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杖敲打地面的声响均匀而缓慢。
若不是知道眼前这弥漫的大雾中危机四伏,单从声音上面判断,君澜会以为,这是谁在悠闲漫步。
“大家小心,都靠近一点儿。”她一边提醒众人,一边放出小奶豹。
斗转星移,此时的小奶豹,已不再是当初毛茸茸的一小团了,体型飙涨了好几倍。
用时越的话来说就是,此时的小奶豹,已接近成年圣姬的体型,论战斗力,轻轻松松就能将一个元婴期的修士制服。
她的圣姬,再加上白雪见的食铁兽,有这两大神兽在,他们的安全会更加有保障些。
君澜的直觉向来很准,此时此刻,她的直觉告诉她,浓雾中拄拐而来的,绝非善类。
出发之前,秋如玄给她挖下大坑,说她这一队人的性命,都掌握在她的手心中。
她得为他们的安全负责。
君澜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为谁的安危负责,可当危险真正来临时,她还是下意识地想尽可能地保住大家都安全。
一开始大家还不以为然,毕竟他们前面遇到的那几波邪祟,来势可比这凶多了,结果却全都不战而退。
他们以为这次也一样。
直到看见君澜放出圣姬,两大神兽亮出一口森寒的獠牙,他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身为御兽宗的弟子,他们即便不知道圣姬的来处,但是单从圣姬的体格和那一口钢钉牙上判断,也知道此兽绝非寻常灵兽。
大家再不敢掉以轻心,纷纷放出自己的契约兽。
“笃笃”的拐杖声还是以那种不急不缓的节奏敲打着地面,闲庭信步地朝他们走过来。
终于,浓雾中走出了一道身影。
众人屏气凝神,全副戒备。
时越又朝君澜靠近了几分,肩膀与她相抵,君澜则眯眸望向浓雾中走出来的身影。
单薄,纤细,穿着一身朴素的蓝布衣裙……女子?
君澜蹙眉,目光从女子那道雪一般白的银丝上面扫过,落在女子的脸上时,她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是怎样一张脸啊,上面全是纵横交错的伤口,每一道伤口都皮肉翻卷,深可见骨!
哪怕此时那伤口中已经不再往外流血了,君澜还是能想象出,初受伤时,这张脸上是怎样一番惨烈之象!
都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把人杀死不算,还将能一个女子的脸毁到如此程度,这得是多深的仇多大的怨啊!
君澜心中震撼!
其他人也都如此!
唯有时越,眉眼深深地望着还在亦步亦趋朝他们走过来的女子,视线从女子那张狰狞可怖的脸上,移到对方脖颈上面那一道道细细的蛛网黑丝上面。
然后他将视线停留在那些黑丝上面,久久未曾离开。
君澜已经从最初的震撼中回神,此时察觉出他的异样,她不由问道:“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嗯。”时越颔首,示意君澜去看女子脖颈上面的黑丝,“看见女子脖颈上面的这些黑丝了吗,这些黑丝,要比寻常走尸身上出现的黑丝要细上一些,寻常走尸身上出现的黑丝,大约有头发丝那般粗。”
君澜:“……”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邪祟的机会不是很多,真正和邪祟交手的机会,好像就只有老石村里的那只女鬼。
再就是方才遇到的那几波邪祟。
但她刚才全部的心神都用在了戒备上面,并没有细细打量那些邪祟的体貌特征。
此时听见时越这么说,君澜这才注意到女子脖颈上面的那些黑色细丝,好像……确实细了些??
她狐疑道:“所以呢?”
时越:“走尸身上的黑色丝线,是它们身体后的气味凝结而成。”
“对面那女子脖颈处的黑色丝线,不仅细,而且色泽浅淡,这说明,对方没死,还活着。”
“还活着?”君澜愕然,指着女子那双惨白的眼瞳道,“可是她的眼睛……”分明就是走尸的眼睛啊,一点儿瞳仁都没有的!
时越自然也注意到了女子的那双白瞳,但从外形上判断,女子的眼睛,确实跟走尸无疑。
甚至就连女子脖颈上面的那些黑色丝线,若非特别仔细看的话,也是看不出任何异常的。
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一件非常完美的伪装品。
然而假的就是假的。
时越道:“这女子是尸傀儡,不是走尸。”
真正的走尸是死物,肌肉僵硬,行动迟缓,优点就是好控制,且不畏伤痛。
但尸傀儡不一样,尸傀儡是用活人炼的,没有死物那些肌肉僵硬行动迟缓的缺点,但是却能和走尸一样不畏惧伤痛。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太好控制。
但对方既然能将一个好好的活人炼成尸傀儡,自然就有控制其的法子。
除非遇到那些心志特别坚定之者。
可都被人炼成尸傀儡,又何来心志坚定一说?
所以,这个缺点,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听完时越的解释,君澜不由得蹙起眉头,如果是真正的走尸的话,她完全可以毫不手软地将之毁掉。
可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是走尸,而是一个被炼成尸傀儡的大活人啊。
一个女子,被毁容就已经够可怜的了,还被炼成了尸傀儡……这让她如何下手?
然而下一刻,就听时越道:“不忍心下手了?放心吧,你不是她对手……我也不是,我们所有人加一块儿,都不是她对手。”
君澜:“……!!!”
她震惊地瞪圆眼眸,时越都已经是化神期大圆满境了,竟然还打不过对面那只尸傀儡……那,这只尸傀儡得有多强悍啊!
……莫非这就是那只横空出世的鬼王??
君澜心中的猜测才起,时越就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否定道:“她不是那只鬼王。我打不过她,是因为这女子的修为,本就与我不相上下,而活人被炼成尸傀儡后,失去痛觉,无畏生死,这种情况下,实力就会呈现出数倍增长的趋势。”
“就跟人死成鬼后会变得很厉害是一个道理。”
一个生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死后化为厉鬼,却能轻松屠杀数人。
尸傀儡顶着一个“尸”字,其实就是另外一种形式上的鬼。
时越的解释并不难理解,君澜瞬间就懂了,接着就又是一阵忍不住的心惊,能将一个化神期大圆满境的大能修士炼成尸傀儡,那那个炼尸人的修为,还不知道要恐怖到什么境界!!!
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君澜忙问时越:“你不是对这里很熟悉吗?那你知不知道距离这里最近的山林在何处?”
“知道,城内就有一片不小的山林……你要山林做什么?”
时越狐疑,脑中忽然闪出宗门联盟大选那日,秘境试炼中,君澜操控藤蔓的事情,他心中一动,问道:“你想借用大自然的力量?”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君澜此时寻找山林还有何用途。
君澜也不隐瞒他,坦然相告道:“你知道的,我不但是变异冰系灵根,我还有一个木属性的灵根,而且,在参加宗门联盟大选之前,我就修过一道木系术法。”
“就如你所见到的那般,我能操控自然界的植物。”
木系异能者解释起来太费劲,君澜索性就用木系术法来代替。
时越恍然大悟,暗道难怪君澜还是炼气期时,就能操控藤蔓树枝等物,一开始他和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她天赋异禀,所以能越级使用催生术法。
结果没想到,君澜根本就不是越级使用催生术法,而是早早地就修习过木系术法。
尸傀儡离他们越来越近了,时越知道眼下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当即对君澜道:“尸傀儡这会儿还没有要对我们发动攻击的趋势,我们引着她入竹林。”
“好。”
一行人在时越的带领下,缓步往后退。
那尸傀儡就像时越说的那样,果然没有对他们发动攻击,一如来时那般,依旧拄着拐杖“笃笃”的往前走。
大雾中行走本就不便。
倒退着行走就更加艰难了。
好在这一路上,他们没有再遇到什么其他邪祟,而且时越说的老片山林,距离他们也不是很久。
一行人很开就将尸傀儡引到了山林边。
君澜扭头往了眼身后黑魆魆的山林,就仿佛找到依仗般,她心中悬着的巨石稍稍落地。
活人变成尸傀儡后实力大增,既然他们硬拼打不过,那她就只能借助山林的力量了。
身后的山林一望无际,不但有数不清的植物,山林中肯定还生活着不计其数的野兽。
她的小奶豹圣姬又是万兽之王。
她和小奶豹联手,刚好可以将这片山林的力量利用到极致,就不信还制服不了面前这只傀儡。
君澜等人引着尸傀儡往山林这边转移时,秋如玄一直跟在尸傀儡身后,起初他还不知道君澜等人要做什么,只当君澜他们是看出了尸傀儡的厉害,畏惧着不敢出手,这才畏缩着想逃。
他很享受这一点,因此,他操控着尸傀儡,并没有立刻下令尸傀儡袭击伤人,而是像猫戏弄耗子一般戏弄起君澜等人。
直到大片的山林出现在眼前,他心中才咯噔一跳,陡然明白过来君澜将尸傀儡往山林这边引的用意!
他可没忘记秘境试炼时,君澜操控植物将妖王之子挂起来的情形!
小贱人这是要借用山林的力量!
意识到这一点,秋如玄内心不但没有惶恐,反而更加兴奋了。
小贱人借助山林的力量好啊,反正小贱人要对付的又不是他,而是白清秋!
等小贱人发现自己拼死要对付的人,竟然就是自己不顾一切要救的亲生母亲时,那情形才叫刺激呢!
秋如玄一想到那画面,整个人就控制不住的亢奋起来,因此丝毫没注意,就在他的背后,有一双眼睛,正在阴森森地注视着他。
那眼睛里面射出来的目光极寒,仿佛两道冰锥,直直地刺入他的后心。
秋如玄一个激灵回神,扭头一看,眼眸陡然瞪大,惊恐道:“是……是你!”
君无恨!
竟然是君无恨!
秋如玄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见君无恨!!!
……这个大魔头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怎么还活着?!
……不对不对,没活着,是死的!死的!
秋如玄望着面前男人身周笼罩着的黑雾,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事实。
他就说嘛,当年玄门百家联合围剿,他就在其中,亲眼目睹了君无恨被诛杀的全过程,连尸体都被烧了挫骨扬灰了,这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既然不是活的,那就好办多了!
秋如玄心中的恐惧退去,当即摸出一张符篆,径直打向面前的男人。
君无恨不为所动,待符篆飞到跟前时,他才伸出两根手指,将那符篆轻巧地夹住。
下一瞬,他指间的符篆化为灰烬,而他却是丝毫未伤。
这一幕落到秋如玄的眼中,秋如玄心中大骇,脊背上面瞬间炸出一层的白毛冷汗,君无恨的实力,他是知道的,因此,他方才用出的那张符篆,是他所能拿出来的最高级的符篆。
原本以为可以一招制服君无恨,结果没想到,他眼中的最高级符篆,到了君无恨那里,竟然连半点杀伤力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蓦地,秋如玄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他们此次来蛮荒之境,是为了清理一只横空出世的鬼王!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君无恨这个大魔头,就是他们要清理的那只大鬼王?
心中这样想,秋如玄不由得就脱口问了出来,君无恨目光冷冷地望着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冷声道:“你还算有眼光。”
一句话证实了秋如玄心中的猜测。
然后他缓缓朝秋如玄伸出手去,就见他的指尖,忽然溢出一缕缕的黑雾来。
黑雾越溢越多,并且迅速凝聚成一把长剑的形状,径直朝秋如玄的心口刺去!
秋如玄急忙调动出全身灵力,结出一道又一道的防护屏障!
然而他使出浑身解数凝结出来的防护屏障,在君无恨的刺来的长剑面前,脆弱得就像不肯以及的纸张!
黑气弥漫的长剑如破竹一般,刺穿一道道防护屏障,坚定不移地朝他心口推进!
眼见那黝黑的剑刃距离自己的心口不足一尺距离,秋如玄心中大骇,心念一动间,他忽然想起君澜来。
这小贱人不是能借用山林的力量吗?
大自然的力量是无穷的,或许那小贱人能有办法制服住君无恨这只大鬼王!
母女相残算什么!
他要看到他们一家三口相残!
想到这,秋如玄急忙大声喊道:“君澜!鬼王在这里!”
与此同时,他朝尸傀儡下达了攻击的指令!
接到命令的尸傀儡动了,但却不是攻击君澜,而是攻击秋如玄!
这也是秋如玄的伎俩——借着让尸傀儡攻击自己的机会,让尸傀儡替他挡下来自君无恨的杀招!
尸傀儡不负所望地替他挡下了来自君无恨的杀招。
被黑气裹挟着的黝黑剑刃刺入尸傀儡胸膛的那一瞬间,君澜的心口忽然蓦地一疼,好像自己也被刺了一剑似的。
她面色一下子就惨白了几分,捂住心口,身形踉跄了几步。
时越急忙伸手扶住她:“君澜!”
同时伸过来的还有另外一只惨白的手掌。
只不过那手掌在距离君澜尚有几尺远的距离之处时陡然停住。
是君无恨。
他急速朝君澜掠过去的身形,在和尸傀儡擦身而过的瞬间,就仿佛被人摁下了暂停键一般,猛地停下来,然后缓缓地转过身去。
他睁着一双如寒潭般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满头白发面容狰狞的尸傀儡,仿佛在确认什么一般。
紧接着下一瞬,他的眼眸陡然瞪大,震惊,不敢相信,还有恐惧和绝望,各种情绪就仿佛浪潮一般在他的脸上剧烈翻涌。
一个名字从他的口中喃喃吐出。
他仿佛疯了一般,一把抱住摇摇欲倒的尸傀儡!
这边,秋如玄死里逃生后,立马飞快地跳到君澜这边来,指着君无恨朝她吼道:“君澜!你还愣着干什么!他就是那只鬼王!你还不赶紧将他拿下!”
语气中全是命令的口吻。
人却飞快地往他们中间钻,俨然一副要拿他们当盾牌的架势。
君澜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这位秋宗主好歹也是一宗之主,遇到点危险就往人群中钻,简直不要太让人瞧不起。
然而瞧不起归瞧不起,君澜也还没忘记他们此行的目的,听说君无恨就是他们要找的鬼王,她忙朝小奶豹下达指令。
小奶豹抖抖一身雪白的长毛,发出一声咆哮。
与此同时,君澜自己也动用了木系异能。
原本一片平静的山林,忽然见狂风大作,腥风翻滚,飞沙走石,无数条手臂粗的藤蔓,以及无数只体型彪悍的野兽,像巨浪一般从山林中狂奔而出!
御兽宗炼的就是御兽之道,可面对如此多的凶猛野兽,他们也全都瞎懵了。
更不要说还有那些和野兽一起窜出山林的藤蔓!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般诡异的一幕!
可怜一群御兽宗弟子,个个吓得瞠目结舌,失去了行动力!
反倒是他们的契约灵兽,听见了万兽之王圣姬的号令,立马扔下各自的主人,加入了那群凶猛野兽的队列中去。
就连白雪见的契约灵兽食铁兽也不例外。
好在白雪见知道小奶豹的底细,知道这是万兽之王雪域圣姬。
因此,对于从山林中蹿出来的那些凶猛野兽,她并没有太多震惊,就连自己的契约灵兽弃她而去,她也没有诧异。
万兽之王在跟前,她的契约灵兽不听她号令太正常不过了。
让她大感震惊的,是那些从山林间蹿出来的藤蔓!
……这些,都是小表妹的手笔吧?!
君澜动用这样大的异能,所耗费的灵力也是巨大的,眼见君澜额头上面冒出细密的汗珠来,时越心疼不已,牵住她手腕,灵力不要钱似的往她体内输送。
白雪见反应过来,也将自己的灵力输送给君澜。
而缩在众人中间的秋如玄,则是被君澜弄出来的这阵仗吓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君澜的实力竟然这般强大!
……幸好他没有作死地亲自朝这小贱人下毒手,否则的话,他恐怕死后连尸骨都留不下!
白清秋虽然被他炼成了尸傀儡,可那女人到底不是真的尸,方才君无恨那一剑刺的很,正中白清秋的心脏……姓白的贱人算是完蛋了!
现在,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君无恨这只大鬼王身上去!
但愿君澜和君无恨这对父女能杀个你死我活,好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想到这,秋如玄跟个乌龟似的缩在众人中间,丝毫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
一群御兽宗的弟子,在经过最初的那波震惊后,这不会儿终于缓过神来,见秋如玄躲在他们中间,竟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心中不由得一阵鄙夷。
也不知道是谁,忽然从后面狠狠推了秋如玄一把。
秋如玄措不及防之下被推出队列,往前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结果他一抬头,就对上了一朵硕大的食人花!
那食人花的花盘足有他的十个脸大!
充当花蕊的锯齿尖利如钢针!
秋如玄先是被食人花释放出来的难闻恶臭气息熏得晕厥过去,好不容易缓过劲儿,再对上食人花那一圈骇人的锯齿,他顿时吓得浑身哆嗦,慌乱之中,他伸手抓住一个御兽宗的弟子,径直就往食人花的嘴里面塞!
这一幕落在御兽宗一众弟子的眼中,大家都惊呆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秋玄如身为灵符宗的宗主,贪生怕死也就算了,竟然还拿他们这些小辈做挡箭牌,简直……简直无耻透顶!
巨大的愤怒如火焰般在众人心头升起!
有人怒声道:“秋宗主!你太过分了!你怎么可以拿他做挡箭牌!”
而伴随着这声质问,秋如玄已经将那名御兽宗的弟子塞进了食人花的嘴中。
眼见食人花的巨嘴缓缓合拢,秋如玄暗暗松了口气,心说可算是又躲过一劫了。
至于其他御兽宗弟子异样的眼光,包括那声质问,他完全没放在身上,反而怒斥他们道:“胡说,什么叫我拿他做挡箭牌,分明是他自己修为不佳,被食人花擒住,跟我有什么关系?”
睁着眼睛说瞎话,将颠倒是非黑白诠释的淋漓尽致!
一群御兽宗弟子彻底愤怒了,想着秋如玄如此卑鄙无耻,不出手帮忙擒拿鬼王也就算了,反而还拿他们做肉盾,说不定下一个被扔出去做肉盾的人就是自己,既如此,他们索性寻个机会,先将这无耻小人宰掉好了!
众人互望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信心,于是大家闭嘴,不再理会秋如玄,默默寻找机会,好为自己死去的同门报仇。
结果还没等他们寻到机会,君澜先出手了,她先是命令食人花将那名御兽宗弟子吐出来,然后指着秋如玄,冷笑:
“你吃错人了,他,才是你的口粮。”
秋如玄闻言,大骇,怒道:“君澜!宗门联盟有明文规律,严禁修士之间自相残杀,你敢杀我……你这是在挑战宗门联盟的威严!仙督若是知晓此事,必定会将你抽骨扬灰的!”
君澜:“……”
她扭头望了眼时越。
后者勾唇,笑:“事出有因,恕你无罪。”
并不知道时越就仙督本人的秋如玄:“……”
恕你无罪?什么意思?这家伙是谁?!
可惜,他再也没机会知道答案了。
得到了时越的允许,君澜再无顾忌,当即命令食人花将秋如玄就地吞食。
秋如玄的修为境界虽然高,然而他那些修为,基本上都是用丹药堆砌出来撑门面的,再加上他的心思,都用在了钻研符篆上面,压根没有将心思用在修炼上面。
因此,他身上那些看着很漂亮的修为,完全就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只在食人花那里过了不到数招,就被食人花当成口粮吞下肚去。
而随着秋如玄的身死,那根刺入白清秋头颅中的摄魂钉也失去了作用。
白清秋的脖颈处的黑色丝线迅速淡去,眼中的白瞳也恢复了正常。
神志恢复清明的瞬间,迎面看见君无恨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白清秋的瞳孔骤然一缩,伸手捧住君无恨的脸,颤声道:
“是你吗无恨?真的是你吗无恨?我是不是在做梦?”
“是我,真的是我!你不是在做梦!”君无恨的眼中流出血泪,一手搂着白清秋,一手哆嗦着去捂她心口处的那个血洞,“清秋,你忍忍,再忍忍,我这就想办法救你……”
然而被他一剑刺中心脏要害,如何还能再救?
白清秋才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眸,逐渐失去了光彩,变得暗淡起来。
捧住君无恨脸颊的手,也无力地往下垂落去。
君澜的心口处又是狠狠一疼,那尖锐的刺痛感,就跟当初原主逼着她立下心魔誓时一模一样!
……怎么会这样?难道原主的母亲已经遭遇到不测了?!
正在君澜狐疑间,男子撕心裂肺的呐喊声骤然炸开——
“清秋!清秋!白清秋你给我醒醒!你不能死!”
野兽一般的咆哮从君无恨的喉间狂奔而出!
当年他被玄门百家合力围剿后,他的魂魄被父亲救了回去,经过多年的休养后,他终于将残魂修全,得知心爱之人被关押在蛮荒之境内,他立刻赶了过来寻找。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心爱之人,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君无恨无法接受!
还忍着心口绞痛的君澜,在听见他的嘶吼声后,她整个人当即就呆滞住,瞪大眼眸,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怀里的人。
白发女子……竟然就是原主的亲生母亲!
难怪对方一受伤,她立马也跟着疼!
她和原主之间有心魔誓,在没有完成原主的心愿之前,原主的母亲若遭遇不测,就相当于她违背了誓言!
违背誓言的下场,要么心碎而死,要么疯魔!
而原主对她采取的,明前是前一种措施!
……不行,原主的母亲绝不能出事!
君澜急忙冲过去。
“我能救她!你快把她放下!”
她也不管君无恨是鬼王,冲过去就朝他大叫道。
君无恨已经绝望了,此时听见君澜的话,再看看君澜,视线在她那张和白清秋一模一样的脸上定格片刻,眼神骤然大亮起来!
“对对对,你能救她,我怎么忘了你能救她呢……你也是天生灵体,你能救她,只有你能救她!”
他一把抓住君澜的手腕:“澜儿,她是你的母亲,你一定要救她,你一定要救活她啊!”
君澜:“……”
怎么回事?这只鬼王为何叫她“澜儿”,还叫得那么亲昵!
还有,对方一只鬼,怎么知道她是天生灵体的
秘密?
好几个疑问一下子全堆积在了心头,君澜的动作有些迟疑。
就在这时,男子的清冽声音忽然入耳。
“他是你父亲。”
是时越。
此时的时越已经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而那些御兽宗的弟子,除了白雪见之外,竟然全都倒在了地上。
君澜大惊,猛地望向时越。
“他们……”
“放心,只是暂时昏迷过去了而已。”时越道。
鬼王君无恨就是君澜父亲的消息不能流露出去。
君澜是天生灵体的消息更加不能流露出去。
所以,在君无恨抓住君澜手腕的那一瞬间,他就让一些无关人等全都陷入了昏迷状态。
君澜听闻大家没事,这才松了口气,君无恨则目光深深地看向时越,后者的态度立马恭敬不少,非常诚恳地提醒他:“……救人要紧。”
君无恨:“……”
他移开目光。
时越松了口气,柔声唤君澜:“君澜……”
君澜恍然回神,望向面前的君无恨:“父亲?”
君无恨朝她重重点头:“是我。”
君澜:“……”
她又垂眸望向君无恨怀里的白发女子:“母亲?”
白清秋的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涣散了,此时听见这声“母亲”,她整个人忽然仿佛回光返照般地睁开眼睛,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欣慰地勾起唇角。
“澜儿,我可怜的女儿……”
随着白清秋的话音落地,有什么东西从君澜的身体中被剥离。
那是压制和束缚。
来自心魔誓的压制和束缚。
与原主之间的心魔誓解开的一瞬间,君澜浑身一阵说不出的轻松。
原本以为,此次来蛮荒之境,她怕是要费好一番波折才能救出原主的母亲。
……她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救不出原主母亲的最坏打算。
结果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
君澜垂眸,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的身体。
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这俱身体,终于彻底属于她了。
然而轻松过后,新的紧张感陡然升起,她和原主之间的心魔誓虽然已经解除了,白清秋的生死已经威胁不到她了。
然而此时此刻,望着那个满头白发,又被毁去容貌的女子,身上的生机一点一点的消散,她却无法无动于衷。
白清秋不能死,白老夫人还等着她回去呢!
想到那个第一次见面,就一个劲儿地往她怀里塞东西的老妇人,君澜急忙收敛起心神,当即就为白清秋展开治疗。
……可到底还是回天乏术。
眼看白清秋身上的生机已经所剩无几了,君澜忽然想起苗老儿给她的戒指,师父说了,戒指里面有一颗神药,能给她第二次生命!
既然那神药能给她第二次生命,就能给白清秋第二次生命!
君澜立马摘下戒指,将里面的丹药拿出来,往白清秋的嘴巴里面塞。
“……娘。”她道,停顿片刻后,飞快地解释道,“娘,这是临行前师父给我的丹药,能起死回生,你快吞下去!”
白清秋的眼睫颤了颤。
她蓄足力气睁开眼睛,却没有吃君澜送到她嘴边的丹药,而是问她:“澜儿,这样的丹药,你只有一颗,是吧?”
君澜:“……是。”
一个不好的预感从她心头浮起。
果不其然,就见白清秋将她的手从嘴边推开。
“一颗丹药,如何能救两个人的性命?倘若不能救两个人的性命,那我活着,也不过是徒增折磨罢了。”
这样的折磨她已经煎熬了快二十年,她不想再煎熬了。
转眸望向君无恨,白清秋的嘴角微微翘起。
“君无恨,你还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的话吗?”
“记得,我都记得。”君无恨喉头梗塞,抖着嗓音道,“你说,你白清秋要喜欢谁,谁也阻止不了,世人若能容我们,更好,倘若世人不能容我们,你便跟我走。”
所以,他的姑娘要抛下一切跟他走了吗?
君无恨的眼睛通红,望着怀里满身是伤的女子,眼眸中全是心疼和怜惜。
白清秋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君无恨,我现在要兑现承诺了,可是我现在这模样,你……还要我吗?”
“要,我要!”君无痕握住那只手,用力攥紧,“只要是你,无论是何模样,我都要!”
她将君澜的手握住,“澜儿,为娘做梦都没有想到,此生此世,还能再见你一面。”
死别了将近二十年的男女,再一次拥抱在一起。
好了很久很久,白清秋才轻轻推开君无恨。
“我快不行了,君无痕,我们该把闺女的事情安排一下了。”
君无恨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两人齐齐转眸望向君澜。
君澜:“……”
安排她的事情?
要怎么安排?
君澜心中正狐疑着,就见白清秋拉住她的手。
“澜儿,看你出落的这般出息,还遇到了一个真心疼你护你的人,为娘就是死,也死而无憾了。”
她将君澜的手,放进时越的手中,让两只手交叠着握到一起,然后在二人的手背上面轻轻拍了拍。
“仙督,我的澜儿,就拜托给你了。”
时越身形一凛,急忙正色道:“请前辈放心,晚辈定不负前辈所托。”
他没有用自己仙督的身份。
白清秋和君无恨二人皆都满意地点了点头,君无恨随望向君澜,抬手往她额间打入一道红光。
下一瞬,她的额间,便出现了一道火红色的火焰印记。
君无恨:“这道火焰印记,能让你的灵体气息不外泄,从今往后,只要你不说,再无人能知你是天生灵体。”
随着君无恨的话音落地,君澜额间的那道火焰印记也隐入进她的肌肤血肉中去。
一切安排妥当后,君无恨没敢再耽搁,趁着白清秋还有一丝气息尚存,他当即抱着人离去。
君澜呆呆地立在原地,直到眼前的黑雾散尽,她这才收回目光。
手还被时越牵着。
见她情绪低落,时越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安慰她:“别难过了,这样的结局,对岳父岳母来说,未必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君澜:“……”
她当然知道这个结局对于原主的父母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岳父岳母……
她睁大一双黑亮的眼眸,愕然地望着时越:“你……”
“我怎么啦?”
时越将他们还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举起来晃了晃,意思不言而喻,随即他俯身下去,在君澜的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一边吻,一边说:“岳父岳母方才可是已经将你托付给我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你还想违抗父母之令不成?”
君澜:“……”
这一幕刚好落在柳若水的眼中,她一过来看见的,就是两人唇齿相接的一幕。
柳若水以为自己会愤怒,会以前那样嫉妒得发狂发疯。
然而奇怪的是,当她看见时越眼中那抹璀璨的亮光,还有那情难自禁扬起的嘴角时,她竟然愤怒不起来。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柳若水的心中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
最终,她将自己沉没在了那滔天的海啸之中。
……
日升又月落,转眼已是半年后,柳若水正式辞去掌度使一职,从宗门联盟离开那日,时越送她出去。
柳若水问他可曾爱过自己。
时越叹息。
柳若水便懂了,她转身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去。
放手,也是一种爱。
时越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开,直到那抹单薄的背影从他的视野中彻底消失,他这才转身,望向不远处的一棵香樟树。
香樟树下面站着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少女。
那是他的姑娘,也是他的全世界。
他奔向自己的全世界。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