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维声此起彼伏。
紧接着,又一道清朗的男声传了过来。
“让各位见笑了,我不过就是笨鸟先飞罢了,远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样厉害。”
话是谦虚的话。
然而语气中却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君澜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陈敬忠”三个字才在她脑海中浮起,身侧就响起一道咬牙切齿的低语。
“陈!敬!忠!”
是站在她身侧的陈敬山。
堂兄弟二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水火不容。
那日在街头上,陈敬忠不但污蔑他是贼,还将他殴打一顿,活生生踹断了他一条腿不说,最后竟然还对他动了杀机。
要不是君澜及时出手拦下,恐怕他现在已经成一具腐烂的尸体了。
因此,对于陈敬忠这个堂兄,陈敬山恨之入骨。
此时听见对方的声音,还没有见着人,陈敬山的眼睛就红了起来。
君澜侧头看了他一眼,心说现在就恨成这样,倘若让他知道,他长嫂的死,很有可能就是陈敬忠所为,那他还不得立马冲过去和对方拼命啊。
……幸亏还没有跟他说这事,否则的话,怕是就要打草惊蛇了。
陈敬山的心思太浅了,藏不住事。
而在她没有找到证据之前,绝对不能惊动陈敬忠,免得对方受惊之下再缩回洞里去。
又是一阵叫好声响起。
“重光剑?!竟然是重光剑!”
“我听说重光剑是把一品灵剑,剑体本身有自主意识,所以重光剑在挑选主人时,不但挑剔,而且要求还很高,金丹期以下的修士,别说驾驭此剑了,连剑都拔不出来!”
“陈兄,你还真是高人不露相啊,平时这么低调,没想到你竟然都已经是金丹期修士了!”
“像陈兄这样年轻的金丹期修士可不多!”
“陈氏一族有陈兄这样厉害的后人,何愁不兴盛!”
恭维声又一次如潮水般纷至沓来,君澜敏锐地打捞出一个关系信息点。
金丹期修士。
陈敬忠现在已经是金丹期修士了。
然而上次在街头上面,她和对方交过手,那时候对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炼气期!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对方竟然能进步如此神速吗?
还是说,在今天之前,对方其实早就已经是金丹期修士了,只是隐藏了真实修为而已。
就像她,她不是也隐藏了真实修为吗?
可问题是,她手上有个勘测修为探测仪的神器,就算陈敬忠再怎么隐藏,也没道理能瞒过她去啊。
还是说,陈敬忠在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遇到了什么大机缘?
就像她一样,她因为掉入溶洞中,误打误撞遇到了那位儒道先尊,进入一个神秘的空间内,得到了对方的传承。
所以,在旁人看来,她的修为是飞速提升,实际上,她在那个神秘空间中已经苦修了数年之久。
这是一个修真世界,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机缘,她能幸运地得到儒道先尊的传承,旁人也可以啊。
……算了,她还是过去亲眼看看吧。
君澜悄悄扯了下云子集的后衣角,然后扭头朝声音来源处瞥了一眼。
云子集领悟到她的意思,他不动声色地丢给君澜一个“知道了”的眼神,然后故作好奇地问身边的年轻男子:
“许兄,后面这是在干什么呀,听起来好热闹的样子。”
被唤作“许兄”的男子二十岁左右,生得眉清目秀,是许家的嫡长孙,叫许世杰。
闻言,许世杰笑道:“哦,后面啊,后面是世海他们,好像是在切磋比试呢。”
修士之间的切磋比试不以为奇,尤其是像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修士,个个年轻气盛,一言不合就要来一场切磋比试。
所以,许世杰说起这事来,神情轻松平常,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只是在云子集好奇地也想去后院一试时,他这才面露迟疑之色,下意识地抬眸望向陈敬山。
同为世家子弟,又是差不多的年纪,许世杰当然认识陈敬山。
而关于陈敬山“调|戏寡嫂,导致寡嫂羞愤之下撞墙而亡,而他本人也被家族驱逐”的事情,许世杰也早就听闻了。
因此,方才乍一看见陈敬山竟然成了云家的客卿,而且还和云子集关系颇好的样子,许世杰内心深处很是吃惊了一回。
且不说陈敬山现在的遭遇,就是以前,当陈敬山还是陈家的嫡孙,未来的家主继承人时,云子集就不怎么待见他。
他不止一次地听见云子家叫对方娘娘腔,书呆子。
两人完全就不是一个路子上的人,也没可能玩到一块儿去。
结果就是这样两个完全没可能相交的人,如今却站在了一处,而且还一副关系十分要好的样子。
许世杰看不懂,内心也震惊纳闷,但他身为许家的嫡长孙,该有的城府还是有的,因此,他将这份震惊和狐疑都埋藏在了内心深处,并未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直到现在。
后面那些正在演武场上比试的,可都是一群世家子弟,且个个年轻气盛,其中不乏像云子集这样性格暴躁唯我独尊之辈。
这些人,说他们是纨绔也不为过。
他们可不会像他这样,看见陈敬山,也能装作若无其事。
届时一番对陈敬山的嘲讽,肯定是必不可少的。
而陈敬山现在又和云子集走的极近,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陈敬山要是被人羞辱了,那云子集能善罢甘休?
肯定不能。
说不得就是一场打斗。
今天是祖父的寿宴,他不想闹出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
因此,面对云子集的好奇,许世杰委婉地表示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世海,还有陈公子,他们一群人在后面胡闹罢了,不值一看,云兄,不如我带你去看看我最近新得的一把刀吧,如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云子集自然不好再坚持,他略一犹豫,点头道:“那也行。”扭头望向君澜,“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这意思是告诉君澜,你们去后院演武场,我先去看看刀。
许世杰只说邀请他去看刀,并未邀请君澜他们,对吧?
许世杰平日里那样精明的一个人,今日难得百密一疏,竟然就被云子集钻了漏洞,他内心苦涩,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盼着等下事情不要闹得太大不可收拾才好。
此时,许家演武场上,一群世家子弟正围着陈敬忠叽叽喳喳,说出来的都是夸赞恭维之话。
像陈敬忠这样年轻的金丹期修士可不常见,如今见着了,少不得要当面讨教一番修炼上面的经验。
陈敬忠还是头一次这样被人围着,那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令他痴迷且兴奋。
他压制着内心的激动,说道:“主要是心静,再就是勤奋,不瞒诸位,我这个人比较愚钝,天赋其实比大家都要差上很多,我只是把睡觉的时间压缩了,尽可能的多勤奋一些。”
“就这么说吧,同样的修炼时长,诸位取得的效果,肯定要比我好很多很多。”
他一番回答,既满足了众人的好奇追问,同时也不动声色地贬低了自己,抬高了他人。
情商不可谓不高。
而陈敬忠的这番回答,也毫不意外地收获了一大波好感。
大家夸着夸着,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就把话题扯到了陈敬山的头上去。
“要我说啊,陈兄之前之所以不声不响,肯定是在给他那个堂弟让贤,毕竟那位可是陈家未来的家主继承人呢,陈兄怎么也不可能抢了那人的风头不是。”
这话立马就得到了一片应和声。
“没错!”
“正是如此,陈兄这叫识大体!”
“我是真没有想到啊,陈敬山那个人,平时满口之乎者也仁义道德,我还以为他是个品节多么高尚之人呢,没想到他竟然能做出调|戏寡嫂这种人神共愤的事情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跟你们说,像陈敬山那种人,最是擅长伪装了,虚伪得很。”
……
一群人起七嘴八舌,将捧高踩低和落井下石这两个词语演绎得淋漓尽致。
君澜等人一过来,听见的就是这些,她有些担心,下意识地望向陈敬山。
读书人要脸面,被人背后这样诋毁,陈敬山能扛得住吗?
而且,这还只是背后议论,等下那些个世家子弟看见他,估计当面羞辱会变本加厉。
然而,令君澜没想到的是,陈敬山就仿佛没听见那些诋毁他的话似的,他面色平静,薄唇紧闭,除了不苟言笑外,脸上并未出现愤怒之色。
直到另一个声音响起。
“堂弟他……唉,其实他平日里还是十分知分寸的,这次他犯下如此大错,可能就是年少无知,冲动了些。”
是陈敬忠。
他没有跟在大家后面说陈敬山如何如何不好,而是破天荒地维护陈敬山。
说完以后,他还重重叹息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痛心疾首的样子。
仿佛那日街头上踹断陈敬山一条腿,并且要对陈敬山痛下杀手的人不是他一般。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兄弟二人感情多么深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