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一边吃一边聊,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最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别看谢知筠并未封侯拜相,真正在朝堂上大展拳脚,但她博览群书,才思敏捷,有些事几乎是一点就透,很能跟上卫苍的思路。
就连崔季也因为常年陪着卫苍说话,比许多官场的老油子们都要厉害。
待到用完了晚膳,谢知筠便要告辞。
崔季没有送她,只最后对的她道:“若是晚上不能入眠,就点一根安神香,习惯就好了。”
谢知筠一贯睡得好,此刻听到这话,便笑着道:“母亲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等她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崔季还站在门口张望,遥遥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发愣。
卫苍从卧房出来,正准备去书房忙碌,抬头看到她的眼神,便笑着道:“夫人莫要操心了。”
“老大媳妇心志坚定,无妨的。”
崔季回头瞥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懂什么。”
卫苍:“……”
卫苍叹息道:“好好好,我不懂。”
崔季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是催他去书房忙,不要在这里打扰她。
谢知筠自是不知公婆两个在担心她,今日回了春华庭,她也觉得有些累了,简单沐浴之后就早早躺下来。
因着疲累,她没想到要去点安神香,以为自己躺下就能入睡。
可是她今日却失眠了。
谢知筠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即便困得不行,脑子里一片浆糊,却还是无法入睡。
每当要入睡的时候,她就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的,有什么扰乱她的神智。
想睡睡不着,是件很痛苦的事。
谢知筠索性翻身起床,找了安神香点燃,她披了件外袍坐在罗汉床上,愣愣看着安神香。
她知道自己为何会失眠。
因为今日这春华庭只剩她一個人了,卫戟不知到了何处,也不知是否平安。
有一个人需要她时时牵挂,惦念,这种感觉并不坏,对于谢知筠来说,甚至让她觉得欣喜。
这种思念是久违的,让她渐渐体会到了人世间的种种感情。
母亲故去之后,她曾经乞求过父亲的慈爱,可谢渊自己的心也跟着死去,他没有心力再去关怀孩子们。
从小到大,谢知筠只能封闭自己的心,把自己仅剩的温暖分给谢知行一半,两个孩子报团取暖,靠着彼此成长至今。
直到她嫁给了卫戟。
在日复一日的生活里,谢知筠终于明白了人生里的各种情绪。
喜怒哀乐,酸甜苦辣,都在这几个月尝到了。
她并不排斥,也不害怕,她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直到今日,她也细细品味了何为相思。
心里时刻惦记一个人的滋味酸酸甜甜的,让她的心仿佛也跟着春日复苏,在心田的荒草地里,甚至也长出了一个个嫩绿的嫩芽。
谢知筠看着黑暗里的一点火光,浅浅笑了起来。
“你要早点回来,”谢知筠对那个不在这里的人说,“回来了,我就告诉你我想你。”
崔季的话一点都没错,点了香之后,谢知筠终于能入睡了。
一夜好眠。
这一夜谢知筠并未做梦,一直沉沉安睡,知道她醒来,才发现已经白日煌煌。
谢知筠刚用过了早膳,小钟就笑着进来禀报:“少夫人,前面来了信,道小公爷已经过了溧水,今日傍晚就能抵达太址山,目前平安无事。”
听到他平安,谢知筠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她道:“知道了,以后每日的军报早点通传。”
小钟颔首:“是,小的知道了。”
等他走了,贾嬷嬷便笑着开口:“这下小姐放心啦?”
谢知筠对她是不嘴硬的,闻言便笑了一声,说:“放心了。”
谢知筠放心了,之后几日就安心操持国公府的事。
之前查账那日还是查出不少问题的,于是她便叫上了纪秀秀和卫宁淑,三人一起梳理府中的冗余之事,把每个仆从的职责都分派清晰。
如此忙了三日,终于把差事忙完,谢知筠才终于得空休息。
这一日,卫戟领着先锋营的精锐,已经开始在太址山上剿匪了。
第一日的时候,卫戟只写了军报回来,故而小钟同谢知筠报平安只是口述。
第二日的时候,卫戟倒是别出心裁,在军报里夹了一张条子。
那有时是一句话,有时只有几个字,每一天却都不重样。
第二日他写:已到太址山,很好,勿念。
第三日他写:山上蚊虫多,清凉油有效,甚好。
谢知筠看到这里不由笑了,紧接着她就让府上加紧采买这种清凉油,以备不时之需。
到了第四日,也就是今日,纸条送来得格外早。
谢知筠也还未用早饭,纸条就送到了。
今日的纸条有些长:已经开始剿匪了,但这帮孙子跑太快,抓不到人,今天得努力爬山了。
末了还匆忙加了一句:甚好,勿念。
谢知筠满心的思念皆在这一张张的纸条里,她看着这熟悉的语气,仿佛能想到他亲口说是什么模样。
谢知筠坐在窗边,把那一张张纸条表在硬纸笺上,放到桌上阴干。
贾嬷嬷见她那么小心翼翼,眼眸里也染上笑意。
“小公爷一看就是个有心人,”贾嬷嬷道,“他惦记你,想念你,又怕你担心,所以就逗你高兴。”
谢知筠怎么会不明白,此时此刻,她眼里眉梢都是笑意,那是被人思念的欢愉。
“我知道的,嬷嬷,”谢知筠道,“他啊,一贯是如此的。”
贾嬷嬷幽幽的声音响起:“原来定亲的时候,我心里头是一百个不放心,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什么脾气我最清楚,如实碰到个硬脾气的,这辈子别想好好过了。”
“谁能想到呢,那么威武的大将军,却有一颗最柔软的心。”
谢知筠听着贾嬷嬷的念叨,思念犹如开了闸的洪水,一瞬倾泻而下。
细碎的阳光照耀进来,落在那墨色的字里行间。
谢知筠伸出手,轻轻抚摸上面的甚好两个字,然后才柔声道:“是啊,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