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山中而远江湖的青山镇百姓,依旧过着怡然自乐的日子,不知山外骤雨将至。
不过纵然是身处消息闭塞的山沟沟内,魏长磐与钱二爷仍旧能从烟雨楼每半旬日子往来一次的飞鸽中获悉与松峰山的近况。
“师父,有那烟雨楼的消息吗?”一只脚踏进了钱二爷家的宅院门槛,熟门熟路,还跟恰巧路过的第三房小妾打个招呼,“小师娘早啊。”
钱家宅院天井中,持枪连刺的钱二爷听得那满是爽朗朝气的言语声,便收回枪势:
“你小子也不看看这是三天来第几次来问烟雨楼来信没?老大不小的人,怎成天就想着这点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事,二层楼窍穴通几处了?别到时候新娘子武道境界都比你高,若是到了洞房花烛夜,谁压谁都”
身量蹭蹭蹭猛蹿的魏长磐便是低头也难掩脸上无奈。
声音猥亵起来的钱二爷周身一震,光着的膀子上那些绵密汗珠便飞出大半,将手上那杆撞山大枪插到枪架上,“听说那烟雨楼妮子过了这两年出落得可水灵了,你小子心就不痒痒?”没点儿为人师表以身作则觉悟的钱二爷说道。
“可不就指望着这半旬日子一次的书信呗。”做徒弟的麻利拎壶凉茶送上前去看着当师父的抬头猛灌,“那么点大的丝帛上还有大半是写松峰山动作的,昭儿笔迹还不及巴掌大。”少年郎愁容满面。
“还没成亲呐,就一口一个昭儿叫着,面皮真厚。”钱二爷摆了个怪脸,指头在脸面上连戳。
烟雨楼楼主小女与张家枪三代弟子的联姻在江州江湖中差不多已是半敞开的秘密,魏长磐作为烟雨楼楼主女婿身份在江州江湖也就小有名气起来,倒是让青山镇上的师徒都未曾料到。
按照老一辈江湖人的猜想,烟雨楼若是要以小女联姻拉拢强援,江州旁的徽州与宿州是远比张家枪更好的选择,二州之地江湖门派势力底蕴远超才起步的张家枪一门。张五一人便足以撑起张家枪一门不假,可毕竟独木难支,若是张五不幸出了什么差池连一位五层楼武夫都拿不出来的张家,就只剩拖烟雨楼后腿的本事,更别提起到雪中送炭的效用。
烟雨楼楼主余成向来以眼光独到著称,早年还身为烟雨楼寻常弟子时,每月供养银子放下来不过一两多钱。江湖上有传闻,说是这位余楼主某日午后于槜李郡街上闲逛,遇到间行将倒闭的旧书铺子进去闲逛,也不知当时还看不会书的这位为何阴差阳错进去,随手翻看,对其中一古朴书卷爱不释手,便向掌柜询价意图买下。
当时的书铺掌柜并无识珠慧眼,只不过见他神色,料定这位对此书是极喜爱的,索性开了个高价:二十两白银。
这点银钱在日后的烟雨楼楼主看来自然是九牛一毛,可对当时的烟雨楼三等弟子每年不过十多两的供养而言,已经是相当骇人的数目了。
书铺掌柜咬定此书非二十两纹银不卖,任凭余成费劲口舌也纹丝不动,无奈之下,这位烟雨楼楼主的枭雄心性展露无疑,除了向周围少数几个关系不错的同门借贷之外,还到当铺去出卖了手中是那对他有救命之恩的烟雨楼弟子遗物的一柄刀,方才堪堪凑够了这二十两银子将书买下。
与他毗邻而居的另外几个烟雨楼弟子听说这傻子竟花二十两银子去买一本毫无用处的书卷,纷纷对余成百般嘲弄,谁曾想那其貌不扬的书卷竟是本武道前人的详尽心得?书中言语还将原本烟雨楼的武道立身之本再度拔高?
据说这位心狠手辣的当代烟雨楼楼主在与前代楼主以伤换命之后,所作第一件事不是对前任余党斩草除根,而是派遣心腹四处找寻那位当年的书铺掌柜,将堆积如山的银子送到了已经回到乡下养老的掌柜家门前,说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许是赶巧,这书铺掌柜养老所
在周围正有股盗匪流窜,这老迈掌柜银子收到这么笔天降横财喜出望外,正欲举家迁入郡城的前夜,那股盗匪不知从何处听得了风声,赶在其跑路之前便找上门来,自然是要那笔银子。
这伙盗匪都是谋财不害命的角色,那老掌柜若是乖乖交出手头银两,说不得还能侥幸度完残生,可不知是财迷心窍还是实在是舍不得那笔数目惊人的银子,这老掌柜面对那几个手持明晃晃刀子的盗匪仍是不惧,抱着相当数量的银子死活不肯撒手。
老掌柜的死法颇为戏剧,盗匪头领将整锭的纹银塞到他口中,并许诺每锭吞下去的银子都能归他所有,最后这位贪财了一辈子的老掌柜,在吞下了足有十余锭银子后,“腹裂而亡”,被银子活活撑破腹部,肚肠流了一地。
至于这些盗匪,时候被师出有名的烟雨楼弟子追剿干净后,连着大尧官府的剿匪人头赏银,将原本烟雨楼楼主余成送出去的银子一并领了回来。
也就是说,烟雨楼的银子,转手两次后加了点添头又回转到自家门派囊中。
魏长磐从这两年的烟雨楼书信中也看出了些这位日后岳父的不寻常来,看似烟雨楼常处下风,面对松峰山对门下产业的侵袭束手无策,实则在最大程度上保全了烟雨楼名下产业向门派反哺银子的速度,从中也可窥见松峰山票号使出的止兑一招,对于整个门派的影响何其巨大,以至于滮湖湖心岛上银窖中所藏甚至不足以发放三个月后弟子的供养。
所有人包括松峰山在内,都在揣测余成意欲何为。
这位烟雨楼楼主正在酝酿的计谋显然不是魏长磐所能揣测到的,此刻他所能做的不过是从师父钱二爷手中接过那仍带着佳人身上香气的丝帛,如获至宝般逐字逐句将远方佳人的心意嚼碎了吞咽下去,再细细品味。
青山镇上少年郎,翘首以盼鸿雁自北向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