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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迎起殷左禅,杨开呼喝叫回散去的诸将,要将他们先前既定的计划作一番改动。众人听了,讨论一番,有凭有据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们没有理由拒绝,自然就没有异议。
各自回去准备,杨开又让商榷等人与殷左禅交谈介绍军中之事和诸将的姓名,自己径直往高迎恩所在之地去了。
当日晚上,高迎恩下令四营将卒渡河准备作战事宜,西、南两侧,大张旗鼓备械排兵,城中两门守卒,派出小股人马,远远监视,以窥军容。奈何他们人马太少,又见遍野山地,皆是贼军五色旌旗,于萧瑟秋风中猎猎作响,不敢来惹,只能远观。
杨开下令,渡河过后的将卒披甲带刀,人手一个沙袋填装砂石,人马不得出声,以曹莽、韩彬为首,领队率先来到汝宁府城西南方向,寻找藏身之所,夜间休息的位置也要考虑狭道容军数量的问题,各军队伍,由远及近,选好己方的驻地,攻城之时,腰能做到行军有条不紊,源源不断,总攻的时间定在了第二天拂晓时分。
时辰一到,三个方向同时发动进攻,西、南两城门之外,高迎恩都听了杨开的建议,各自安排了一营的将士,以真实的攻城之势,配合东城门的行动。另派梁广合同杨开一起,共谋战事。
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发展到现在,各营中人数都已过万,庞大的军伍蜂拥而上,就算其目的不是真要舍生攻城,可城中守卒,哪能分得清楚,各路兵马的虚实?
战争之地,往小了说,战争的胜败,干系守卒个人身家性命,往大了说,点破则线断,线断则面也不存。
一着出错,城防布局尽毁,他们也不敢冒这个险情,所以为名将者,智信仁勇严五德,智在前头,能把整个形势看得明明朗朗,知己知彼,方能取得战争的主动权。
西、南两城的军势做得很足,守将主将,能够想到流寇正击旁袭已是沾沾自喜,当下形势验证了他们的想法,心中略有慰藉,倒也未曾想到奇袭之中,还有奇袭。
因此,杨开、梁广部,有意藏匿行踪,不打火把,只借月色一路潜行,倒也没有引起城中甚么反应,边到了备战位置。纵是东城门中,偶有探马开城而出,也被众人停下行军,藏匿于山野之中,轻轻放过,得不到甚么有用的情报。
终于在月上中天之时,他们各自到达了分配好的位置,杨开费尽口舌,从高迎恩处,要来了他们这个队伍中,大部分的火器,包括从上蔡城城墙上,拆卸下来的两门佛郎机炮,统一交由言侯部掌控打击。
然后,又令身边亲兵,搬来战鼓根据殷左禅的说法,围绕在缓坡之上搭建起的将台,布置成股阵,最大的一门战鼓,立在将台中央。
等待亲眼看到西、南两个方向的阵地布置妥当,才急急东行,回到将台之上,静看各军安扎位置。
商榷、殷左禅两人,皆是立在杨开身侧,后者依然是一脸平静,只替杨开指点四周,说道:“小先锋请看。中州所以称为中州,以元史记载,豫州以四方最中,汝南于豫州最中。在元时期,蒙古为达到军事和控制目的,将豫州设置得尤其大,那时候汝宁正在最中位置。
金朝在蒙、宋军队夹攻下灭亡,蒙古军队就先后于窝阔台汗七年至十三年(1235-1241)、蒙汗二年至九年(1252-1259)两次进行攻宋作战,皆以失败告终,大汗还病死在军中。
正是有了如此惨痛的教训,他们才痛定思痛、反复研究地形,新上任的元世祖的确是个人才,在总结了前人攻宋得失之后,便发现采取绕道四川、云南迂回战略,路途遥远,行军补给成本太高,损耗太大,用时太长,总之,效果甚差,决定抓其一点,集中突破。
当然,他们制定的是先取襄阳、浮江入汉,至直取宋都临安的计策,汝宁此府,也是在至元三十年,才算是结束了从秦汉郡县制以来,一直割裂的状态,整合为府,但其为蒙古鞑子整合军备粮草资源,一举拿下南宋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入明以来,虽汝宁体位有所缩减,仍领汝阳、真阳、上蔡、新蔡、西平、确山、遂平七个大县和信阳、光州两个大州,坐落在我们面前的汝宁府,西临桐柏山,南接大别山一脉、伏牛山余脉,东部和北部则为广阔的淮北平原。
当得上‘山川险塞,田野平舒,战守有资,耕屯足恃’之名,也正因如此,战国时期楚国得此之后,能有逐鹿中原之机会,再论盛唐安史之乱,淮西节度使借此,盘踞四十余年,唐末秦宗权也是得了这一带为驻地,才随黄巢起义军几乎打下半个天下。
我军若要谋湖广之粮草、南直隶之器械,便可将这处作为一个门户,此地因受西部大巴山、中部桐柏山和大别山、东部长江及淮河众多水流阻挡,天然可成襄阳、汝宁府、淮河中下游寿春字庐州一带的三个攻防兼备节点,更是掌握着南北的主干道,历朝历代,皆为南下北上攻伐的兵家必争之地。”
此话一出,就连商榷都要为之侧目。他自小饱读诗书,远村近邻称为才童。所以家中才卖田押屋供他读书,他也不负众望,院试乡试皆夺其首,怎奈会试途中,得知双亲受迫害亡故,大病一场,心灰意冷断了科举的念头,流落至此。
自诩四书五经烂熟于心的商榷,深受其撼,心中暗想,到底是不修佛法,原来是未斩断红尘。
殷左禅此番从春秋战国,历秦汉、唐、宋、元五朝地理人文,如反掌观纹一般,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了,如此胸有成竹,侃侃而谈,杨开亦几乎忍不住啧啧称奇。
轻轻一笑,问道:“那依先生所言,我军可否一战下城?”
“一战下城,有个条件。”大抵看出了杨开忧虑,殷左禅同样轻笑,答道:“孙子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若来,此城一战可下,东风不来,三日也下。”
至于东风是何物,殷左禅卖了一个关子,杨开也没作深究,见到各部归于平静,杨开也令众人先下去,抓紧时间休息。
近了拂晓。
夜空残云遮住几颗寒星,整片天地,除城墙之上,火光通明,周遭皆是昏昏暗暗一片。
约定时间将近,遍野之中,处处可见马驰人奔,枪戈疾走,无火无光,旌旗所到之处,荡起沙尘,杨开、商榷、殷左禅三人重归将台。
怎也不料,将台之上,第一个接到的命令,竟是胡沙虎、梁大牙两人托人前来,望商榷上报,他们已经整出千人队伍,想做攻城先锋。
杨开微微一惊,并没有第一时间同意,只令亲兵过去夸奖一番了事。先锋为万军之首,顺则,军势自威,逆则,军受挫,他最信得过的还是曹莽、韩彬、赵虎这一等老兄弟,关键是各自熟悉,不敢轻易交给他人。
怎奈城门不破,守卒不出,骑军无用,所以他当先选了言侯,率先进入阵地,将火铳、火炮一等火器布置好,然后叫来蔡迁、闫峰、魏十三三位,分兵先后成三方攻城之势。
三军出动之前,将台上点亮火把,似荒野之中一点星火,杨开当先挥动旗帜,传讯兵迅速策马狂奔而去,到了言侯阵前,扯缰勒马,压下虎旗,高声喝令:
“试炮!”
一时之间,三方炮起,如雷滚动,连击不止。
这番攻击以敲山震虎般的威势,拉开了四城之战的最终序幕。
城内,一夜不敢睡,直到拂晓时分,才合了眼的将卒,惊醒过来,居高临下可见,近城门四周的宽姐巷道,将兵齐出,火把点点,照得周遭亮如白昼,成群结队,涌往城门,回到各自位置待战。
城外,一轮火器覆盖落下,调整之后,又发两轮,炮弹大多已经可以打到城墙之上,只是东城门外炮火轰鸣尤其剧烈,西、南两门,尽如屎壳郎,不值一文。
另一方面,只看老回回、闯塌天分立北城门外两座山头上的营地,同样闻声而动,发动攻城第一日,他们损失不轻,第一天的总结会议上,老回回便提出了分兵从西门响应北门齐取汝宁的想法。
正好左、革两营也已经来到,他们有足够的人手,在保证绝对强盛的情况下,分兵作战,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他们的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便听到了亲兵回报,告知炮火声响,正是从汝宁西、南、东三个方向几乎同一时间响起。
这种情况根本不想用,除了迟迟未来到的闯营,还能有谁?“那小子还真是处处能给人惊喜,我军令,军列阵。”老回回哈哈大笑叫了一声,当即下令,军集结,举兵往前。
东城门外,炮过三轮,便十分有纪律性地停下,与此同时,闫峰部已举黑旗悄然冲出,统一以数目不多,却清一色穿甲举盾者冲在前头,手持刀斧士卒跟在后头,弓箭手与手执枪戈者尾随其后,曹莽所领骑军跟在内侧。
紧随而来,城头上的火炮也开始瞄准,点点火把耀眼城头,完了才想起,方才敌方放炮,他们光顾着躲了,根本不知敌人在何方向。
军情紧急情况下,守城新卒也顾不上太多了,管他娘的,蒙几炮再说。
城头上火炮开始红梦,他们东城方向,因不在城防部署的重点位置,自安排了两门火炮,炮声轰鸣,火弹矢射,落入大河之中,炸的刚出生的鱼儿河水花齐飞而起。
同样是连着三炮,借着炮弹飞出带来的火光,这才看清,流寇军队都他娘已经兵临城下了,顿时阵脚大乱。
远远可闻城墙之上,守卒呼喊,让炮手改变准星,去打那不知道在哪处的敌人。
蓦然间,只见一满脸虬髯官衣大汉冲上城头,听得守卒禀明情况之后,当机立断下令:
“扔火把!”
将火把扔出,扩大火把的照亮范围,以看清敌人的位置,的确是一条不错的计策,却也不料,正当他们看清城下攻城军队的位置之时,敌人炮火再一次轰鸣起来,
守卒光顾着躲闪,没有看清敌人的火炮位置,言侯却在他们炸鱼的时候,把他们的位置看了个一清二楚。
当下只顾命令拽炮手调整几门佛郎机炮的位置,定点定位,接连反击了四五炮。只中了两炮,这个时代的火器,守城面对群起而攻的敌人,效果尚佳,但其本质依然存在,那就是缺乏准星。
炮弹飞出之后,准星尽失,落在哪个方向、哪个位置,看炮弹的心情。
心情好了,摧毁敌人火力,心情差了,炸膛也不是没有可能,本就很难打中。
守卒当头受了两炮,头晕目眩,其中一门火炮短期之内失去作战能力,剩下哪一门,经过调整,终于对准城下气势汹汹的闫峰部流贼。
“还不放炮,等他们入你娘么?”官衣虬髯大汉奋而跳起,当先扶正了头盔,继而朝着守卒嘶吼大喝。
“弓箭手何在?放箭,快放箭!”一声嘶吼之后,又接一声。
守卒终于在其歇斯底里的嘶吼之中,找到了方向,组织出第一轮的反击,东城门外,顿时箭矢夹火弹铺空落。
只见闫峰部当先将卒,齐齐举顿格挡,他们手中得盾牌,多是从官军手中夺来的,普通箭矢穿射不透,但却挡不住炮弹的轰击。
所以,当城头上发出的第一颗炮弹落入军中之时,五六个举盾士卒,惨叫荡飞开来。
“击鼓,助我军威!”
杨开又压一旗指挥言侯部,集中火力将剩下的一门火炮做掉。
言侯根本不用杨开指挥,早已经开始调整方向乐。雄浑磅礴战鼓之声,传遍军中后,他更似打了鸡血一般,亲自上去,推开一名拽炮手,亲自装弹填充,火把引燃。
一炮开出,稍稍偏出,炸得城墙上惨叫一片。
“奶奶的,这他娘都没打中。所有人,对准老子炮头所指的方向,给老子狠狠的打!”
身边士卒见他如此热血,哪敢不从,纷纷哇哇大叫着效仿。
战鼓响动之后,城中战鼓也跟着响起,双方战鼓,似映照着城立城外的战场,誓要分出个高低。
远近山林,早起鸟儿,惊飞而起,鸣声大作。
临敌之时,鼓为三军之神,击之镇敌心神,壮我军势。打仗打的本来就是勇气,经过这段时间的操练、行军,杨开所领军伍,虽算不上脱胎换骨,起码在勇气方面是绝对不差的,尤其是经过杨开调整编制,立了一批勇士当了军队的头领,大大改变了怯战的属性。
此战亦是校验他们的时候,近了城下的闫峰部,受了城头一炮,士气稍挫,却无一人言退,反观己方炮阵,转瞬之间,连击城头守卒和敌人火炮位置,更受鼓舞,又受到鼓声激励,个个奋而呐喊,只令了三五个人讲受伤者拖下,其他人前赴后继,直挺挺往前。
入夜之前,杨开便下令让所有人找袋子装了一袋砂石在身上,骑军额外多装两袋,近了城墙后,纷纷投入城外护城河中。
他们不需要把整条护城河填平,只需要填出一条可供他们通过的阔路即可,上千人冲上前去,皆已砂袋投掷,护城河深度肉眼可见的慢慢降低。
他们没有填壕战车一等的军备,只能勇这种简单有效的办法,一军背着的沙袋投掷完毕,水流以不复当初那般通畅,城头上仅剩一门火炮,也被言侯摧毁,只剩下密不透风的箭矢铺卷下来。
曹莽再接杨开军令,毫不留恋,压旗领军径往东城门近河方向奔去,让出主道,给后方举青旗背砂袋上前的魏十三部。
此番,同魏十三一同上来的,还有韩彬所率的射术精良的弓兵阵营,城头之上,又上来一位身披甲胄的守将,看了一眼城下的情况,高声呼喝道:“城下来賊何人,可敢上前来搭话?”