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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开驰骋出营,领上最后一支白旗队伍,径投城下。
言侯分在其侧,为杨开助威呐喊:“清剿余军,把住城楼,剩下的人,径投南城。”
只见城头之上众卒横生蛮力,撞入因畏战而浑身上下无处不抖的守卒人堆中,长刀飞舞,枪戈纵掠,连劈带挑,数十名守卒扔下城墙。
杨开来到城下时,正好补进曹莽、韩彬二人所率军伍后方,门前梁广部仍未进城的士卒,和同为数不多进入瓮城中的,受千军万马冲刺之威,不得不立在其侧,直勾勾看着他们冲刺的士卒。
堵在门外的士卒虽觉震撼,毕竟已取得胜战,并无所谓,唯自觉城门出丑,万众之师除助长了杨开部气焰之外,卵用没有的梁广,看着心头炙热,为之叹服。
经由蔡迁先前一突,城中守卒已然溃不成军,曹莽所率骑军马踏瓮城之后,更是长驱直入,守城将官就算生出了擒贼先擒王的念头,先前也想要将杨开引出来除掉,无奈迟迟未见贼首,只能含恨心中。
于围战之中,斩敌数人,身背十数刀,最终头颅飞天,勇赴黄泉。
杨开在将台之上,还能哈哈大笑,领兵上来,便重新木起了脸,脸上的表情可以很好地掩饰他内心的活动。同时,还可使部下敌人猜不透他的虚实,对他保持敬畏和信心。
殷左禅所说的为当家者,责在中央,指挥军伍、调配资源以稳住军心,此话不假,但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无法如此。
撇开他还只是一个老管队的身份不说,光于后营出奇策,号令三军,不敢与众军同战之将,亦如同甘不能共苦之人,麾下将士敬佩也只有奇策,而非杨开整个人。
再好的智慧囊,也不能做到面面俱到、料事如神,万一日后他们奇策不再奏效,军队便如夜间苍蝇,两眼蒙黑不知为谁而战,这同样是这支饱受诟病的农民军又一现状。
杨开也想明白了,什么新时代主义思想,根本不可能跨越几百年的思想沉淀和进化,在这个时代中奏效,唯英雄者当立于世,只要心中有所念,便再大的困难也可克服。
他横枪在马,先入瓮城,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蔡迁部下的惨像,路过累得坐在地下的蔡迁身前,呼喝一声:
“蔡千户,还能战否?”
“如何不能战,我赤军之中,个个都是鸟朝天的好汉。”喘息如牛的蔡迁,一脚踹开欲要上来扶他的手下,就要站起身。
破城首功非他莫属,杨开轻轻点头,对他的付出表示认可,也深深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庆幸,蔡迁本就是一个能战善学之人,那时投入杨太岁麾下,心中是憋着一股气。
杨开没有将他的心气打磨殆尽,反而让其背上“三姓家奴”的骂名,杀魏千夫,陉山之战,到现在打破汝宁,正是这股心气一直支持着他勇往直前。
询问安抚几声,下令传讯兵出城,唤商榷部裹挟营进来,给攻城受伤士卒裹伤,再令蔡迁部赤军留下驻守城门。
罢了,不再过多耽误,唤了梁广领军进来,一同驰往南城门方向,他们的掌盘子中斗星正在南城门之外指挥作战。
梁广为杨开这个行为侧目,他本认为杨开会霸占此次攻城军功的,毕竟他们出力甚少,还添了乱,也无甚颜面去争功,他此番邀自己上来,一同援南,无疑是一个与他共享军功的做法。
郾城之中,他只因与老回回亲近而颇为看好杨开,行军数日下来,相处的多了,又是别样一番感受。
东城破了,西、南、北三门,尽管西南两门,城外敌人攻势并不凶猛,甚至可以说算得上逢场作戏,但人数众多,他们根本不敢轻视。
危城之中,南门守将钱开甲先西城一步知晓消息,于确保城头防守之下,急忙重组了千人队伍,试图援助在他的判断之中,进城之后,贼寇应主力往北城的战事。
不料,杨开主力根本不在北城,老回回、闯塌天二十余万大军,要是连危城之门也攻不破,那他年就可以给自己挖个坑,躺进去,让手下亲兵帮忙埋上好了。
万众之师,在杨开、梁广两位老管队的率领之下,遍布整个汝宁府城东南区域的大街小巷,此时此刻,尽管日近中天,街道之上,见不到一个闲人。
唯一队队衣着破旧,手持刀斧枪戈士卒乱声呐喊,受大街小巷空间限制,似成一条条无穷无尽的工蚁队列,穿街过巷来到南城。
梁广因在东城受憋,心中所想,无不是在南城守卒之中找回几分面子,大概也是想要告知杨开,他并非无用怯战的庸才,所以在行军之事便下了死命令。
入城大军初战,正在南城门以北的主干道上,那处由梁广部把守,遇敌初战,不顾伤亡,刀斧与刀斧交击,长枪与长枪碰撞,几以同样的伤亡,震斩守卒五百余人,投降者更是一个没有放过。
待到两军南城之下时,里外交煎的南城门防守,一碰即碎。
东南两城相继告破,高迎恩入到南城门中之后,当先阔赞了杨开、梁广一番,而后下令分了刘二部去往援助西城。再令杨开、梁广率兵径投城北,他要在义军面前,狠狠出一番风头。
无奈,孤军奋战城北守卒,纵是由杨忠祥所领,由城中多数精兵组成,在军心大乱之际,面战老回回、闯塌天等人联军,前一天英勇作战累积下来的士气也瞬间荡然无存。
杨忠祥见贼势难当,身为左督,他同样勇猛,身中三箭同样如无事的人一般,健步如飞。心知城门镇守不住,仍然死战不降,带兵退往巷道进行巷战,当先冲进城门的是闯塌天部的一支队伍,穷追不舍。
终究是人数和士气上都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巷道交战几个回合,官军进入绝境,杨开赶到北城区域之时,已经这场惨烈的战争已经接近尾声。
既然北城门已破,友军已经闯入城中,他也不再打算冲上去抢夺他们的战功。破汝宁府城三座城门,他们这个破而后立的新闯营,在此四城之战中,已经出够风头了,怎么也要给友军留几分面子,方便日后相处。
他只令各部镇守住各处离开北城区域的道口,给友军营造一个无人打扰的良好环境,曹莽、韩彬等人回到了杨开身边,听到手下打探到的巷战主要位置,杨开领众人的前往观战。
只见巷道之中,一条长枪奇袭过来,杨忠祥终是躲避不及,只能任由那染血枪锋破开他身上本就破碎不堪的轻甲,在他的背脊带出一片飞血。
那支伤了他的士卒,脸上表情先喜又哀,只因杨忠祥已然一把钳住,只往外一拔,一扯,混不顾背脊上血肉横飞带来的痛楚,嘶吼一声,却是腰身臂膀无不使力。
那士卒弃枪不及,被一股怪力扯上前来,杨忠祥横刀而出,生生将其头颅一刀割去,鲜血井喷之惨像,令人毛骨悚然。
观其一路杀来,巷道中已经躺尸数十条,同行官军只剩了他一个,却令手持刀斧士卒已经不敢与他斗勇,这才换了一队枪兵上来与他周旋。
身前枪兵身首异处之后,杨忠祥似乎也再支撑不住,口中鲜血已将其颔下虬髯浸湿,贴在脖颈上。
自把手中一柄长枪,倒过来撑在地上,手持长刀勉强稳住身子。
“他已是强弩之末,快上,杀了他!”
不知何处有不愿作出头鸟人高叫一声,受其气势所迫,莫名退后几步的士卒中,真就有一名管队受其鼓舞,奋力往前,挺枪冲杀入去。
却见杨忠祥回光返照般,再一声呐喊,撑地长枪被他扬起投掷出去,那管队轻轻偏身,闪避开去,只把长枪狠狠捅往地方肚子。
怎料长枪贯穿他肚子的那一刻,也拉近了他们的距离,杨忠祥手中长刀再一次横飞而出,刀尖劈在巷道的墙壁上,带飞一阵泥沙,那管队目瞪欲裂,浑身汗毛竖起,心知不妙,这才发现,身后士卒竟无一人跟他上来,转身想跑。
那一刀已经跟至,刀锋劈背,鲜血飞溅,杨忠祥紧随刀跟至,浑不知将中刀落地的那名管队砍了多少刀,还能直挺挺站起来,嘶吼着往惧色难掩的那一队枪兵冲去。
整队枪兵再按不住心中畏惧,就此被他一人赶着,直退出去。
到了巷道衔接的主干道中,终来了一队新进城的义军,浑不知重伤至此的蛮牛有何惧的,纷纷提枪朝他捅去,“噗嗤”几声,六支长枪入体。
于义军而言声音无比悦耳。
杨忠祥手中长刀终于脱手,哐当一声砸落地面。
谁知正当众人面露喜色之时,那身背三箭,躯受八刀,还有六支长枪插在上头的杨忠祥,竟然仍能竭力嘶吼一声,吓得捅枪上来的众兵忘了拔枪惶惶而退,生生在他身边,空出一圈丈许宽大的空地。
任他如何坚守,城还是破了,一个城门都没有守住。自流寇齐聚郾城到入汝宁以来,他本是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弃城而走的,但他没有。
想起总兵提拔之恩、委以重任,尽君臣之忠,报提拔之恩,乃为人将者之本分,他选择了招兵镇守,无奈流寇真的太多了
而他,最终也只能因寡不敌众,竭战脱力,喃喃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带着满脸哀伤的表情,长枪撑住软体,跪地向北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