诶诶,不是刚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就跑起来了?”那声音又诧异起来,“难道你还真看出破绽?奇门阵我虽修习得不如何久,可到底台里老人都说好....”
魏长磐充耳不闻,闪身避过身前带起风声的暗器。
“要不商量商量,我放你出来,你担保不动手,我就放你走?”
并无人声回应,唯有暗器带起风声与脚步落地声,在狭长的暗道内他竭力规避迎面而来的暗器。
“别再向前了啊,向前走就是死路一条,前头都是暗器,挨一下你就得嗝屁....”
“不应该啊,难不成是那些老家伙配的药出了差池,回去就把他们胡须都薅下来....别往前走了!”
“真别向前走了,再向前走....”
再向前十步就能把你揪出来了,魏长磐心中暗道,而后双腿骤然发力,体内武夫气机流转,意欲三步便过这三丈远路程....
“你不会真以为看到了破绽就能破阵吧?”那呕哑嘲哳的声音呵呵地冷笑。“奇门之所以为奇门,可不仅仅是....”
纵然心中不安顿生,此刻也容不得他再退缩,体内气机自流转间,魏长磐见眼前忽的亮了一点,而后光芒大放,逼得他不得不闭眼。
他撞在一片柔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