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巡捕几乎是被被赶出了巡捕局,他们面面相觑,仍旧对郑复礼先前的命令感到难以理解。
但他们也不敢在众多同僚面前评价上官决策,只得心里暗暗腹诽。
巡捕局地处繁华闹市,大门口站了几十名巡捕,很是引人注目,路上行人蒸汽车来往,这些路人纷纷将奇异的目光投向巡捕局前呆站的大崇官差。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后,几名捕头低声商量出了结果:
“那……既然这样,就按照局长的意思办吧,我们几个人每人去城里不同区域,带着手下分散行事。”
这几个中年捕头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招呼着手下各自离去。
一队前往码头区的巡捕队伍,带头的捕头闷着头往前走,身后十来名巡捕也不说话,气氛很是诡异。
“弟兄几个都吃过了吗?”
走在前面的中年捕头突然回头对手下弟兄发问。
巡捕们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回答了上司的问题。
“没呢。”
“本来正准备去吃。”
底层巡捕日常要巡逻,工作很是幸苦,到了饭点也未必能准时吃上饭。
捕头对此心知肚明,等的就是这回答,他立刻说道:
“既然弟兄们都饿了,局长的命令我们待会再去执行,找家干净的店,我请客,弟兄们先去把五脏庙填了。”
这些饥肠辘辘的底层巡捕顿时精神一振,喜笑颜开,纷纷答道:
“好嘞!”
“头英明!”
“谢谢头!”
众人就近找了家诸夏传统的饭馆,也不去雅间,在店小二点头哈腰的问候声中,直接在大堂找了两张大桌分散坐开,点好菜,十几道荤素搭配的菜肴很快端上。
巡捕们此时真的饿坏了,顿时狼吞虎咽的用了起来。
过了一刻钟,众人酒过三巡饭过五味,他们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一时无话。
带队捕头见弟兄们酒足饭饱,拍了拍手,“啪啪”两声后,巡捕们纷纷转头望向上司,就见这面带风霜的中年捕头招了招手,众人心领神会的靠了过去。
“弟兄们,待会我们就在这码头区正常巡逻,别的不管,别乱和那些百姓嚼舌根,也不管他们说什么,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发生。”
这位底层爬上来的老捕头说出了自己深思熟虑后的结论,他扫视了面前的下属,低声说:
“反正局长吩咐的又不止我们一队,还有老王老张他们几队人。我们不干还有别人,弟兄几个别多嘴,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晚点回巡捕局,要是局长问起来,就说都按他意思办过了。”
吃人嘴软,众人无人多嘴,纷纷点头。
这老捕头是个老油条,对上司明显不正常的命令的态度是不执行不拒绝,反正接受了命令的捕头那么多,不差他一个。
不仅仅他这样决定,其他捕头一个个也都是老油条,其他几队巡捕中都发生了类似的谈话,这些当了半辈子官差的老油条们一个个心照不宣,已经做好法不责众的心理准备。
众人休息片刻出了这店,开始慢悠悠的巡街消食。
一开始倒和平常并无不同,慢慢的他们都觉得有些怪异,有巡捕忍不住问:
“头,我怎么感觉路上的人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
听了这话,这捕头眉头微皱,眼前平时对他们多有敬畏的底层车夫水手,还有路过的行人都有意无意的撇了他们几眼,目光中多有怪异。
他心中一跳,想到先前郑复礼怪异的命令,连忙吩咐下属:
“别管他们,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看着那些身着黑衣背着燧发枪腰间佩朴刀的巡捕们快步离去的背影,这街上行人,还有水手车夫之流三五成群,立刻对那些大崇官差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起来。
————
津门港,新汉大使馆,炎汉堂。
穿着西式女装的柴真夜正站在韩立业面前做着报告:
“大人,属下已经迷住了巡捕局局长郑复礼,让他吩咐手下巡捕去城里散发狼蛮子对夏族同胞做的事,并让巡捕不要干涉百姓反应。”
听完这中年女术士的话,他满意的点点头:
“柴参赞,做的好,虽然不知道那些巡捕到底会不会完遵守命令,但是哪怕是让他们接下来对百姓异常迟疑哪怕一分也是好的。”
柴真夜点头称是。
就在这时,黎长生快步走进了炎汉堂,对韩立业行了一礼,快速说道:
“大使,我们安插在城里的暗线已经发动,他们在到处传播这么多年大崇官府在这津门港干的脏事。”
“这些暗线部分是码头区的车夫水手,还有贫民窟和商业区暗线也都发动了。”
韩立业点点头,想了想问着:
“商业区情况怎么样?”
黎长生立刻答道:
“回大人,商业区虽然有相当多的下子商人被这津门港以孙长胜为首的狼蛮子官员夺取了产业,但是他们哪怕被巧取豪夺,但好歹也有些身家。”
“那些受害人之后大多都直接坐船离开大崇迁居我新汉,现在商业区那些无海外背景的店铺大多都被大崇官府掌握。”
韩立业点了点头,本来计划顺利,他应该很是激动,但是听完这话,反叹息说着:
“狼蛮子夺取了那些夏族商人的产业店铺,之后那些产业店铺原来的工人店员只能被那些官员派遣的人取代。”
“那些夏族同胞何其无辜?原来稳定的工作没了,他们只能沦落到码头区贫民窟挣扎求生。”
想到那些悲苦的诸夏同胞,这中年人心情也有些低落,看着黎长生问道:
“他们已经几乎是一无所有了,如若让他们知道自己悲苦生活的真正源头究竟是谁,恐怕立刻就会对这狼蛮大崇生出反心。”
“这津门港的平民已经在这狼蛮子的倒行逆施下化作柴薪,那么火星可准备好了?”
大崇对治下夏族人可谓敲骨吸髓,有些权力的狼蛮官员肆意抢夺民间商人的店铺,术士杀人练法更是传统。
从最底层的贫民窟到码头区,无数夏族百姓生活困苦,这些对大崇官府心怀怨望的百姓就是柴薪,只差一点火星,就能爆发出燎天大火。
黎长生立刻答道:
“是,大人,我已经吩咐过了,一旦传出孙长胜被刺身亡的消息,我们安插在城里的暗线立刻跳动民众情绪,引发民变!”
————
津门港,港主府中。
此时不过下午,这港主府中绿树成荫,人工挖建的溪流在太阳照耀下波光粼粼,亭台楼阁依水而建,奇花异石点缀其间。
扎着狼尾的孙长胜无心欣赏这景色,他正带着结发妻子并侄子孙国平火急火燎的走着,跟随他多年的亲信孙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几位贵人身后。
在四人周围,有十余名亲卫身着黑色西式呢制衣,束棕色腰带,腰间配着朴刀,手持燧发枪警惕的扫视着四周。
众人一边走着,孙长胜一边威严的大声说着:
“你们一定要记住,巡术司的五位术官死了,行凶的刺客具有易容之能,可以化为你们认识的任何人,现在只要有人敢于接近,立刻举枪警告,胆敢不听警告继续向前的,立刻开枪射杀!”
“有什么后果,我来背!”
一众亲卫轰然答道:
“是!”
这些亲卫都是他孙家的家生子,亲信中的亲信,对他这个孙家当代家主任何命令,不管是什么,都会不打折扣的完成。
在这大崇官场中,夏族人最多只能当个捕司这种小官,最多八品。凡是八品以上的官员,必然都是狼蛮人出身,且其先祖在当年大崇未建时就跟着大崇开国国君打天下。
等大崇建立,阴山荒虫二派术士依旧不知收敛,为制衡这些丧心病狂的邪派术士,大崇开国国君大量提拔重用跟着原先班底中凡人出身者,让他们制衡阴山荒虫的术士。
久而久之,这批人就垄断了大崇官场八品以上官位,并且因权力甚大,这些人纷纷开枝散叶建立家族。
这些家族被海外诸国称为大崇贵族,又或称之为狼蛮贵族。
孙家就是其中之一。
众人一路警惕的前行,不时有港主府中当差的卫兵仆役之流经过,立刻被孙家亲卫喝退。
一路无惊无险,没多久,孙长胜就远远望见前方不远处白墙黑瓦的大屋。
那正是这港主府停放蒸汽车的车库。
官府所用的蒸汽车,都是从工业革命起源的阿比利联合王国购买,论做工性能都远超市面上的货色。
孙长胜立刻对家生子出身的亲卫吩咐道:
“快上车,然后立刻去城外军营,越快越好!”
身边十余名亲卫声音整齐的喊道:
“是!”
眼见目的地越来越近,孙长胜脚步越快,心中参杂着恐惧与激动,心脏不由得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每次想到巡术司的五名术官竟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他就感到一股寒意从心里生起。
这刺客如此凶残,十日之内,杀密探,杀官差,杀术官。
现在,谁知道这新汉贼子会不会来杀他这个大崇四品的封疆大吏!
但是叫更多卫兵护卫,他又不敢。
那刺客明显是术士,身怀易容法术,人一多,那刺客就容易混进来,到时候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他猛的听到身边传来亲卫的大喝声:
“那个扫地的,立刻退下!”
他心中一跳,转头望去,只见一名穿着长衫做仆人打扮的瘦弱青年正提着把扫帚清扫地面,这人一边扫地一边往他们这方向移动。
身旁亲卫立刻举枪瞄准这青年,并大声警告此人。
见这人只是这港主府里随处可见的仆人,孙长胜也不在意,回过头继续往车库走去。
但是他刚走几步,心中一道电光划过,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他猛的停下脚步,转头死死盯着那青年。
那夏族青年一身长衫,这是做体力活的人的标准穿着,不足为奇,而孙长胜也没注意这个。
他怔怔看着那青年仆役那平淡无奇的面孔,细细打量,终于发现了让他觉得异常的地方:
那人眼神中一片平静淡然,毫无面见贵人时候的谦卑恭顺。
孙长胜只感到一股寒流猛的吹遍身,背上冷汗瞬间打湿了内衣,他猛的尖声喊道:
“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