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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霞。
正如柳若水所言,万春谷的山色确实不俗,尤其是日落时分,霞光笼罩下的万春谷,安静,祥和,什么也不做,就只是置身其中,心中便能自动生出一种岁月安好之感。
从有记忆的那一刻起,时越的人生就被拧上了发条,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事情,某一个目标必须在某个时间段之前完成……
一开始,他并太不习惯这种背后挥舞着根鞭子的生活,小时候很是叛逆过一段时间。
比如把他父亲灌醉,然后趁机从宗门联盟内跑出来,溜到万春谷这边,缠着苗老儿教他抓鱼的技术,就是其中之一。
直到他六岁那年,一只恶妖冲破封印,流窜入凡间,祸乱世间,百姓死伤无数,苦不堪言。
他母亲更是在那次围剿恶妖的行动中丧命。
而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要护他。
那时他才意识到,自身强大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从那以后,他收起了叛逆,不管身后有没有鞭子挥舞,他都会闷起头来往前冲。
很少会像现在这般,身和心,都处于一种全然的放松状态。
他望着面前的少女,这种放松,是她给他的。
……可惜啊,这种放松,怕是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柳若水对他的心思,他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不回应,那是因为觉得不合适。
时越眼珠子微动,瞥了眼指间夹着的灵讯书,老和尚说,柳若水奔万春谷来了,且来者不善,让他赶紧想个法子带人出去避一避,
避?
为何要避?
时越将视线从灵讯书上移开,又落在了面前少女的脸上,眼眸微微眯了眯。
不过老和尚有句话说得对:你自己没那个心思,那是你的事情,但是你不要祸害无辜啊。
……祸害说不上,不过柳若水如果真来了万春谷,小丫头的日子,怕是会多出不少麻烦来。
所以,还是给柳掌使找点事情做吧。
时越当即回了一封灵讯书给玄一大师,后者打开一看,气得直跳脚,大骂时越无良。
然后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拔脚往外跑。
幸亏宗门联盟内有规定,区域内禁止法器飞行。
因此,当玄一大师狂奔着追出来时,柳若水和苗老儿二人也才刚走出宗门联盟的大门。
柳若水拿出自己的飞行法器,才要抬脚上去,身后传来玄一大师的声音。
“柳掌使,请留步!”
玄一大师一手拿佛珠,一手持拂尘,跑的活像后面跟着一群追着他要命的鬼。
柳若水只得停下来,等他跑到跟前,又示意他不必着急,先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可谓是非常体贴了。
体贴的玄一大师心虚又惭愧,险些要放弃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好在最后紧要关头,玄一大师的少年情怀占了上风。
白家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崛起的势头,他不能让柳若水因为那个小丫头,而把怒火迁怒到白家的头上去,给白家设置阻力。
身为掌使,柳若水要想给白家设置点困难,还是非常容易的。
这绝对不行!
玄一大师立刻压下那份心虚,严肃着一张脸,一本正经跟对柳若水说起了正事。
大意就是他归元宗区域内最近出了些怪事,辛苦柳掌使出手整治云云。
百姓供奉世家,世家供奉宗门,宗门则效忠于宗门联盟。
换句话说,宗门联盟有庇护各大宗门之责。
玄一大师这番请求合情合理,绝对算得上是一宗正经的公务。
既然是公务,柳若水自然就不好拒绝,她只能暂时打消去万春谷的计划,先跟玄一大师去归元宗处理公务。
成功将人拦截住的玄一大师摸了把蹭亮的脑门,咬牙恨恨地,又给时越发了封灵讯书。
言辞激烈,字里行间怨气冲天,活像一个被生活磋磨大半辈子,养出一身怨念的后宅妇人。
接受到这份怨念的时越笑着收拢手指。
待那封充满怨气的灵讯书化成一抹流光从他指间流逝掉,他方抬眸望向君澜,回答她刚才的问题。
“一个老友向我发了些生活上的牢骚,我安慰了他几句,一些小事情而已,无需挂在心上。”
听他这么说,而且能看出来,他现在的神态也的确是轻松且充满愉悦的,君澜便默认了他说的都是真的,心下微微松了口气。
五官灵敏的时越,清楚地捕捉到了那抹如斯重负的呼气声,他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怎么,你很担心我?”
君澜:“……”
这话问得,让她怎么回答啊。
不过说实话,刚才见时越长眉紧蹙的样子,君澜的内心的确不安得很。
毕竟,她和时越认识的这些时间里,对方一直都是那种万事尽在掌控中的云淡风轻模样。
唯一一次露出紧张苗头的,就是在溶洞里面,被她那个这一生恐怕都只有一面之缘的师尊击退时。
再就是现在。
溶洞里面那次,是因为师尊侵入她识海,掐住她的命门,能在一念之间取她性命,所以时越才会紧张。
现在四周并没有危险的因素存在,结果时越却长眉紧蹙,君澜立马就想到了他身上的邪毒。
……好在是虚惊一场。
不过,拔毒的事情,也该提上日常了。
因此,时越的长眉舒展开了,君澜的小脸却还是一团凝重。
她望着面前的男子,认真地回答道:“嗯,刚才确实很担心,我担心你身上的邪毒又发作了。”
末了,又正式道:“我觉得我准备的差不多了,可以尝试着帮你拔毒了。”
时越身上的邪毒遍布全身每一个角落,要想把他身上所有的邪毒全都拔出来,她就得像个清道夫一样,对他全身的骨骼肌肉来一次大扫除。
这就需要她得具备相当丰厚的灵力储备,不然没办法支撑她实施治愈术。
以前她只有炼气期的修为,丹田中的灵力储备量有限。
但是随着她的修为升级,步入元婴行列,她的丹田空间也跟着拓展了。
就这么说吧,以前,她的丹田是一个小水洼,就是全部装满,估计也就只有一车的水量。
但是现在,她的丹田是一汪深潭,足可以灌溉万亩良田了。
时越没想到这个时候,君澜还惦记着他身上的邪毒,诧异道:“你不再准备一下吗?我觉得,眼下当务之急,你应该把重心,先放在你师尊留给你的那个传承上面。”
君澜摇头:“师尊留给我的那个传承,太过于庞大,如果等我将那份传承全部吃透后再给你拔毒,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反正现在,那份传承一字不落,全都刻在我脑子里面呢,想跑也不跑掉,我有的是时间慢慢消化。”
她蹙起眉心,望着面前的男子。
“但是你身上的毒不一样,每拖一天,你就要多受一天的折磨。”
时越:“那种程度的折磨,对我来说问题不大,我已经习惯了,可以等的。”
君澜:“……”
她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没把那句“我不想让你等”说出口,顿了片刻,才没好气地说道:
“你等的起,我可等不起,你可别忘了,你身上除了邪毒外,还有我的白首同心蛊呢,你生我生,你死,我也得跟着完蛋……万一你中间撑不住怎么办?”
少女哼了声,说:“我现在得了那样大一个传承,将来势必要笑傲修者界的,万一你中间挂了,那我这传承岂不是白拿了?我可不想给你陪葬。”
她说完,抬起小下巴,皱眉瞪着面前的男人,一副“早知道我会有这造化,当初就不该给你下那种生死蛊”的懊恼模样。
丝毫不知道,她那点小把戏,早被时越看穿了。
……还有,她的演技好浮夸啊,跟她的气质一点儿都不搭怎么办。
时越握拳抵在下颚处,连着轻咳了好几声,这才把到了嘴边的笑给压回去,然后配合着君澜,做出“不好意思,拖累了你”的惭愧样。
君澜:“……”
时越这人,皮相生的好,气质也好,如此这般一副惭愧的模样,没来由地就让人生起一股怜惜。
君澜也不例外。
随即她又想到,时越之所以会如此惭愧,都是因为她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白手同心蛊”,君澜不由的又有些担心了。
修炼之人最重心性了,自己这样说,会不会让他产生心理压力啊?
到时候再影响到他修炼,那她可真就是好心办坏事,铸下大错了!
……不行,等把他身上的毒清干净后,她得赶紧把事情说开,可不能让他有心理负担!
君澜心中暗暗做出决定,开始着手准备起了给时越拔毒的相关事宜。
因为没有柳若水同行,苗老儿自然也没了飞行法器可蹭。
他是骑着毛驴回春谷的。
一回来就听说君澜和时越二人闭关了,原因是时越受伤了,君澜要给他疗伤。
李泽然对此很不解,他一脸狐疑:“我看大师兄精神饱满,气色也不错,不像是受了什么重伤的样子啊。”
奈何小师妹信誓旦旦,非说大师兄受伤了,必须要立马闭关疗伤。
大师兄竟然也就信了。
李泽然担忧道:“师父,小师妹她……她真的懂医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