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缓缓走下天坛,看着永慧和萧思钰的车驾越走越远,他的步伐有些凌乱,在中午眩目的阳光中有一些眩晕,景帝的有些站立不稳,太子连忙上前去扶“父皇,小心!”
景帝抬头看了看太子,目光有些冰冷的将手摆开“不必了,太子要留心的是自己的脚下,别走错了路。”
太子一脸尴尬,低头应道“是,父皇,儿臣明白。”
吕绅上前搀扶住景帝,路过太子身边微笑着点点头,将景帝扶上御车而去。
太子看向御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身体在寒风中有些瑟瑟发抖,皇后走到太子面前,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拍拍,轻声说道“沉住气,你有的时间!”
太子点点头“是,母后。”
宁王萧思琊看着远去的车队,心中烦闷,来到太子跟前抱拳说道“大哥,臣弟过完春节,恐怕父皇就要我去之藩了,母后以后只能靠大哥多照顾了,我还好,若母后想我,总有机会一见,不像大姐和老七,这次一走,相见不知何年了。”
宁王说到这几乎又要哭出来
太子只好假意上前宽慰道“老六不要为了今日的事情悲伤,大姐是去做魏国太子妃的,日后就是皇后,能照顾好老七的,你封地离建都不远,父皇会召你回来的。”
“但愿吧,臣弟先回府了。”
宁王红着眼眶扭头走了。
群臣也都各自散去,谢相谋划之事成了,心中也就放松下来,迈着轻快的步子往朝天门外缓缓走去,崔相快步赶了上去,两个人又吵吵了起来,好像还是讨论着去谁家喝酒的事情。
费相慢慢悠悠走到太子面前,拱手一礼,随口说了一句“殿下,今日一个和亲的公主、一个做质子的亲王,焚祭书、上告表,这可是皇后和太子才有的礼仪,陛下之心,难测啊。”
太子听完心中更为烦恼,连声说道“费相,你可是本王家岳,何故出言相讥?”
费相也不恼怒,只是笑道“太子殿下,臣不过是想帮殿下,只有臣才是一心一意站在殿下身后的人,陛下的心思不难猜。”
太子听完此话,陷入深深的沉思当中“父皇的心意不难猜吗?猜到又如何,难道真的要那么样做吗?”
突然他觉得自己这个太子也当的太窝囊。
费相又轻声说了一句“自古帝王储君相忌,何果啊,太子要早做打算!”
费相说完不待太子反应过来,自己迈开步子就走了。
太子想再问两句,费相已然走了,太子想想还是没有追上去,只能自己嘟哝母后说的那句话“沉住气,我还有时间。”
也不知道这样是否是自己安慰自己。
车队出了朝天门,沿着朱雀大街,行走与内城之内,长达4公里的街道两边站着羽林卫还有送行的朝中大臣、太学士子、勋贵家眷,可以说代表了统治大梁的三个人群、官员、士子、勋贵。
浩浩荡荡的车队经过的地方,所有羽林卫、送行之人皆跪呼“恭送永慧梁国长公主千岁、恭送雍王千岁。”
声音弘大,梁国历来只有天子出巡才有如此场面。
萧思钰此刻亲王车驾里坐着,他想起昨夜叶师父跟自己说起的话。
“殿下此去对外人而言是入敌国为质,实际上是脱离朝堂风险已保障自身安全,陛下为殿下做了准备,时机成熟殿下自然能返回大梁,但是明天陛下、大臣、学子、勋贵、百姓都会送行,他们都会认为殿下是为国受难,如此正是殿下收天下人心的最佳时机,你可记住为师的说辞和做法,运作得当,则殿下归来之时,定是人心所向之时。”
萧思钰再仔细思考一下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
“刚才在天坛之上所说的话,应该可以打动父皇和朝中勋贵重臣?叶师父跟我说过。”
“殿下,内城相送的人中,重点抓住的是文人士子,他们掌握天下喉舌,要让他们为殿下唱名,必须抓住文人之心,文人之心在于至诚、至信、至仁、至义,也就是必要的假模假式!”
萧思钰微微一笑,悄悄掀开帘子,只见两个老人立在路边,正是那日在潇潇楼所见的二苏先生,自己已经行了拜师大礼,萧思钰郑重的对拉车的近卫军大喊一声“停车!”
近卫军停下车来,萧思钰掀开车帘,双目含泪的从车驾上走下来,几个快步来到二苏先生跟前,二苏先生身后跟着的是梁国众多文学大家和国子监的诸多书生,萧思钰上前连忙跪拜二苏先生“两位先生,小子今日去往魏国,不能多有时间在先生跟前受教,但是先生教诲之恩,弟子永生铭记!望两位先生保重身体,弟子在北国也会日日铭记两位先生的教诲。”
说罢萧思钰三叩首再行辞师大礼,见雍王跪下,二苏先生身后的诸多国子监学生全部陪跪“师弟前去,切勿挂念,两位先生我等必定用心侍奉。
二苏先生点点头,并未阻止,萧思钰与诸多国子监学生都行了跪拜大礼,此礼一成,南朝文脉大定,诸位先生皆有赞许。
萧思钰礼毕,大苏先生扶起来“雍王殿下,无论去了那里,南朝文人的志气不可夺、豪气不可消、傲气不可兴、匹夫之气不可长,谦逊待人,胸有青云之志,就有鲲鹏展翅万里之日。”
大苏先生又道“殿下还未有表字,今日为师就送你一个表字,表字正言,君子需正言明德。”
萧思钰点头答道“弟子谢恩师赐字,谨遵恩师教诲。”
萧思钰又对二苏先生身后众人躬身一拜“诸位先生,吾今日去往魏国,实为代国为质,不是光彩之事,心念至此,羞愧难当,实在当不得诸位先生相送,然而百姓安宁、是天下苍生之福,钰若能不惜此身,而让百姓数十年安定祥和,则居北而面南祈之,望诸位先生传大道与世人,为我大梁文脉昌盛,文治兴隆。
还有诸位师兄,未能与大家同堂听恩师教诲,实乃钰终身之憾,传我大梁文华大盛,唯愿诸位师兄了!”
“来人上酒,让本王与两位恩师、诸位先生、诸位师兄同饮!”
“与殿下同饮,祝愿大梁文脉昌盛!”
一旁的何元朗轻轻问叶落河“叶先生,你是殿下正师,殿下公开以二苏先生为师,日后恐怕不好公开先生身份了。”
叶落河笑道“寒潭之下,未必没有真龙,何必在乎这些虚名,我本来就是个懒散的人。”
何元朗抱拳笑道“先生真高人也!”
叶落河略微一笑,看着萧思钰,心中感叹“殿下今日做的很好,比我告诉他的都做的更好,为君王一课,今日算入门了。”
回到车驾之上,萧思钰命人打开车门、车窗,取下华盖,车缓缓而行,雍王立与车上,向所有送行的人,都深深鞠躬行礼,大声呼“萧思钰惭愧,当不得诸位相送,请诸位受本王一拜。”
一路泪如雨下,感人肺腑,围观者无不大呼。
“公主、雍王仁义,为国受难,送公主,雍王!”
“送公主、雍王!”
人群中不断有人呼喊,甚至有人哭泣,一步百人跪,雍王在王车之上躬身回礼,场面感人至极!
……
出了内城就是外皇城了,外城为寻常市井百姓的居所,今日公主、雍王去魏国,所有百姓都被要求出来送行,所以沿着朝阳大街,沿路有多达几十万百姓夹路先送,还特意每隔百丈安排一个凉亭,安排建都中的耆老为代表,坐着恭送。
百姓们只知道江北打了败仗,朝廷用公主和亲,还搭上了一个少年亲王,换来了和平,百姓虽然知道打了败仗不光彩,但是听说以后两国太平了,也都觉得不算坏事,今日公主和少年亲王就要去魏国了,以后离家回不来了,还是心中有些觉得是为自己受了苦。
车队过处,百姓全部跪呼“恭送永慧梁国长公主千岁、恭送雍王千岁。”
萧思钰在亲王车内想起今日自己说的话,做的事情,应该没有出什么纰漏。
“出了内城,再外城要怎么做呢?”
萧思钰又开始复习叶师父交代的唱本了。
“殿下,出了内城,外城的百姓你得换一个说辞,百姓都知道殿下是为了他们去北朝受苦的,所以殿下需要动之以情,国人最为崇尚是孝道,殿下需要从这里下功夫,演好这场戏。”
萧思钰大喊一声“停车!”
然后百姓们看到一个年少俊朗亲王下车,毫无架子,满脸笑意,亲王走到几个耆老百姓代表面前说“老人家,年事已高,小王劳累老者相送,实不敢当,吾去魏国,必免南北兵戈再起,大家也可安心营生,和家人共享亲情,此吾心愿,还希望老人家赏脸,让本王敬几位老人家一杯酒。”
为首老者颤巍道“殿下仁义,老朽感激不尽,为国尽忠,为百姓消弭战乱,殿下大仁啊!”
萧思钰大喊“上酒!”
萧思钰一饮而尽,几位老人颇为感动,之后萧思钰当这着众人的面,从朝阳大街旁边取土,又命人取下正阳门上一块砖然后对众人说道“此去魏国,必不忘故土,不忘故国,不忘建都,不忘今日送行的父老乡亲,请诸位不必再送了。”
萧思钰施礼登车而去,旁边维护秩序的羽林卫也接到雍王命令,让百姓不必跪拜送行,照常营生,车马经过之处只要有大梁老字号的商铺,雍王必定命人下车买一份,多给赏钱,说要记住这大梁的风物,一时间百姓小贩商人都大为感动,市井皆传唱雍王美名。
永慧在公主鸾驾中笑了,掀开车帘看着自己的弟弟,微微笑道“钰儿,当真长大了!”
…
拓跋宏的护送队伍此刻正在正阳门外等候,见时间都快到了未时末了,居然还没有见到公主、雍望车驾。
罗克敌不耐烦的抱怨道“公主和雍王这排场不小啊,按照这个走法今天怕是走不出十里地去,都不算出了建都地界。”
李存孝说“三弟,别瞎说,这故国难离,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公主这出嫁,就再无归期了。”
拓跋宏笑“公主自然以后就是魏国的太子妃了,不过雍王嘛,我看我那皇叔的意思大概不是想着没归期,而应该是有归期吧,看看雍王配备的人马,三卫亲军,皆是精锐人马、何元朗领兵,雍王相是才学谋算名动天下的叶落河,这等配置梁国太子的东宫都未必见得有,佩给一个不归的皇子,说出去谁信。”
李存孝笑道“我也不信?”
拓跋宏笑一笑“皇叔让我来做个免费的保镖,就我来说太吃亏了,我得收点利息才行。”
李存孝诡异一笑“这个靠谱。”
罗克敌又蒙了,罗克敌摇头道“大哥、二哥最近老打哑谜。”
拓跋宏一笑“猜不到就算了!”
李存孝说了一声“来了。”
拓跋宏看着公主车驾缓缓出了正阳门
“走”
拓跋宏打马迎了上去,两人跟随而去。
行到公主车驾前,拓跋宏对着公主车驾大声说道“大魏迎亲使晋王拓跋宏,迎永慧梁国长公主,大魏太子妃归国,迎大魏钦封雍亲王归国。”
永慧在车驾内冷冷回答“谢晋王,请稍等。”
说完永慧撩开车帘,走了出来,与拓跋宏眼神擦过,拓跋宏并未闪开,而永慧微微低头,不出一声。
永慧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建都城,然后走下车来,从道边捡了一把泥土,装入木匣,然后缓缓上车,回头看了一眼拓跋宏“晋王,可以走了。”
说罢撩开车帘进入车内,拓跋宏无奈一笑,调转马头,对一千骑兵大声道“出发!”
北魏骑兵开路,雍王三卫亲兵中后侧应,浩浩荡荡上万人马沿着官道北行而去,从此永慧再没有回到梁国,回到建都,多年后永慧为魏国太后,在北魏天龙寺中建一白玉佛塔,佛塔之中除了供奉了佛骨舍利,在玉盒之中还供奉了一把泥土,一把建都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