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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正纳闷青袍男子将他们弄进这么一间装满书籍的石屋子里做什么。
就听青袍男子那低沉暗哑,极其具备个人特质的嗓音又响了起来。
“想必二位应该已经猜到了,这里,是我的个人书房。”
这间石屋的空间极大,虽然摆了好几排书架,但是这些书架,相对于屋子本身的面积而言,依旧像午夜大广场上面的灯柱子,丝毫不影响空旷效果。
也正因为如此,声音在这里面响起时,自带混音效果,再加上青袍男子嗓音中特有的暗哑和低沉,糅合在一起听,有一种低音炮的效果。
那效果让人心神一震,瞬间清醒无比。
君澜忙收敛心绪。
人心本就是最难猜的。
一个能在某个领域内称之为奇才的怪人,心思就更加难猜了。
与其她自己在这里东猜西想,不如好好听听青袍男子怎么说。
再看时越,也是如此,显然和君澜想到一块儿去了。
两人当即竖起耳朵,静待下文。
一本正经而又认真的模样,像两个专心听讲的好学生。
青袍男子似乎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低沉暗哑的嗓音中透出几分柔和。
“二位不必如此紧张,我请二位到这里来,是因为我改变了主意,我不想听佛经了,我想……”
声音顿住。
再响起来时,透出几分不好意思的扭捏。
“想必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里藏书无数,我珍爱它们,胜过珍爱我的生命,我可以数年不食,但却不可一日无书,它们就是我的一切,是我的……咳咳,不好意思啊,我好像扯远了些……我尽量控制住我自己。”
短暂的调整后,青袍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虽然拥有很多很多藏书,可是谁又会嫌弃书多呢。它们陪伴了我六百七十三年五个月零一十八天,有的书页都被我翻破了,我很心疼它们。”
声音顿住,似乎又扭捏上了。
君澜的脑门上面缓缓冒出一排问号。
不知怎的,她觉得,青袍男子前面那句“谁又会嫌弃书多呢”听起来有好怪异,有种被套用了格式的山寨感。
蹙眉想了片刻,君澜终于想明白那话怪异在何处了,因为那句话的原型应该是:我虽然有很多钱,可是谁又会嫌弃钱多呢。
看吧,这就是天才的思维与众不同之处。
不过重点不是说这句话,重点是青袍男子后面说的那句话:
——它们陪伴了我六百七十三年五个月零一十八天,有的书页都被我翻破了,我很心疼它们。
他说这话何意??
说好了不东猜西想的,然而受常人思维惯性所限,青袍男子每说一句话,君澜的大脑就开始不受控制,自动东猜西想。
眼下也是如此,然后猜着想着,君澜竟然还真就弄出了一个结果,然后她被自己弄出来的这个结果吓住了。
青袍男子说:我虽然有藏书无数,但是谁又会嫌弃书多呢。
所以,对方该不会是让他们……
不不不!一定是她想错了!
君澜木着脸,赶紧将脑子里那个可怕的念头拍熄,继续做个钻心听讲的好学生。
和她抵肩而站的时越亦是如此。
显然,他也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可能性。
二人心中惴惴。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就听青袍男子吐出一串悠长的呼气声,似乎终于从扭捏中走出来,下定决心豁出去了一般,开口道:
“所以,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想恳请二位帮个忙,帮我把这些书籍誊抄一遍。”
君澜:“……”
时越:“……”
两张年轻的面庞上露出如出一辙的震惊和绝望。
把这些书籍誊抄一遍!
说的简单!
一些是多少?
两本是一些,三本也是一些……三万本三千万同样也是一些,毕竟书海无涯!
君澜艰难地转动脖颈,绝望地环视了圈四周。
这间石屋里面的藏书,虽然不是无涯的书海,但是能让青袍男子扭捏那么久,那么这个所谓“一些”的数量,绝对不容小觑!
果不其然,就听青袍男子又接着说道:“我这个人性子淡泊,没有什么过多的爱好,唯爱读书,我一生读过的书不计其数,你们看见的这些藏书,只是其中一部分,一共是……”
他报出了一个数字。
君澜和时越两人听见那个数字,瞬间陷入了绝望的苦海中。
当青袍男子好心地帮他们算出将这些藏书全部誊抄一遍,大概一共需要花费多少年时间时,两人险些直接溺死在苦海中!
以百为单位计算的年数……这是什么惨无人道的压榨方式啊!
君澜深吸一口气,她觉得,跟张孟和邱奎二人比起来,青袍男子才是真正的周扒皮。
周扒皮犹自不自知,还继续说道:“虽然誊抄这些书籍会很辛苦,但是你们在誊抄的过程中,也可以学到很多东西啊,这些东西可都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我给你们,你们不要太感激我,因为我觉得我和你们有缘。”
君澜:“……”可去你的有缘吧,这份有缘谁喜稀罕谁拿去,她不稀罕,也没那个能耐稀罕。
奈何实力不如人,君澜没敢将这份呐喊出来,只谨慎地在心中咆哮一番。
也多亏了她这份谨慎。
就听青袍男子又道:“不瞒二位,我当初,就是以书入道的。”
君澜:“……?”
以书入道?难道青袍男子不是什么大魔头,竟还是位儒修?
大道万千,而这万千大道中,儒之一道,堪称魁首!
因为文字的力量是最无穷的!
君澜诧异,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
然而青袍男子却又卡壳住了,或者说他陷入了回忆中,于是停在这里,丢下还在等他下文的两个小辈,自己追忆起了往昔。
不过两个小辈也没闲着,青袍男子的声音才停下没一会儿,君澜的大脑还没有来得及东猜西想,她的脑海中就响起了时越的声音。
“大约六百多年前,中州地界出了一个书生,那书生爱书如痴,终日书不离手。”
时越用的是传音入耳,不怕被偷听。
况且青袍男子此刻正在追忆往昔呢,估计也没时间跑进他们识海中偷听。
君澜忙也开启传音问他。
“后来呢?后来如何?快快快,展开来详细说说。”
时越不会在这个时候无缘无故地跟她讲什么书的故事。
可他既然讲了,就说明那书生应该是跟青袍男子有关。
而且说不定,那书生就是青袍男子,毕竟对方也说了,他当初就是以书入道的。
时越显然已经知道青袍男子的身份了。
不出所料,就听时越道:“后来那位书生以书入道,开启儒修先章,成为了儒道至尊第一人,而那位儒修祖师,就是带我们来这里的这位高人前辈,宋子吟,宋真人。”
能得一“真人”头衔,可见其在这个领域内的成就已经牛掰到何种程度了。
君澜不由得在心中咋舌,追问道:“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这位儒道祖师爷遇到了一位姑娘,二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便至死不渝。可惜。”
脑海中响起时越悠悠的叹息声,叹得君澜心中直发紧,听这意思,似乎是有情人难成眷属?
果不其然,就听时越道:“可惜天妒红颜,那姑娘后来出了意外,不幸丧命,宋真人也因此思念成疾。”
“意识到自己即将入魔,为免入魔后不受控制,祸乱世间,宋真人在自己尚未被心魔控制之前,进行了自我了结。”
君澜:“……”
难怪青袍男子喜欢吟唱那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她内心不由得唏嘘,心想过不了美人关的,何止是英雄啊,连一道至尊亦是如此!
“这位儒道祖师爷陨落后,留下了一个传承,说是等待有缘人继承。”
“可惜,六百多年过去了,世人到处寻找,却始终不知那个传承在何处。”
没想到世人寻找了六百多年的传承,如今就在他们的面前。
后面这句话,时越没说,但是君澜已经猜到了,她环视着四周一排又一排的书籍,内心不可避免的心潮喷涌起来。
先前她说什么来着,她好歹也是个穿越者,放到小说里面去那就是主角,主角不会无缘无故地跌落山崖,更不会无缘无故地掉进什么洞穴里。
当以上事情发生时时,那必定是因为有什么机缘等着她去捡。
兜兜转转大半天,原来她的第二份大机缘在这里等着她啊!
哦不对不对,不应该说是她的大机缘,应该说,是她和时越两个人的大机缘!
因为刚才青袍男子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这个“你们”,明显是将她和时越两个人都包括在内了。
可是一个传承,为何要两个人继承啊?
君澜蹙眉,大脑又开始转动起来,很快她就想起了一个可能。
因为这个可能,她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然后费力地吞咽了口唾沫,求证一般的,拿起一本书,翻开。
视线宛如过钢索一般,小心翼翼的往下面落。
在目光快要落在纸张上面的那一瞬间,君澜忽又猛地地闭上眼睛,迅速而又虔诚地在心中做了一番祈祷后,她这才重新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