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子棘还剑归鞘,用腰带将手杖固定在腰间,然后另一只完好的手抓起这被打肿脸昏过去的捕司,一点法力输送过去,将其大腿被刺出的伤口封住,而后将他固定在背上,迈步越过满地焦尸的火场。
他扫了眼另外三辆被先前爆炸波及到的蒸汽车,只见它们本来完好的外表被破碎的钢板戳穿,车身上燃烧着明灭不定的火焰,连忙加快步伐走向面前的小巷。
他在码头区也住了一年多,对附近环境还算了解,知道这码头区到贫民窟之间有一片乱葬岗,平时鲜少有人前往。
荆子棘沿着偏僻无人的小巷一路快步前行,身体很快开始感到有些疲惫。
运转法力,丝丝暖流流转身,法体的底蕴特性开始发挥作用,随着法力化散入身躯,一股新力慢慢在身体中诞生,支撑着他负重前行。
“轰隆!”
走在小巷子的荆子棘,听到身后远远的传来一阵爆炸的声音,知道那几辆车终于也被蔓延在车身上的火焰引爆了堆放着燃料的锅炉。
他停顿片刻,又迈开步伐往前走着,速度又快了几分。
“席卷津门港的风暴,要来了。”
荆子棘眼神幽幽的想着。
走了半小时,周围的环境从偏僻的小巷子变成渺无人烟的荒地,最后荒地上开始出现杂乱分布的墓碑和坟堆。
荆子棘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四下张望了下,见此地到处都是各种土堆,有的土堆前插着墓碑,有的土堆前插着根枯木枝,有的土堆前则是什么都没有。
“呼……”
见周围无人,荆子棘长出一口气,将这身着黑色大衣的捕司平稳放在地上,然后将腰间的手杖拔出往地上一插,而后将自己身上已经破损而且沾染了不少血污的黑色风衣脱下。
“嘶……”
手臂被子弹洞穿的伤口,在法力的作用下勉强止住鲜血,脱下风衣的过程中扯到伤口处凝固的血块,一股剧痛传来,荆子棘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看了眼手臂上血肉模糊的血洞,运转已经所剩无几的法力,法体的水火特性运转,手臂伤口处隐隐传来一股如同蚁噬的麻痒感。
这是在驱逐伤口处可能存在的感染,而后他另一只完好的手抓着内衣的一角用力一扯,撕下一块碎布,将其包在前臂伤口上。
等完成这一切,荆子棘伸手将这还在昏迷的捕司身上的外套扒了下来,披到了自己身上。
虽然这身黑色大衣相比较他的身形有些大了,衣服的下沿都快触到他的膝盖,但总没有染血的风衣那样惹人注目。
他弯下腰,伸手在面前这昏迷中年男子身上一点,法力微吐,王友善本来人事不省,突然感到一股冷流在身体中肆掠,浑身一激灵,立刻清醒过来。
睁眼一看,就看到刚刚那个行凶的少年刺客,惊骇之下惨叫道:
“啊!来人!来人!”
他此时一边脸肿着,牙齿刚刚被荆子棘扇掉几颗,说话有点漏风。
荆子棘冷冷一笑,打断道:
“别嚎了,你的手下都死光了,就剩你一个了。”
王友善听了眼前这少年说的话,身体猛的颤抖一下,大声喊道:
“我是津门司巡捕局的捕司王友善,位列大崇八品官职,你敢杀我,朝廷不会放过你的!”
大口喘着粗气,王友善胸口上下起伏,恐惧让他暂时忽视了脸上和大腿的疼痛。
他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想到眼前这夏族少年刚刚说的话,突然灵光一闪,立刻试探的问道:
“你的口音是津门港的口音,你是本地人!”
荆子棘微微点头:
“不错,我确实是大崇津门港出身。”
说道大崇这两个字,他语气重了点,嘴角露出冰冷的弧度。
王友善却没有察觉这点细节,听到荆子棘承认了自己的出身,他如同找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声喊道:
“既然你是大崇子民,为何不思报国,反要杀害官府之人?”
荆子棘听了这话一愣,心里有点好笑,没开口驳斥,想听听眼前这捕司能说出什么来。
王友善见眼前这少年没说话反驳,心底微松,先前内心那股恐惧淡去了不少,剧烈的心跳慢慢缓了下来,他平复了下呼吸,继续说道:
“年轻人行差踏错总是难免,但是你杀了官差,哪怕你自己不怕死,难道你不想想你的家人?”
“看你身手不凡,想来应该有法术在身,我大崇求贤若渴,这样吧,你随我去巡术司,把事情说个清楚,巡术司司长丁远山大人一定会给你个戴罪立功为国效命的机会,也能让你光宗耀祖,家人享福。”
说到最后,这人言辞恳切,眼神诚恳,仿佛就像是忘了眼前这人乃是连杀官差的凶徒,而只是误入歧途的寻常少年。
荆子棘听了这话,“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啪啪啪。”
他拍拍手,为这捕司刚刚的话鼓掌,然后不阴不阳的微笑道:
“说得好,说得好啊,王友善王大人!素来听闻你们官府中人办事的规矩,如果是寻常小贼犯事,你们官差立刻拿下;有些本事在身的,你们官府就喜欢以家人胁迫对方就犯,今天我总算是亲身体验了一回,哈哈哈!”
说道最后,荆子棘捂着自己的肚子,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起来。
见荆子棘这个反应,王友善脸色涨的通红,他作为官府中人,听到官府被此人如此轻蔑的评论,仿佛自己整个人生都被质疑了,他仿佛忘记了此人刚刚是如何连杀官差,立刻铿锵有力的反驳道:
“大胆!我大崇爱民如子,哪有你私心揣测的那般龌龊!那些身怀绝技之人,难免与人结仇,官府是怕这类人在外惹祸祸及家人,才会派人保护!”
“你既然是术士,想必应该知道生人死后魂归冥土,你如此丧心病狂侮辱朝廷,不怕死后被冥土国气治罪吗!”
说到最后,这人义正言辞慷慨激昂,仿佛已经忘记自己刚刚瑟瑟发抖的模样。
荆子棘听完此人慷慨陈词,不怒反笑:
“嘿,王大人,你区区一个凡人,对冥土所知还是有限,让我来告诉你,这冥土国气,也受现世的领土限制,我去了海外,哪怕我真有一天魂归冥土,也轮不到你大崇的国气处置。”
听到“你大崇”这三个字,王友善神色大变,伸出手的指着荆子棘说道:
“你深受国恩,竟然……”
话音未落,荆子棘一巴掌扇在这捕司另外一边完好的脸上,王友善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捂住立刻红肿起来的脸颊,就听到少年冷冷说道:
“王捕司,你是狼蛮人,在这大崇称得上是人上人,我是夏族人,深受国恩?笑话!
“大崇官府逼的我家破人亡,这是恩?你以我家人胁迫我,这实是可笑。我父母,早就被你大崇狼蛮子逼死了!我家,就剩我一个!”
说到最后荆子棘语气冷硬铿锵,几如金石之音。
听了这话,王友善只觉得毛骨悚然,刚刚说着官府的场面话带来的勇气如同阳光下的雪花,转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荆子棘居高临下俯视着海外司司长王友善,面上冰冷突然淡去,微微一笑,温声说道:
“不过王司长刚刚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人生在世,还是要考虑自己家人的。王司长,我是术士,你也知道术士有些你们寻常人想不到的本事。”
他停顿一下,看着王友善肿胀的丑脸,继续说道:
“鄙人就略懂寻人占卜之术,王司长还请想想你的家人,为他们的安危多做些考虑。”
他这话自然是欺骗,他修习的《坎离水火剑气》是堂堂正正的剑气法门,并没有占卜星相之能。
但是王友善不知道,他听了眼前少年术士的话,下意识就想大骂,冷不丁注意到此人脸上淡淡的微笑,回想起刚刚此人温和的声音,咽了口口水。
他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那时他王友善还只是个小人物,当时的津门港港长郑发荣面带微笑,语气温和的下令把加入了西大陆三神教会的大崇子民尽数处决,他那时的表情语气,与面前这少年术士一模一样。
想到这,他的身体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你想怎么样?”
王友善颤抖的说道。
荆子棘见这人的反应,笑容越发温和:
“听说商业区的那些店铺,有相当一部分店铺背后的老板是你们大崇狼蛮子官员?”
听到“你们大崇”和“狼蛮子”这七个字,王友善打了个寒颤,他看着眼前这术士,知道这夏族少年丧心病狂,对大崇官府毫无畏惧之心,他颤抖的说:
“是……是,商业区的夏族人店铺,除了有海外背景的暂时没动,剩下的夏族店铺中有一大半的老板都是狼蛮官员……”
荆子棘闻言,满意的点点头,又问:
“有些事倒要和王捕司讨教,不知道我的夏族同胞的店铺是被哪些狼蛮子官员拿走了?”
听了这话,王友善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年,隐约明白这人到底想做什么了,一时间,他忘记了腿部伤口的疼痛,浑身发凉,惊出一身冷汗。
“嗯?”
荆子棘似笑非笑的盯着王友善,温言说着:
“王司长可要考虑清楚了,生人魂归冥土,如果家人还在,日日上香,倒也能在冥土继续生存。如果家人一起上路,倒是可以一家人整整齐齐在冥土团圆了,只是不出数日,就要尽数饿毙。”
从来只有官府拿人时候用对方家人作为胁迫,这少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王友善只感到一股强烈的荒谬感,但是却再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
见王友善呆呆的看着自己,一言不发,荆子棘微微叹了口气:
“王捕司,这江山,是狼蛮子官府的;你家人的命是你家人的,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望王捕司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