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的御案上,放了厚厚一摞卷宗。
刘公公恭敬地拆了卷宗。
永嘉帝伸手拿过来,从一份看起,面色越来越凝重。很快,龙目中闪过怒意,甚至怒骂了一句“混账!”
也不知这句话到底是在骂谁。
刘公公垂着手束立,眼皮都没动一下。
在天子身边伺候,什么时候能搭话,什么时候绝不能插嘴,其中分寸拿捏,他早已炉火纯青。譬如现在,永嘉帝一肚子火气,最易迁怒,还是闭嘴为好。
文华殿里一片静默,只有细微的翻阅卷宗发出的声响。忽然嘭地一声响,永嘉帝拍案而起,将手中的卷宗啪地扔了出去。
刘公公心里咯噔一沉,这时候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立刻跪下“奴才该死,请皇上息怒。”
永嘉帝的怒意和刘公公没半分关系,此时语气森寒,令人心惊“传朕口谕,立刻宣召乔阁老和几位尚书进宫。”
刘公公忙应下,小心翼翼地起身退了出去。
出了文华殿后,刘公公才将弯下的腰杆略略扳直,叫来几个内侍,吩咐下去“你们现在去六部官署,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请阁老尚书大人们过来。皇上正发怒,要是你们迟了被降罪,本公公也救不了你们。”
内侍们各自心中一凛,应声退下。
六部官署就在皇城边上,一来一回半个时辰左右。
一把年纪的乔阁老,健步如飞,第一个进了文华殿。罗尚书等人紧随其后,一同跟了进去。
有这半个时辰做缓冲,永嘉帝的气头已经过了,不过,面色还是十分难看“乔阁老,罗尚书,这是太子令人送来的笔录卷宗。你们也都看看。”
乔阁老和罗尚书迅速对视一眼,齐声应下。另几位尚书大人,也各自拿了本卷宗看了起来。
祝魏王沈钱五家不必说了,证据确凿,足够判诛灭九族了。
真正令人震惊的,是故意拖延迟迟不至的洛将军!
三年前,江南驻军主将出缺,是永嘉帝钦点了心腹洛武前去,掌江南兵权。谁能想到,洛武到了纸醉金迷的富庶地界上,胃口变得如此之大。瞧瞧那万亩良田七八处大宅子……
也怪不得永嘉帝如此震怒!
这份卷宗,打的是永嘉帝的脸啊!
说起来,太子妃娘娘去了江南后,迅速安定了江南局面,实在是大功一件。不过,以太子妃娘娘的脾气,遇到这等事,绝不会藏着掖着。果然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呈了上来。
不愧是性情刚硬的太子妃娘娘!
看完洛将军的卷宗,众臣又传阅起了谢总督江按察使的笔录证词。
罗尚书看完后,先拱手道“江南旧族胆大包天,刺杀太子殿下在前,围攻总督府在后。臣请皇上,严惩不贷!”
兵部杨尚书沉声道“臣请皇上下旨,诛祝魏沈王钱五家九族!”
永嘉帝冷哼一声“传朕旨意去江南,将他们五家诛灭九族,所有家资一律充进国库。”
户部高尚书顿时喜上眉梢,忙拱手谢恩。大魏的国库从来就没宽裕过,这几年与民生息,勉强缓过劲来。不过,需要支用银子的地方依然多如牛毛。
江南这五家,均是家资丰厚,不然,也养不起那么多死士。现在将所有家财尽数充为国库,于户部可是一桩大好事。
乔阁老咳嗽一声,拱手道“江按察使和洛将军都是朝廷重臣,身负皇恩。只凭笔录卷宗给他们定罪,难服悠悠众口。臣请皇上下旨,令闵侍郎带着他们一同回京,由皇上亲自问审定罪。”
江按察使就是个幌子,真正要审的,是洛将军。要遮掩的,是永嘉帝丢出去的脸。
罗尚书又道“没问审定罪之前,总该给他们留些朝臣的体面。臣恳请皇上,赏他们恩典,令他们乘坐马车进京。”
若是坐囚车回京,不仅丢永嘉帝的脸,也会令朝臣们心寒。
永嘉帝面色阴沉,略一点头“朕也有此意。来人,立刻拟旨,宣召江按察使和洛将军回京。”
乔阁老和罗尚书暗暗松口气。
……
待乔阁老等人告退离去,已经是大半个时辰以后的事了。
此时天色渐暗,文华殿里燃起了牛油火烛。满殿被照得亮堂堂的。刘公公眼尖地瞄到御案边的地上还有一个卷宗。
刘公公正要上前去捡,永嘉帝忽地说道“你们都退下,朕要一个人静静。”
刘公公和一众内侍鱼贯而退。
永嘉帝神色冷厉,眉头紧拧,目光定定地落在那个被他有意遗落的卷宗上。
这份卷宗里的内容,才是最令他震怒的。
他刚才压根没有给乔阁老等人过目。
过了许久,永嘉帝才弯腰,伸手捡起卷宗,缓缓打开后,几行触目惊心的字迹映入眼帘钱家暗中和三皇子有勾连,所以屡次刺杀太子。甚至铤而走险,出动死士,围攻总督府,欲置太子于死地。
钱家人心狠手辣,临逃之前,将所有女眷幼童皆吊死在房梁上。钱家逃走的男丁共计三十二人,至今还没有下落……
这件事,竟牵扯到了李昊!
这份卷宗上所言,到底是真的,还是太子有意诬陷三皇子,故意捏造出来的证词,想借天子之手对付李昊?
永嘉帝用力捏了捏眉心。
李昊也被派出京城办差,几日前刚回京城。他要见李昊,只要宣召一声,不出半个时辰,李昊就会出现在面前。
这道口谕,他迟迟没说出口。
不知过了多久,天黑透了,夜幕笼罩下,巍峨的文华殿犹如一头巨兽,高傲地昂着头颅。
刘公公鼓起勇气进来了“时候不早了,皇上该用膳了。”
永嘉帝哪里有吃饭的胃口,冷着脸道“不必传膳。去寿宁宫宣口谕,朕去看太后,顺便瞧瞧小皇子。”
一炷香后,永嘉帝的身影出现在寿宁宫里。
赵太后也听闻了前朝传来的消息,急急问道“太子现在到底如何了?那些该杀千刀的江南旧族,有没有都被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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