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拢溃兵来到并圆城城门与蛮人交手并最后合上城门的柳子义跟身旁同是累得和牛喘一般的军士得意地笑了,他们没有伍和镖局人马那样的身手,便只能在侧呼应罢了,饶是如此他们中也有不少人被蛮人流矢所中。
“真他娘的累。”虽有城上机括助力,要在成堆的尸首中将城门闭合仍是免不了要用人力推动,这也便是柳子义与身边人都筋疲力竭的缘由,要在伍和镖局众人退入城中后再将城门闭合如初让他们每个人都使出了吃奶的气力。
“也不知魏兄弟怎么样了。”柳子义四顾未曾望见魏长磐身影,奈何实在累得紧,想着等些时候再去寻也罢。
跻身武道四层楼但气力衰竭的魏长磐并未加入伍和镖局众镖师的队伍,加之碍于胳膊大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他只得寻觅了一处宅院的僻静柴房内先将先前草草处置了事的伤口处置停当撒上十灰散再捡块干净布裹好,紧接着便开始试图稳固体内那肆意游走的武夫气机。
若是身处江湖门派之内前途无量的亲传弟子,此时早已寻了一处静室,师门长辈在侧护法,门内收藏用于稳固体魄气机的灵丹妙药俱都摸出来摆成一排以供施用。毕竟体内横生出气机的武夫,与江湖上一抓一大把不过是粗糙锤炼了体魄战力又参差不齐的前三层楼武夫相较,前者在哪门哪派都是中流砥柱般的人物,在些三四流门派中说不得还能坐上一派之主的高位。
原想要回伍和镖局再做打算的魏长磐行至半道便只得摒弃了这念头,武道前三层楼登楼出了岔子九成九不过是有损武道前途与体魄坚实程度,撑破天不过是在打熬筋骨时弄出手脚断折的伤势。然则武夫气机所牵扯十二条经脉与数百窍穴无一不是需得慎之又慎对待,破境登楼以后当务之急便是先得引导气机于丹田处运行一个小周天,此后气机方才能逐渐运转自如不必刻意理会,亦能有疏散经脉窍穴中积垢的效用。
魏长磐一夫当一关虽说有占据天大地利的缘由,可与台岌格部奴隶相战并阻敌于城下确是事实。于武道登楼后又厮杀良久直至宋彦超来后方才后撤调息,其间魏长磐体内气机已经紊乱到站立不定的程度。
此时应当有师门长辈在魏长磐身侧轻声循循善诱引导他体内气机流转,可他此刻所能凭籍的不过是过去所闻关于武道四层楼破境时所需留心的零散口诀,那时在江州栖山县时张五与钱二爷对他跻身武道四层楼的日子判断少说也得等到而立之年。
以张五那等老辣眼光看待魏长磐资质其实绝无有大差错,但于青山镇上按部就班提升武道境界与逼不得已行走江湖历经几番生死搏杀是两码事,江湖门派中能放日后门主如此的门派能有几多?假若出了什么差池一门兴衰指不定都要受此牵连。
没有多少门派敢于将兴亡赌在这之上,张家枪同样没有这样的的胆魄,于江州江湖两大门派博弈中站错了队伍才指示栖山县张家一门遭受灭顶之灾,魏长磐亦也因此流落在外经受了诸多诸多历练,不然莫说是眼下涉足四层楼境界,说不得还在三层楼门槛上徘徊。
那股并不驯顺的气机在魏长磐经脉窍穴肆意游走,默念几句清心静意的口诀试图引导气机先下沉丹田处无果后又尝试用心神牵引气机游走,谁曾想那股气机方才被牵引走了半条经脉不到便又是脱缰野马一般于体内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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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再任由其在魏长磐体内横冲直撞,对经脉窍穴大有伤损不说,轻则武道前途废重则有性命之危。十二条经脉数百窍穴,便是这世间手段最高明的良医也只需明了其中小半效用便能有妙手回春之能。
百般尝试无果后就当魏长磐心力交瘁预备任由这股气机游走时,后者反倒逐渐安分下来沉入丹田。他大喜之余忙小心翼翼牵引气机自下丹田起经会阴,沿脊椎督脉通尾闾、夹脊和玉枕三关,至头顶泥丸,再由两耳颊分道而下,会至舌尖,最后与任脉接,沿胸腹正中下还丹田。
小周天一词本源于道门内家丹修炼法门,练至大成即为道门中所谓“人身即小天地”,与武道修行体魄气机二者道理不谋而合,故而不知由多少武道开路先辈几经摸索,终探出条气机运行法门来,而后又在天下江湖门派历朝历代集大成者手中衍生出各门各派独有之法。
一番调息后他起身,不当心扯着了那条受伤胳膊,一时间疼得额上冒出豆大汗珠来,嘴里苦笑道,“谁说受伤多了就不怕疼了来着....”
先前在城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时候魏长磐还未觉得这处伤势厉害,这会儿坐定起身时才觉着要命。在那处小游园时他为脱身用一条光胳膊硬接下了那台岌格部武夫的一刀,虽说未曾吃上力,但用血肉之躯硬接武夫兵刃让魏长磐事后想起依旧心有余悸。
对于那户雇他当护院的富户他心中只有歉疚,但凡他只要走在那户人家男主人前面抵挡一阵....
他蹒跚着想要回那处小游园看看,却听得有人在唤他名字,便从院门出去正巧撞见四处寻他的柳子义。
“躲哪儿去了,教我好找。”一拳打在魏长磐那条完好胳膊上,柳子义大声埋怨道,“当了并圆城的英雄,怎么就躲着去不见人?”
“登了一层楼,体内那股子气机差点儿没把命要了,才调息出来就给你撞见。”魏长磐与柳子义是生死的交情,故而武道破境登楼这等秘事也都坦诚相告,“没得人护法又受了伤,那股子气机乱走,差点弄得以为自个儿要命丧于此。”
“你都生出武夫气机来了?”柳子义听罢不信,“你这十六七的年岁,武道四层楼?”
他知道被伍和镖局和晋州将军都看中的人绝不会是庸碌之辈,北行草原途中魏长磐的身手他们这些晋州游侠儿也有目共睹,可不论如何十六岁的四层楼武夫....也实在有些骇人听闻。
多少武夫终其一生都未曾涉足的武道四层楼,你个平日里总说自己资质平平的家伙悄没声的厮杀两场就能破境登楼?
“若不是在与那些奴隶武士对敌时那几处雷打不动的窍穴倏地都开大开了,不然此刻我早也交代在了城下。”魏长磐苦笑着回他的话,“方才调息时还紊乱得不成样子,怎么着你默念口诀宁静心神也奈何不得,这会儿反倒是自己安定下来。”
柳子义啧啧称奇,好家伙说他福大命大吧好些次差那么分毫一条性命就给交代了,说他气运糟糕把非但跻身武道四层楼不说,连自身气机不必去管都能平复下来。
“并圆城此番能守下,魏兄功劳不小。”
二人拐出那条巷后面面向的便是出入并圆城的那条大道,成队的军士们口戴白布面罩去抬城门内堆成小山的尸首,草原人的便叠在一处,晋州州军军士尸首则妥善抬出后排列于地面盖上白布,等着来人辨识身份后在逐一火化,由家人来认领骨灰坛子回去。
有军士担来成捆的柴草铺开后浇上火油,虽说现在快要到晋州当年最冷的时节,但尸首早处置一日是一日,一来是防止城内疫病横行污染水源,二来如此多的尸首给人观感实在不佳。
大尧还没有悲悯到打算让方才还在一处死战的仇敌入土为安,台岌格部奴隶武士和骑卒的尸首堆叠的一处后便点起柴草火油来焚烧,遗落下来的马匹并不算多且大都在并圆城外,可没人能笃定城外是否还有不甘退去的蛮人伏兵,城内被差派收敛尸首的兵卒也便不敢出城。
“那些被我带回来的人有的被箭射死了,有的被蛮子的马踏死,有的过马一刀肚肠流了一地。”柳子义望着那些一具一具被几尺白布从头盖到脚的尸首,忽的说出这样的言语,“要是让他们就那么逃了,虽说免不了要受军法处置,可大概还是有机会能活下来。”
那些被他收拢来的溃兵丢盔弃甲逃窜时那么狼狈,可跟着他一起掉转方向向并圆城北回去的时候又那么像英雄。
有军士举着火把捏着鼻子向那蛮人的尸首堆走去,几只骨瘦的枭鸟于其上盘旋恋恋不愿离去,然而当火焰冲天而起的时候,这些畏惧光热的食腐鸟还是怪叫着飞向城外,那里有更多被这些人弃之不顾的新鲜血食。
燃烧尸体的味道奇丑无比,让所有的人都不及不得焚烧的是蛮人还是自己人,都忍不住要作呕。但没有人敢于做出什么动作,因为宋之问石像似的站在离火堆极近的地方,凝视逐渐焦黑化为灰烬的尸首。恶臭和极热对他而言似乎并不存在,他面色木然地矗立在那里,没有说话,默默为这些往生者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