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咕嘟的沸水翻着花冒着白气。
女子将热水倒进一个杯子里,问吕正平要不要。
吕正平摇头。
女子一边吸溜着喝热水一边问道:“一直没问你,要去哪里?”
吕正平将包裹当枕头斜靠在上面回答道:“东边。”
“东边?范围太广了,有没有具体地点?”
吕正平将手枕在脑袋下,道:“没有。”
她喝水的时候只将围巾掀起来一点露出嘴巴,抿一口,然后放下。吕正平发现她的下巴里侧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她还是很警惕,即便此刻看起来非常熟络。
“你去那里做什么?”女子继续问道。
吕正平道:“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但听的人却认为他在敷衍。
女子以为他不愿意提,便转移话题说道:“你看起来好像不到二十岁吧,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不怕危险嘛?”
吕正平道:“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
这个人真是聊天终结者,女子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像只有他提问的时候才显得积极主动。
一时间场面安静下来。
天色完黑下来,涛涛河水声犹如万马奔腾,光是听着便叫人觉得山河伟力的气魄与威严。
与之相比,河岸边渺小的烟火,烟火微光内的两人,此刻的安静更像被伟力震破胆识的宵小。
“跟你打听点事。”吕正平突然冒出一句话。仿佛识图掩盖内心的恐惧。
“又打听?”女子端起的水杯悬在那有点嗔怪他死板的聊天方式。
“你见过会飞的人嘛?”这个问题他憋了很久,准备熟络熟络再提,此刻正是时候。
“你说登云者?”
吕正平先是一愣旋即明白了字面意思,道:“是!”
“当然见过。看你的样子好像很好奇?”
“不稀奇嘛?”
“稀奇自然是稀奇的,那只是说成为登云者苛刻的条件,不过,并不是非常稀奇。”
“能说的更详细嘛?”
“你想成为登云者?”
吕正平摇头,道:“我只是好奇。”
女子瞥了他一眼,道:“要说登云者,必须提到三者四名,三者:登云者,藏雾者,寻迹者。四名:巧目名,顺耳名,祸心名,幻手名。这些人都是巡查探秘刺谍不可或缺的人手。大家族里多多少少都养着众多三者四名。不过,这种人培养起来相当麻烦,比如登云者,从小接受专门的训练,辅助大量的药物,往往十年才能成功。也是因为如此,这种人成为三者四名后,再难有其他精进的可能。对于平常人而言他们确实算得上厉害,但对于精研家族秘术者而言不值一提。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神秘的隐者,传说中的法外……我跟你讲这些你也不会明白,总之,不算太稀奇。再说,你现在的年龄想成为登云者恐怕有点晚了。”
吕正平不可置否,冷不丁的又问了一句。“听你的口气,想必是精研的家族秘术?否则,怎么觉得你对登云者有种不屑一顾的意思呢?”
女子喝了一口水,道:“没点本事怎敢行走天下!”
吕正平暂时没有问题了,便闭上眼睛眯着。
女子看着他,心道:这人真怪,用人时兴趣盎然,不用时马上漠不关心。
吕正平的思绪可没有停下来,他杀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登云者,他不确定三者四名是集体行动还是独来独往,更不确定那群人中是否还藏着其他人,比如说藏雾者。如果,他们是集体行动的团队,那他此刻并不安。也不能确定这个女人是不是其中一员。此刻,他只能静观其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的手始终插在兜里,那里藏着手枪。
火堆渐渐熄了。
留下漆黑的夜咆哮的河水声。
吕正平假寐,时刻留意四周的动静,更留心不远处的女子。
对于一个不眠的人而言,夜显得格外漫长,直到微光起,天空露出鱼肚白,吕正平从躺着变成盘膝而坐,闭上眼睛冥想,他的这种习惯能让他暂时放空一切,很好的缓解紧绷的神经。
女子也坐了起来,看着吕正平盘膝而坐闭目养神的样子,以为他在修行家族秘术,但,她还没听说过那种家族秘术是如此修炼的。不免好奇多瞧了一会儿。
只是,眼前这个怪人仿佛石雕木塑,甚至呼吸都非常缓慢,无趣中透着神秘。
女子仔细端详他。
稚气尚在的脸已经开始展现男子刚硬的一面。尤其是棱角分明的下颚。眉毛浓密。鼻梁高挺,有点薄的嘴唇刚好与他乏味的性格相符。
他的肩膀宽阔,说明骨架不错。身体显得单薄,表示风餐露宿使人消瘦。回想与之交谈时他的眼睛,那种咄咄逼人的眼神,锐利却内敛。似乎并不符合他的年龄。
女子看的仔细,冷不丁见一双锐利的眼睛睁开,四目相对。连忙躲闪。
窘迫起身道:“我去生火。刚醒。”
此地无银三百两,吕正平不予置评,更不关心。
站在河岸边望着涛涛江水,吕正平也没信心直接涉水而过,自然也不想浪费时间做什么过河的筏子。只能沿着河岸寻找浅滩。走了大概一小时,寻得一处宽广河面,中间还有一个小岛。折了一个长木杆试水,总算过去了。
女子对水的恐惧让吕正平没有想到,拉着他的衣服紧张的手指都攥白了。到最深处时还呛了两口水。吕正平几乎是拖着她才上岸的。
身上下湿透的女子,多少才显出点原型。不过并非女子曼妙的身姿而是鼓鼓囊腮不知道她身上都缠了些什么。均被那件亚麻色长袍盖着。在岸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谢谢你。”她的脸色有些发青,第一句话是道谢。
吕正平拧了拧衣服里的水,道:“天黑前能不能赶到四方城?”
女子瞥了一眼优哉游哉的巨鹿道:“要是它能跑的快点,应该能。”
吕正平也想见见这个世界的城市是什么样的,便道:“你要是没问题咱们走吧。”
“我没问题。”女子说着便站了起来。
两人骑着巨鹿开始奔跑。
不过,天黑前并没有看见城池的影子,吕正平不由的怀疑女子是不是搞错了方向。
女子拿着地图看了好半天道:“没错,地图上看没多远,没想到才走了一半。”
感情你拿地图的距离当现实距离看了。所谓望山跑死马,更何况那种根本没有比例尺的地图。
吕正平对这个世界的地图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那是仁智见仁智者见智的产物,随性的很。
既然没到四方城,索性在问几个问题。
比如,传说中的法外是什么?
果然是传说,女子的回答也符合传说前面那个传字,自相矛盾,云里雾里,反正,可信度不高。什么移山填海,若非亲眼所见,吕正平是不可能相信的。
一夜无语。
第二天吕正平索性不在要求巨鹿狂奔了,而是跑跑停停,临近黄昏时终于望见了四方城。
他们现在的位置是一处高地,刚好能将四方城一窥貌。
四方城正如其名,四四方方一座城,城中央一座高塔孤零零的耸立着,围绕在它周围,有秩序的排列着一幢幢基本上一样高的平顶建筑,中间位置的建筑是白色,依次展开,颜色越来越深,到最边都是深褐色涂装的建筑。给吕正平的感觉就是整座城池向外坍塌的错觉。
女子此刻分外激动,她指着四方城方向道:“那就是我娘亲的家。”
吕正平只想看一眼城池的模样,没想过进城。他道:“既然城池在望,就此别过吧。”
女子侧头看他,问道:“你不和我一起进城?”
“无亲无故进城做什么?有缘再见吧。”
“盘桓两日,容我答谢一番。”
“不了。”
“你这个人真无趣。”
“如果想谢我,把你的地图给我吧。”虽然对地图并不感冒,聊胜于无吧。
女子掏出地图递给他道:“若是旅途不顺就来四方城找我。”
吕正平翻身骑上巨鹿,拱手告别。
巨鹿扬起蹄子翻起一阵烟尘,女子怔怔看着渐行渐远的巨鹿,忽的想起了什么大声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也许他没有听见,或许不想回答,女子并没有听见回音。
“我叫俞秋白~~~~”不过她还是喊了一声。
黄昏在后,倒影悠长。终不见前路曼曼人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